「益陽男子醒世恆言」周揚:拋棄結髮妻子和女學生閃婚,晚年懺悔

【“一個好伢子,一個好妹子,正好一對。”】

湖南省的益陽板橋周氏是當地的名門望族,是三國東吳大將周瑜之後,人稱“美男子”的周揚(中共中央宣傳部原副部長、中國文聯原主席)1908年出生在這個大家族。

當年顯赫的周家大宅院早已不存在,只剩下三間陳舊的老木屋。

周揚是周家最小的兒子,人稱二少爺。周揚在信義中學(今益陽一中)讀書期間,房東姚仁濤是一位私塾先生,他有一個女弟子是吳公館的小姐,名叫吳淑媛,她和周揚年歲相當,人長得很漂亮。姚仁濤便對周揚的媽媽說:“一個好伢子,一個好妹子,正好一對。”

據周揚的姐姐周玉潤回憶,當年周揚到吳公館看親,當時吳淑媛正在繡花,梳一條黑油油的大辮子,周揚一看,就很滿意,笑眯眯地回來了。

吳淑媛乳名嬌嬌,人稱嬌小姐,見過她的人都說她長得很漂亮,對周揚,她也是一見傾心。1923年2月,15歲的周揚和16歲的吳淑媛成親了。小兩口感情好,形影不離,連喝水都要共用一隻杯子。

「益阳男子醒世恒言」周扬:抛弃结发妻子和女学生闪婚,晚年忏悔

吳淑媛畫像

不久,周揚由新娘子陪同到長沙讀書,還帶著一個男傭人和一個名叫瑞雲的丫環。一家四口都住在旅館裡,開銷可不小。此時周揚已與哥哥分家,他分得周家大屋的一半,40擔田產和一些財物。給母親過40歲生日把錢花得差不多了,他開始賣田,不用多久,名下的40擔田也就全賣完了,幸好吳淑媛的孃家有的是錢,才免受貧窮之苦。

原來吳家祖上是當官的,據說吳小姐的父親是打太平軍起家的,因軍功赫赫三次見過皇帝,在江蘇某地當過水軍提督,官居一品,人稱吳軍門。吳家不僅田地多,金銀珠寶多,在益陽城裡還有大公館。

岳母大人非常喜愛年輕的東床快婿,她讓女兒到長沙陪讀,提供了大量的經濟援助。此後周揚到上海讀書,赴日本留學,岳母時常給女兒一包包金首飾或者銀元,供他們開銷。

周揚晚年對兒子周邁克說:“我那個時候在上海生活全靠你媽。你媽靠什麼呢?靠你外婆給的首飾,金首飾一大包,就放在抽屜裡,也不鎖,沒錢用了便取一件去換錢。”

吳淑媛甘心做一個賢妻良母,她對丈夫的感情深信不疑。

在上海時,她曾在丈夫的西服口袋裡發現過異性寫給丈夫的信,吳淑媛極為坦然地還給周揚。1928年,益陽有兩個女共產黨,因逃避追捕到上海尋求周揚保護,周揚與她們扮做夫妻、兄妹在一起另租房子住了20多天。這件事情,事先徵求吳淑媛意見時,她也是不假思索地欣然同意。周揚誇她“世上少有的善良”,讚歎她“無私,少有的單純”。

【痴痴等待的吳淑媛】

1933年,年僅25歲的周揚當上了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的黨團書記,時常到各大學的“左聯”小組去做形勢報告。

1934年春天,他到復旦大學演講,認識了一個叫蘇靈揚的女大學生。

1934年深秋,吳淑媛懷了三兒子約瑟。周揚送她帶著兩個孩子回益陽分娩。

往常,周揚總要等到嬰兒落地才返滬。但這次沒有,他沒有等孩子出生,就走了。

臨走時,他給吳淑媛留下一本淺綠色的信箋紙,說:“你要常給我寫信哦!”

吳淑媛萬萬沒有想到,她和他之間以後只能是信箋上來往的夫妻了。

她當時更沒想到,此行一別,和丈夫竟成永訣。

周揚在這一年從益陽再度返回上海,出現在人們面前時,形象已經煥然一新,他已換下慣常穿的西裝,穿一件白綢長衫,戴一頂白色禮帽,身邊有了另一個女人。

轉眼到了1935年春天,吳淑媛該啟程返滬了。這時,周揚來信,信上說,我暑假回益陽。於是吳淑媛就放心的等暑假到來了。

大兒子周艾若回憶:

“母親順利生下了三弟,按交待取名“約瑟”。不久,母親收到父親的信,說他暑假會回來,母親於是滿心歡喜地等著這一天。父親愛吃母親做的甘草梅,就是把新鮮的梅子泡在蜜裡做成的一種蜜餞,母親託人買來最好的梅子,做了一罈甘草梅。那時在鄉下,根本沒什麼好吃的,所以放在紅漆櫃上的這一罈蜜餞,對我們三個小孩子來說是很大的誘惑,可是我知道我們不能吃,因為這是母親特地給父親做的。我不吃,兩個弟弟也不吃。”

到了第二年春天,青梅上市,吳淑媛又開始為周揚做第二壇甘草梅子。這時,周揚又來信了,說今年暑假回來,但他又沒有回來。也在這一年,他去了延安。

到了延安,周揚仍與吳淑媛保持聯繫,還給兒子捎過一件紫紅色的呢大衣。

1938年,吳淑媛還收到周揚寄來的一本《安娜·卡列尼娜》,吳淑媛讀著丈夫的譯著,一邊動手為他做第四壇甘草梅子。

周揚的母親這時寫信責問兒子:是不是老婆孩子都不要了?是不是把家裡的人都忘了?周揚立即給母親覆信。信的大意是:我現在在膚施(延安)當教育廳長,我不會做對不起家人的事。

【一張報紙結束了七年的等待】

1941年6月的一天,正讀寄宿中學的長子艾若從學校回來,感覺周家大屋氣氛緊張。從鄉鄰到家人都在傳一張報紙,那一張報紙令全家人失色。艾若再看媽媽,媽媽則是木然的,看不出任何表情,艾若一直不知道那是一張怎樣的報紙,只知道那張令全家人失色的報紙透露了周揚的消息。

原來那張報紙是桂林辦的《救亡日報》,報上登了周揚給郭沫若的一封信,信的末尾附了這樣一句:“蘇(指蘇靈揚))已上抗大,小孩已進幼兒園。”

信的末尾這一句,無疑是一聲晴天驚雷,讓周家的老老小小都受到沉重的打擊,尤其是年邁體衰、極其寵愛女婿的岳母經受不住,很快就病故了。淑媛受到雙重打擊,悲痛欲絕,有段時間,幾乎每天帶著三個兒子走十多里路,趴在母親的墳上哭。

這時大兒子艾若已經十五歲,很記事了,他後來回憶說:

“媽媽的哭是湖南那種帶唱的哭,聽起來很悲涼悽慘,一唱就是一兩個小時。

這是我生命經歷中遭遇的最為悲慘的場景。哭墳比哭靈更慘絕人寰。也許只有集悲號與悲歌於一體,才能釋放出心中深沉的悲痛。原本是最能將悲苦嚴嚴實實包裹心中的母親,從不流露出一星半點苦楚悲情的母親,在這荒野無人,身邊只有拉著她靠著她陪著她一道流淚的兩個兒子的情境中,她才會如此一縷縷申述著失去外婆的絕望心情。她深藏久蓄的無盡哭訴,也只能面對那曠野無聲中外婆那座同樣孤獨的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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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

【奇異的牡丹花】

1942年春天,周家大屋東側院花圃有一叢牡丹花盛開。那牡丹多年不枝不葉,偏偏那一年突然從地裡冒出來,長出枝葉並開出花來。

這牡丹開得有點蹊蹺,老人們以為是異兆,深感不安。

大兒子周艾若回憶:

“生離死別,人生常態,人間苦況,盡在其中。外婆過世,母親因無法承受的悲苦而鬱悒不起,重病臥床。當時有一遠房親戚的男孩,比我略大點,已找到一份小學教師工作。母親從被中伸出手來拉我到床邊說:“艾若,你要能教個小學,我也就心滿意足了。”我知道這是母親對我的期望,但我沒有回答。我不知道我能幹什麼。看著母親腫脹的脖頸,而全身骨瘦如柴,說話已無力氣,我只是一片茫然無望。當時家境,已一貧如洗,經濟沒有進項。請醫生診治,先是託人賣掉一批批皮貨,後來又一批批賣掉景德鎮精緻的上品瓷壇。來不及賣掉時乾脆以瓷器相贈酬謝醫生。母親臥室中那一排紅漆玻璃立櫃中琳琅滿目的器皿,逐個依次消失。醫生換了一位又一位。有個醫生則使用一種織毛衣般粗細,近筷子般長短的什麼針,先往炭火盆上燒,然後往母親皮肉裡扎,拔出後皮膚上留下一個個黑色圓圈。每扎一針,我都不敢看。我實在是不能再看了。雖然我沒有聽到過母親扎針時的叫喚,我總是全身充滿恐怖,神經緊縮,以至淚流滿面。她就這樣忍受著。月月年年,不論日夜,從不呻吟,從不喊叫著內心或皮肉的任何巨痛。直到一個連綿秋雨的寒夜,我們都已入睡,母親悄然而逝。她沒有任何遺言留給她鍾愛的三個兒子。她的憂傷,她的耐力,她的遺言,連同她的厄運,一起包攬了去。她從未有過任何怨懟,只留下一生的寬厚與善良。”

牡丹花盛開的這年深秋,吳淑媛死了。

吳淑媛病危的時候,已經吃不下東西了,但想吃一種粉皮,想吃新鮮包穀,還想吃一種北方的大梨。當她弟弟好不容易託人買來一隻新鮮大梨時,她已經吃不下了。

這是吳淑媛看了《救亡日報》後的第二年,年僅35歲的善良女人丟下三個孩子離開了人世。此年,三個孩子分別為15歲、11歲、7歲。

吳淑媛的墓就在周家大屋宅院的後山,距老屋僅百米之遙。吳淑媛的墳頭長滿青草與灌木,沒有墓碑。

【沒有勇氣面對吳淑媛,哪怕只是一座無言的墓】

1980年春天,周揚回鄉時,在田莊灣稍作停留,先看了老屋,在當地人陪同下再去看吳淑媛墓,墓地很近,幾分鐘可達。而且已經走了一半了,吳淑媛墓就在前面了,只需幾腳便可抵達。但是,老天突然下起雨來,這雨是38年前的雨,是38年前的那個女人沒有落下的淚,這雨下得不是沒有來由。不曉得是哪個隨從建議:下雨路滑,還是別去了吧。

周揚聽從建議,立即退步抽身,往回走了。

也許周揚不想當著眾人的面去面對吳淑媛的墓。也許他想用迴避了40多年的辦法繼續迴避。他或許沒有勇氣面對吳淑媛,哪怕只是一座無言的墓。

周揚晚年回憶往事時還痛哭流涕,對兒子說:

“我對不起你們媽媽”;

“你媽媽真是善良啊!那是人世間少有的善良。”

【後來呢?】

1948年秋,我和兩個弟弟費盡周折,終於在北平和父親再見。這是已經13歲的三弟約瑟,第一次見到父親。父親對我們說了些什麼現已不大記得,但其中的一句是無法忘卻的:“我對不起你們的媽媽!”此後,父親再很少跟我提及母親,彷彿一直在迴避。

我們跟蘇靈揚見第一面,父親指著她說:“這是蘇靈揚,你們可以喊她媽媽,也可以喊她同志。”但我什麼也沒喊,一輩子也沒喊,我喊不出來。

父親與蘇靈揚結婚後,又生了女兒周密和兒子蘇蘇。1946年,蘇靈揚帶著周密與蘇蘇坐馬車,跟華北聯合大學一起從張家口往南撤退。因為白天怕遭轟炸,都是夜行軍。馬車在夜裡翻到山溝裡,兩個騾子都摔死了,蘇蘇被重重的文件箱壓著,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父親過了很久,騎著馬打著燈籠趕了過來。那天也正好是他與我們在南京告別後重返張家口的當日,聽說當時父親悲痛欲絕,嚎啕大哭,是幾個人把他攙扶起來架上馬背的。蘇蘇的死對父親和蘇靈揚兩人都打擊很大,特別是對蘇靈揚。我們是到北京後得知此事的,也不敢當面提及。文革中,連6歲就就夭折的蘇蘇也未能倖免,被從小小的土墳中挖出來拋屍揚骨……

解放後,蘇靈揚在北京任一個中學校長,很多的人說這個校長不錯,有威信,但是坦率地說,我跟蘇靈揚的關係並不好,這也並不是因為父親當年是因為她離開媽媽的——從某種角度,我甚至覺得父親與蘇靈揚的結合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我曾經參加過國民黨的青年軍,所以在蘇靈揚眼裡,我是“叛徒”,我的婚姻也不被她認可。我愛人的父親曾經留學日本,是敵偽時候的警官,雖然早就關在監獄裡死了,但是這種出身在蘇靈揚那裡不被容忍的,父親並不干涉。我後來不顧她反對還是和她結了婚。那年暑假,我們雙雙來北京看父親,開門的是蘇靈揚,她一看到就說:“你已經背叛這個家庭了,你還有什麼資格跑到這裡來!”我愛人自尊心大受傷害,扭頭便走,從此再也不回這個家。我在哈爾濱工作,每次到北京來看父親,蘇靈揚都堅決拒絕讓我住進家裡,我只好在同學家借住。

我(周艾若)與周邁、周嶽三兄弟,沒有在父親的那個“家”住過一天,他們正常的家庭生活我們也沒有參與過。到北京時,三弟周嶽年紀太小,他願意和父親一起生活。當時父親、茅盾等人每個人在文化部都有一幢獨立的小樓,家裡很多個房間,但三弟只能住在佈滿水管子的地下室裡,潮溼不堪,但父親從來也不過問。

其實我與父親的隔膜自始至終都未消除過。父親當年離開以後,我出去參軍後,兩個弟弟由奶奶撫養。奶奶對我媽媽特別好,她心疼這個兒媳。我參加工作之後,經常給奶奶寫信,也寄錢給她,在奶奶眼裡,我比我父親對她好。因為父親的問題,全家都受到牽連,我的大伯周谷宜解放前受父親牽連坐過國民黨監獄,差點被處死;文革中被批鬥關押,死在牢中,連屍骨都下落不明;我的姑媽是個小腳老太太,也被戴上高帽遊街,文革後,父親聽到這些,也是淡淡的,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我們與蘇靈揚的關係在文革期間也曾有過緩和。那時候父親被帶走了好幾年,生死不明。我去看她,她一個人住在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屋子裡,只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那時候她顯很親和,拿出一個杯子來說:“這是你爸爸用過的杯子,你拿回去做紀念吧。”還有幾張小照片,讓我拿回去。我心裡大有感觸:文化大革命那麼糟糕,但還能使我們這個家庭走向和諧。

但是當父親的生活漸漸恢復正常時,我們的關係又再度緊張。父親住在北京醫院時,我和弟弟常去看父親。只有我們父子在的時候,我們談得還是挺愉快的。過去,父親長期沉浸在他的研究領域裡,連上街買一件衣服他都不會。所以當我們談起家鄉的事情時,其實父親特別有興趣,他和家鄉隔膜太久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只要蘇靈揚在,她總是用幾句話就把氣氛弄得很不愉快。

有一次,我和周邁騎自行車去看父親。那天父親坐在椅子上,旁邊放著一盤葡萄。我們和父親聊天,中間說句什麼話,蘇靈揚又開始指責我,我就有準備地回敬她:“我來看看父親,當然要交流,交流每個人都有自己思想,你不要什麼都打斷我們,都說你對,這樣不好。”她顯然沒有準備,被我噎住了。她先是衝父親發火,然後指著我說:“就是你最壞!”轉身離開了。

父親自始至終一言未發,只是長長嘆了一口氣。奇怪的是,以往我們每次看他,離開時父親從無什麼表示;而這一次,他一反常態地站起來,穿過一個很長的走廊,一聲不吭地送我們離開。這沒有言語的言語,讓我一下子知道了很多東西,父親有父親的無奈。

父親去世後,我們都趕到北京醫院,蘇靈揚坐著輪椅,周密陪著她,我和兩個弟弟是一圈人,我們互相之前沒有任何交流。

我想,父親在時,我和她有關係,父親走了,我和她,自此毫無關係了。

「益阳男子醒世恒言」周扬:抛弃结发妻子和女学生闪婚,晚年忏悔

2007年,周艾若、周邁回到祖宅

上圖:2007年3月7日,吳淑媛女士100週年的誕辰。中國作協魯迅文學院原副院長周艾若、國家教委原研究員周邁、河北經濟學院教授周嶽等周揚後人,前往周揚故居,深切緬懷這位平凡而偉大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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