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魏晉,冷暖孰知

提起三國,中華大地可謂婦孺皆知,桃園三結義、煮酒論英雄的典故均可信手拈來。而提起魏晉,似乎少了那麼點興趣,好像就是一群人在竹林裡唱唱詩,做做遊戲,沒事還嗑點五石散,如此消極頹廢,看它作甚。

然而,魏晉才是那個時代的真實風貌,三國,只是插曲。

魏晉風度,最早由魯迅先生提出,體現的是魏晉時期的士族階層開始擺脫實際政務,關心自然哲學、追求個性自由的風氣,然而,飄飄欲仙者看似風骨奇高,實則飽受爭議。魯迅本人就對何晏、王弼之流嗤之以鼻,認為其精神萎靡,帶領世風日下,長於清談,卻不問國事,西晉的衰敗,這些名士是要負責的。

那麼,魏晉風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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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名士


玄學開創

開創魏晉風度的,正是何晏和王弼。看過《軍師聯盟》的小夥伴對何駙馬當然不會陌生,這位當朝駙馬爺是東漢大將軍何進之孫,其母在亂世中被曹操迎娶,何晏也被收為養子,成年後迎娶了曹操之女金鄉公主為妻,故被稱為何駙馬。何晏一生似乎都過於放浪,年輕時恃才傲物,衣食住行皆視己若曹家公子,曹丕就很是反感,稱他為“假子”。成婚後不加收斂,貪財好色,曹丕、曹叡兩朝都未得到重用,直到曹叡駕崩,由曹爽委之以重任,結果好景不長,司馬懿發動了高平陵之變,很快就殺了何晏。這個青年才俊的政治生涯其實乏善可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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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師聯盟》何晏劇照

而擺脫政治恰好就是魏晉風度的一大特徵,何晏在處理政事之餘,專心於老莊哲學,將當時的學術研究從儒家的世俗政務中解脫出來,開始了形而上的哲學思辨。而王弼則繼承了何晏的研究,終將魏晉玄學的思想體系建構出來,不僅重新詮釋了《道德經》、《莊子》,更是將抽象思辨應用到了儒家典籍,為魏晉名士們在儒家的倫理規範中打開了缺口。

一場學術風暴就此展開了。

竹林七賢

曹魏時代,名士在朝堂上的日子並不好過,不聽話的名士更是朝不保夕,孔融、荀彧、楊修這樣的當代名士均成刀下亡魂,過於嚴酷的政治環境不僅打擊了名士從政的積極性,也動搖了儒家思想的百年根基,經何晏、王弼的學術創造,天下名士紛紛進入玄學的思想浪潮中,在空靈與虛無間開創新的思想天地。

竹林七賢登場了。

發動兵變後,司馬氏作為士族代表開始掌握政權,然而這並未給天下名士帶來福音,因為得位不正,司馬家族開始大肆清洗朝中勢力,名門望族雖遍佈桃李,實難自保。在陰森恐怖的政治氛圍中,士族團體開始擺脫政治,在深山竹林中追求自然之美,而那常在竹林相聚的七位名士,便被稱竹林七賢,分別是阮籍、嵇康、山濤、劉伶、阮咸、向秀、王戎。

七賢各有故事,卻多命運多舛,劉玲、阮咸、向秀皆無心做官,王戎是個牆頭草,在政治上無甚建樹,阮籍和嵇康則因為拒絕同司馬氏合作最終慘死在刀下,當代名士的處境可見一斑。仕途無望下,名士們卻開創了另一種活法:酗酒、嗑藥和清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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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賢


時尚風氣

阮籍和劉玲就是個酒罐子,劉玲甚至對僕人說:“我在哪裡醉死,就地埋了便可。”阮籍則在司馬昭面前都可爛醉如泥,可見嗜酒如命,然而,放浪形骸的阮籍卻終生不品評人物,司馬昭便誇讚他謹慎之至,可見他的醉,恐怕也是假象。總之,竹林七賢引領了酗酒的風尚,正襟危坐的儒生開始東倒西歪。

嗑藥的風氣仍然始自何晏,《軍師聯盟》中何晏配藥的鏡頭讓人印象深刻,甚至有人驚覺原來何晏是毒品的祖師爺。何晏自制的藥,喚作五石散,說是毒品可能不太恰當,因為它並不會成癮,原藥方是強身健體之用,經何晏改造,成了古代名士的興奮劑,食用後可令人精神振奮、心曠神怡,還能提高性功能,堪稱古代偉哥。然而副作用也很明顯,人體會忽冷忽熱,嚴重時也會導致死亡,解毒的方法便是喝熱酒、吃寒食,小步快走,因此,魏晉的名士不僅要多多飲酒,還得少穿衣服,隨時準備運動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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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石散藥性發作


清談則是高級的學術交流活動,清對應濁,士人在黨錮之禍中遭宦官、外戚排斥,便自視為清流,對方自然是汙濁之輩。清談則是士族團體內部進行的文雅、高深的交談。清談的內容範圍很廣,從宇宙奧妙到人生哲理儘可交流,通常以辯論為形式,因為辯論總會分高下,而在清談中輸掉的一方總會貽笑大方,很失臉面,因此清談既是盡情的,也是緊張的,東晉名士謝尚向殷浩請教時三言兩語便汗流浹背,殷浩則不緊不慢地讓下人給他擦汗,可見兩者水平差距。清談不僅要思維清晰、邏輯縝密,還得語句優雅、聲音悅耳,有時動人的語音甚至能讓觀眾忘記具體內容,這樣的學術交流已近乎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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麈尾為清談時的必要道具


在中國的思想史上,清談是濃墨重筆,老莊哲學就在清談中成為顯學,士人們開始追尋個性的自由和唯美的生活,田園詩、山水畫、書法皆產生自魏晉,繁榮的清談活動可謂上承建安,下啟隋唐,空前繁榮的大唐文化盛世,早在魏晉就埋下了種子。

問題士人

然而,放浪形骸的名士們歷史上飽受爭議。酗酒便是問題,常年的縱情酗酒便和墮落無異。嗑藥則有害身體,西晉初年的衛玠號稱玉人,其貌甚好,然而自幼便體弱多病,連稍重的衣服都難以穿上,相傳衛玠上任京都時,城裡的粉絲聽聞紛紛湧來觀看,豈料衛玠竟不堪其擾,一命嗚呼,留下了一個成語:“看殺衛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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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殺衛玠


衛玠未必嗑藥,但當時人們對嗑藥後那種病態的追求卻是真實的,如同肖邦以得肺結核為榮,名士們則以發病為樂,如此不愛惜身體,豈能指望他們承擔起治國重任。

魏晉的士人似乎也少了點擔當,王羲之的兒子王徽之曾在桓衝手下任養馬官,可他不僅對馬匹數量一無所知,連自己官職的名稱都說不上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讓桓衝是又哭又氣。公元311年,匈奴將領石勒大破晉軍,活捉元帥王衍,此人雖也被稱玉樹臨風,連石勒看了都心生憐意,但膝蓋太軟,當場倒戈,謊稱自己並不主事,還勸石勒趕緊稱帝,奴隸出身的石勒頓時火冒三丈:“太尉身居高職,怎會不問軍事,我看天下大亂,你就是罪魁禍首!”王衍當場嚇軟,竟被人抬了出去,最後自然也被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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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見王衍


喜愛瀟灑卻過於放縱,崇尚美麗卻忽略健康,長於清談卻不敢擔當。在白色恐怖的政治生活中,魏晉的名士大概也只能揹負著黑暗,任人褒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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