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三年前她便沒了丈夫,而今他是當朝天子,又叫她如何奢望

許久,頭上傳來一聲嘆息,臉上一涼,李麟的手輕輕拂在我的面上,細細地為我拭去頰邊的淚。他的手常年握劍,掌上結了一層厚厚的老皮,蹭得我一陣微癢。

他噙著笑,定定地看著我,道:“誰敢說你是毒寡婦,朕劈了他。”

我面上訕訕,拍開他的手背過身,自己掏出帕子,在臉上狠狠擦了兩下,道:“何需旁人說!大殿下……庶人李乾,沒提親前尚力能扛鼎,下聘沒幾日卻……可不就是我剋死的!”

“哦,朕倒覺得死得好。”

他看向我,輕笑道:“即便那時不死,現下也是要死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只是在講述一件無關緊要卻理所當然的事情。

月前,李麟趁先帝新喪,突發兵變,成為這場皇位角逐中最大的贏家,即位第二日便廢去先帝名號,將他削肉焚骨,連帶先帝的諸子女,一併貶為庶人,皇子斬立決,示眾三日,后妃公主賜三尺白綾,以發覆面,以糠塞口。

我想起太子妃蕭嫣,未出閣前與我亦是帕交,可能是她有鮮卑血統的緣故,不似漢家女子的矯揉造作,說話行事直來直去,是難得的真性情。她出嫁時,正值二八芳華,彼時大皇子初歿,我被視為不祥人,不在應邀觀禮之列,她卻吩咐丫鬟特特給我帶來一包喜豆。三年來,昔日閨中蜜友對我避之不及,唯獨蕭妃與我親善。我隨父遷居洛陽,她亦不顧身孕灞橋相送……不想那日竟成永別。而我卻不得不在此與那個殺害她的劊子手閒聊風月。

我背上一寒。

李乾是先帝長子,本為東宮正選,奈何聘了我這掃帚星,未及冊封便歿了,體弱多病的二皇子才得以上位。

當年若非李乾暴卒,我豈非是第二個蕭嫣?

李麟見我呆愣地模樣,一時好笑,道:“方才你說就差給朕端茶送水,你可知現今多少人想著輒變著法兒地來討這個差事。怎麼,到了你跟前反是受委屈了?”

我知他現如今貴為天子,自是有許多豪門貴胄百般巴結,恨不得將自家的女兒全都塞給他,心裡更加不好受,卻又不敢駁他,只好小聲喃喃:“誰稀罕誰去。”

聲小如蠅,卻到底是讓他聽見了。他一掃陰霾,笑得更歡,一把摟我在懷,不顧我的推抩掙扎,在我鬢角香了一口,靠著我的耳邊,道:“卿卿,隨我回宮,可好?”

油燈如豆,照得滿室氤氳。我看著床腳自己被無限拉長的身影,隨燭光忽長忽短,一如此刻不定的心境。

他說:“卿卿,隨我回宮,可好?”

忽然間,我想起十二歲生辰那日,他派親衛從幽州送來一盆芝蘭和一封親筆信,我急急打開信件,卻見裡面空無一字。還是一旁的明秀提點道:“小姐,雍王有意要娶您呢!”

“你打哪兒聽來諢話!”

“不是啊!小姐您曾教過我:‘與善人居,如入芝蘭室’。”

“雍王殿下可不是在邀您入室嗎?”

……

那時的我,像被捉了現行的小偷,直羞到心裡去,卻又和著來勢洶湧的甜意,如未化開的龍鬚糖,層層疊疊包裹糾纏,於蜜水裡剪不斷理不亂。

只是,隨他回宮麼?

他已有正室,三年前我未過門便沒了丈夫,他卻敲敲打打八抬大轎娶了義陽侯杜尹之的女兒杜心蘭。

聽說杜氏一門出了名的好相貌,李麟眼界甚高,能得他眼的女子,想必定是個蕙質蘭心的。當年不是有“娶得義陽杜氏女,不要御前執金吾”的說法嗎?

當年,當年,我閉起眼,不敢去想。

當年這句話的後邊,卻是還有一句的,“若得龍門陶氏女,旺夫不成反害汝!”。

夫妻舉案,結髮同心。

這些年,李麟怕是享盡了畫眉之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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