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为何爱臭美?《金瓶梅》里的衣品和人品

前言

每有电影新片或者电视连续剧上映,总听得到人们对剧中女主人公衣着变换及款式的议论。

当年《花样年华》上映,张曼玉的旗袍秀就风靡一时,掀起了一股“民国风”和“旗袍热”。

现在更是如此,常常是片子刚一上映,各种同款便连夜上架,更有赶“时髦”者,先试为快;穿街走巷,招来不少或钦羡或嘲弄的眼光。不过那确乎是桩乐在其中的事。

其实,主人翁衣款的更改适时,除了审美的要求,更是人性的体现,我国明清话本小说里,关于人物衣着的描写不厌其繁,《金瓶梅词话》中潘金莲,就十分讲究衣着并注意适时更换,尤其是上装的选择。

张爱玲后来谈到自己的小说创作时就表示,自己笔下女性角色的衣着描写,借鉴吸收了大量《金瓶梅》中的服饰文化。


潘金莲为何爱臭美?《金瓶梅》里的衣品和人品

明清服饰绣纹


打小养成的“臭美”习惯

在《金瓶梅词话》开篇《景阳岗武松打虎,潘金莲嫌夫卖风月》中,为“卖风月”,潘金莲一亮相就身着一件“扣身衫子”。线条何样明朗?较之今人“健身衣”,也不逊色稍许。我们都知道,中世纪的时候,中国女性着装是要避开展示身体曲线的,潘金莲如此亮相,一方面是因为人物性格的塑造需要,另一方面,则反映了晚明思想解放、人欲大开的社会风貌。

潘金莲如此打扮,在其时,果真是“做张做致,乔(娇)模(乔)娇样”,一目了然的。

到了第二回《西门庆帘下遇金莲,王婆贪贿说风情》里她再次登台,已是身着“绿罗褶儿,……毛青布大袖衫儿”了。此等普通布料裁制而成,就像前些年流行的“蝙蝠衫”式上衣,与之前相比,已经是另外一种风流态度了。


潘金莲为何爱臭美?《金瓶梅》里的衣品和人品

潘金莲


凭着变换着的服装及其“美貌妖娆”,使天赋姿色与人工自为谐调成为独一无二的潘金莲“标签”。不然,怎么让“嘲风弄月的班首,拾翡寻香的元帅”西门庆也拜倒在石榴裙下,折服得五体投地?

在第三回《王婆定十件挨光计,西门庆茶房戏金莲》内,当潘氏金莲在王婆精心策划下与西门庆“私约”时,不是“上穿白布衫,桃红裙子,蓝比甲”吗?层次的分明,颜色的搭配,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性格的成熟,潘金莲的衣着趣味也渐趋浓艳之风,“轻熟女”的感觉呼之欲出。

就是在武大被其药死,她佯装正经为亡夫做“佛事”的间隙,潘氏金莲也偷闲“除了孝髻,换一身艳服”,与奸夫西门“并肩而立”。由此看来,对衣着打扮的要求,在潘金莲性格发展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以衣着外表展示自己、取悦他人,对于潘金莲来说,确为司空见惯之事。

《金瓶梅词话》里,兰陵笑笑生交代得翔实无误:他本是“南门外,潘裁(缝)的女儿”,自然于“女工针指”是拿手好戏。不然:王婆茶坊,潘氏与西门何以成奸?其“戏”就演在这“好针指”上嘛!

不只是“争奇斗艳”,更是“争强好胜”

待嫁在清河豪门,潘金莲之着衣,自然更染“大户”色彩,非昔日“扣身衫”、“大袖衫”可堪相比。

在第十五回《佳人笑赏玩月楼,狎客帮嫖丽人院》中,当潘金莲氏与西门诸妻妾玩月楼上赏灯时,“一径把白绫袄袖子搂着,显他(她)遍地金袄袖儿;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带(戴)着六个金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着瓜子儿…”,无需在多摘抄书中原文,仅仅这段描写,兰陵笑笑生笔力之强就可见一斑。三言两语为人世铸出一个“贵妇人”肖像来。


潘金莲为何爱臭美?《金瓶梅》里的衣品和人品

潘金莲和孟玉楼


顺便说及,笑笑生于此还为我们安排过一场具有民族特征的、十六世纪特色的时装秀。只须一观十五回中的一节文字,就不能不和笔者同此感受:

…楼檐前,挂着湘帘,悬着灯彩。吴月娘,穿着大红妆花通袖袄儿,娇绿段(缎)裙,貂鼠皮。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都是白绫袄儿,蓝段(缎)裙,李娇儿,是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楼,是绿遍地金比甲;潘金莲,是大红遍地金比…

这难道不是由“山东首富”西门大官人组织的,其妻吴月娘领衔,其妾李、孟、潘三氏表演的“家庭时装趴”?

展览的,岂止于绚丽辉煌的华装,还有西门家风流女子的基本阵容。玩月楼上,显示出西门家族的豪贵与风采。但凡读了此段描述,感受到的印象,不只是确定的,而且是极为深刻的。尽管潘金莲没主演,但她的“大红遍地金比甲”是格外醒目,迥然别样的。

也就是全书中潘金莲带给我们一个很显著的印象,豪华中,多少带有些“俗”味儿。

一点也不错,潘金莲于着衣之讲究,既度时令,又审场合。

衣着光鲜难掩内心丑恶

在第十九回《草里蛇逻打蒋竹山,李瓶儿情感西门庆》里,由于西门庆回家“看见妇人(指潘氏)上穿沉香色水纬罗对襟衫,五色绉纱眉子,下着白碾光绢挑线儿裙,裙边大红段(缎)子白绫高底鞋(与今之盛行高跟儿鞋,怕是同中有异)……”,这是潘氏“衣饰审美观”的本质,西门庆的一见“共鸣”,表明他(她)们气味相投。为了追求这种意境,潘氏金莲不择手段,也不惜一切。

《词话》中,还专写过为索取衣物而闹出的一场场风波。

为添衣,她哭过穷:“大姐姐(指吴月娘)他(她)们都有衣裳穿,我老道只有数的那几件子。”缠得西门主子不得不允:“明早叫了赵裁(缝)来,与你剪了罢”(见第四十回);为求衣,她更耍过赖:“我有桩事央你,依不依?……你把李大姐(指李瓶儿)那皮袄拿出来与我穿了罢。明日吃酒回来,他(她)们都穿着皮袄,只奴没件穿……,左右是你老婆,替你装门面,没的有这些声儿气儿的。好不好?我就不依了。”

真是软硬兼施,棉里藏针,连西门庆都强烈感受到了:“你又求人,又做硬儿”(见第七十四回)!虽则吴月娘极力反对,西门庆还是心有倾向,不只亲索,还让如意儿直送潘氏金莲。这如意儿矛盾心情中自悟得出“娘在前边是主儿,早晚望娘抬举”的道理。结果,金莲潘氏穿上了亡妇瓶儿的遗物——海獭卧兔儿裘皮袄

但是,华贵而典雅裘装中的“罗浮仙子”,虽然把天姿与人为暂时混合一体,却只不过是一具无灵魂的雕像。

她的心灵是肮脏的。就在她呕心沥血、千方百计地夺李瓶儿遗裘时,他的亲生母亲却向如意儿披露:“…我身上穿的这披袄,还是你娘(指李瓶儿)与我的”。于此戏剧性的对照描写之后,著名批评家、彭城人张竹坡着了处“哭尽天下父母之心”的夹批,由此怎不令人彻悟:徒有天姿,只尚打扮,享尽人间富贵而无常人之心,虽“美”何益!

难怪《金瓶梅词话》到了八十七回,武松竟令其“衣服脱去跪灵前”原形毕露;那颗丑恶的心,终被“剜”出(尽管武松染上了“法盲”之嫌)并祭奠、告慰兄长于九泉。武松毕竟是梁山泊的好汉,人们自然有自己的理解标准,这里不复多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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