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一阵幽香,流转了三秋翰墨的诗意;一阙凄词,轮回了七世乐府的哀伤,一曲箫歌,挥霍了五色红尘的迷梦,剩一杯浊酒,饮尽微凉...




她说替别人做点事,还要结点怨,不然这辈子太空虚。她说女人有主张改变的权利,又爱讽刺女人。她俗气,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世俗,把这众生相全印在脑子里,流于笔尖上。她俗气得精致,俗气得让人成瘾。她是个女狐子,我们明知道会被她乱了心智,却偏偏又要钟情于她。

她是谁?她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著名中国文学评论家夏志清教授曾说张爱玲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在他以英文出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更是给予了张爱玲最多的篇幅,他说张爱玲的《金锁记》是“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秧歌》在中国小说史上是“不朽之作”。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张爱玲自然是欢喜的,她曾说过“出名要趁早啊,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没那么痛快”,在自己喜爱的文学行业中得到肯定,这是怎样的激动啊!

想要出名,那就要付出努力。

张爱玲在香港大学求学时正是战乱频繁,时局动荡之时,在那样的条件下,她仍然埋头苦学,抓紧一切可以学习的机会学习。她是天才,三岁能背诵唐诗,七岁便写了第一部小说,遇到不会写的字就跑去问厨子怎么写,在18岁时写下了《我的天才梦》一文,文末那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更是令人赞叹!这些其实都和她自身的努力紧密相关,如果不是从小就饱读诗书,哪来这样的文字功底啊!短短十四个字就写出了她对人生、对生命的理解——悲喜苦乐错综交织,最辉煌的生命往往暗藏着最悲凉的底色;“华美”是给别人看的,“虱子”只自知。

倾城之恋

1943年张爱玲在上海结识了当时汪伪政府文化部的官员胡兰成。胡兰成在南京养病期间收到苏青寄来的杂志《天地》第十一期,读到《封锁》的时候,喜不自胜“才看得一二节,不觉身体坐直起来,细细地把它读完一遍又读一遍。”文人与文人之间的那种惺惺相惜,使他对作者张爱玲充满了好奇。于是他立即写了一封信给苏青,对张爱玲的小说大加赞许,并表示极愿与作者相识。苏青回信说,作者是位女性,才分颇高。这更是让胡兰成对张爱玲念念不忘。不久,他又收到了苏青寄来的《天地》第十二期,上面不仅有张爱玲的文章,还有她的照片。他越发想结识张爱玲了。胡兰成回到上海之后就去找苏青,要以一个热心读者的身份去拜见张爱玲。苏青婉言谢绝了,因为张爱玲从不轻易见人。但胡兰成执意要见,向苏青索要地址。苏青迟疑了一下才写给他。胡兰成如获至宝。胡兰成第二天就兴冲冲地去了张爱玲家,她住的赫德路与他所在的大西路美丽园本来就隔得不远。可张爱玲果真不见生客。胡兰成却不死心,从门缝里递进去一张字条,写了自己的拜访原因及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并乞爱玲小姐方便的时候可以见一面。第二天,张爱玲打了电话给胡兰成,说要去看他,不久就到了。张爱玲拒绝他的到访,又自己亲自去见他,主意变得好快。其实早前,胡兰成因开罪汪精卫而被关押,张爱玲曾经陪苏青去周佛海家说过情。因此,她是知道他的。于是,就这样见面了。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左:胡兰成 右:张爱玲

真正见了面,胡兰成只说与他所想的全不对。他一是觉得张爱玲个子之高,二是觉得她坐在那里,幼稚可怜相,不像个作家,倒像个未成熟的女学生。但他两人一谈就是五个小时。从品评时下流行作品,到问起张爱玲每月写稿的收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姐问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失礼的,但“因为相知,所以懂得”,两人已有了知交之感,所以张爱玲倒未觉得胡兰成的话很唐突。胡兰成送张爱玲到弄堂口,并肩走着,他忽然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只这一句话,就忽地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这怎么可以”的潜台词是从两个人般配与否的角度去比较的,前提是已经把两人作为男女放在一起看待了。张爱玲很诧异,几乎要起反感了,但,真的是非常好。

次日,胡兰成去回访张爱玲。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他不安,胡兰成形容说,三国时刘备进孙夫人的房间,就有这样的感觉。那天,张爱玲穿了一件宝蓝绸袄裤,戴了嫩黄边框的眼镜。多年后,胡兰成对这些细节都有着清晰的回忆。此后,他每天都去看张爱玲。一天,他向张爱玲提起刊登在《天地》上的照片,张爱玲便取出来送给他,还在后面题上几句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胡兰成是懂张爱玲的,懂她贵族家庭背景下的高贵优雅,也懂她因为童年的不幸而生成的及时行乐的思想。仅仅这一个“懂得”,也许就是张爱玲爱上胡兰成的最大原因。其实细细分析来,张爱玲本身就不是一个世俗之人,她不以尘世的价值观去品评一个人。她没有什么政治观念,只是把胡兰成当作一个懂她的男人,而不是汪伪政府的汉奸;对于胡兰成的妻室,她也不在乎,因她似乎并不想到天长地久的事。她在一封信中对胡兰成说:“我想过,你将来就是在我这里来来去去亦可以。”也许她只在乎胡兰成当下对她的爱,其他的,她都不愿多想。胡兰成的年龄比她大出很多,但这也许又成了她爱他的原因。张爱玲从小缺乏父爱,便容易对大龄男性产生特别的感情,所以,年龄问题也不是障碍。于是,她倾尽自己的全部去爱他了,就这样在世人诧异的眼光中相爱了。他们就这样结婚了,没有法律程序,只是一纸婚书为凭。因为胡兰成怕日后时局变动,自己的身份会拖累张爱玲。没有任何仪式,只有张爱玲的好友炎樱为证。“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前两句是胡兰成所撰,后两句出自张爱玲之手。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婚书

后来时局变动,胡兰成说“将来日本战败,我大概还是能逃脱这一劫的,就是开始一两年恐怕要隐姓埋名躲藏起来,我们不好再在一起的。”张爱玲笑道:“那时你变姓名,可叫张牵,或叫张招,天涯地角有我在牵你招你。”

小别胜新婚,那是对很相爱的人说的。胡兰成一路躲藏,却也一路沾花惹草。胡兰成去武汉办《大楚报》,爱上了护士小周;后来抗战胜利,胡兰成逃亡,留下张爱玲独自面对舆论攻讦,他则爱上朋友的妻子范秀美。张爱玲去温州找他,要他在自己与小周之间做出选择,他不肯。张爱玲责问他:“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胡兰成的回答是:“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岁月,但是无嫌猜,安不上取舍的话。” 此后,两人偶有通讯。张爱玲也会用自己的稿费接济胡兰成,只因怕他在流亡中受苦。 1947年6月,胡兰成收到了张爱玲的诀别信: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经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是我经过一年半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小吉就是小劫的意思。此时的胡兰成已经脱离了险境,在一所中学教书,有了较安稳的工作。张爱玲选择他一切都安定的时候,写来了诀别信,随信还附上了自己的30万元稿费。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她把这红尘看的太透,心中早已明了人间的冷暖 “笑,全世界便与你同时笑;哭,你便独自哭”于是我们看到了一个孤傲的张爱玲,她与浮华尘世冷眼相对,不喜世间的繁华与喧嚣,却能洞穿人生悲苦,道尽尘世苍凉。

她说:“若只是喜欢,何必夸张成爱。若只是多心,何苦虚张成情。若只是微凉,何必虚夸成殇。 若只是微苦,何必虚说成殇。若只是多情,何苦句句是恋。若只是心痛,何必说成心碎。若只是神伤,何必虚说成怨。”

她说:“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

她说:“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风雨同船,晴天便各自散”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正如我们需要鲁迅用刀狠狠割开社会的麻木与虚伪那样,我们也需要张爱玲来擦去脸上过于浓厚的妆,把那不美丽却真实的斑点显露出来。

张爱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带着置身事外的居高临下,用凛冽的文字一语惊醒梦中人,写尽人生百态。

她是青花瓷上的浓淡转笔,是曲调里的抑扬顿挫,点点滴滴都是才情,清冷的幽光,暗藏一生辗转几多忧伤。终其一生,横空出世的来,旁若无人的活,听天由命的走。

余秋雨在《张爱玲之死》中写道“她死得很寂寞,就像她活得很寂寞。但文学并不拒绝寂寞,是她告诉历史,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还存在着不带多少火焦气的一角。正是在这一角中,一个远年的上海风韵永存。”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临水照花人——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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