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一頭號稱“鐵頭大將軍”的公牛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一九六九年初春,我從膠縣來到膠東棲霞縣古鎮都村,成為了第二生產隊的一名社員。古鎮都二隊是城鎮公社數百個生產隊中出類拔萃的先進單位,二隊人口多、土地肥沃、牛馬成群,集體經濟雄厚,有馬車一掛、二十四馬力拖拉機一輛,這都不算啥,還擁有一頭號稱“鐵頭大將軍”的公牛,更是名播膠東、威震棲霞。

  初識“鐵頭大將軍”時,它剛剛六歲、正值青壯年,體高約五尺、身長一丈有餘,四肢健壯、蹄大如盆、胸闊脖粗、筋肉虯張、目光如電、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渾身毛皮油光黑亮,黑中隱隱有似黃似紅的顏色,就像隱藏著金光的黑寶石一樣。美中不足的是“鐵頭大將軍”健美頭顱上的角不甚壯觀,褐黃_色的雙角不大、而且向裡彎,好像古代丫鬟頭上的髮飾。所以“鐵頭大將軍”揚名立萬之前的綽號叫“抿頭”。

  麥收後,天氣炎熱多雨,各種農作物生長茂盛,農事進入相對閒散的時期,牛馬驢等役畜也可以趁機放長假休養一段日子。按照膠東農村自古延續下來的規矩,分散在各戶飼養的牛要集中起來統一放牧。於是,每日五更、天色未明,牛倌便像更夫似的巡街敲響手中的木頭梆子。聽到梆子聲響,各家各戶趕緊起床、給牛解開韁繩、拍打著牛屁股送它出門。牛群在村外河灘上集合,點數確認到齊後,由牛倌指揮著牛群浩浩蕩蕩地到爬山崗、鑽山溝、巡河邊,去吃青草、喝泉水。太陽西墜落山,就回到炊煙四起的村莊,牛群四散分開,各尋路回家去也。幾百年以來延續至今,農業集體化時也是如此。

  牛自從被人類馴化後處境悽慘,除了被宰殺、作奶牛外,充當役牛的要終生勞作。其中的雄牛,尚未成年、就被閹割去勢成為“太監”,只有極少數的公牛能幸運的把睪丸保全下來留作繁衍後代。“鐵頭將軍”就是其中的幸運兒之一,另外、一隊和三隊也分別有一頭沒閹割的公牛。

  “抿頭”三歲後,開始嶄露頭角,經過幾番苦戰,先後戰勝了一隊的大黃牛“秦瓊”和三隊的“花臉”,成為村裡三十六頭牛的一號首領。每當牛群集合完畢,“抿頭”抬頭環視麾下的馴服臣民,順便瞥一眼跟在牛群后面低調的“秦瓊”和“花臉”,遵循牛倌的號令,昂首闊步地領頭出發,到了放牧地點,它吃第一口鮮草,其他牛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也。

  樹林子大了,什麼鳥也有。在那‘農業學大寨、抓革命,促生產’的火紅年代裡,還有個別生產隊長酷愛鬥牛這個古老的傳統把戲。喜歡鬥牛的隊長利用職權和集體的財產,擇優挑選一頭幼年公牛單獨設小灶、精心餵養,待到公牛膘肥體壯、雄性大發時,拉出去與外隊的公牛決鬥取樂。如常勝不敗、隊長就洋洋得意的像中了頭彩,除了增加細草精料外恨不得給公牛頭上戴上一朵大紅花;如屢戰屢敗、丟人現眼,一氣之下就會請人把公牛割蛋去勢,罰它永世服勞役,再也不能拈花惹草。

  距古鎮都村三里路的七里莊村,有一頭公牛十分了得,怎生模樣?它渾身醬紅色、身高體壯,頭上一對大彎角,角尖鋒利如刃,江湖綽號叫“紅角大王”,曾創下九連勝的驕人戰績。

  我們隊的“抿頭”嶄露頭角後,消息很快傳遍附近村莊。七里莊村的林隊長牽著他的愛牛“紅角大王”來了,專門找“抿頭”放對挑戰、決一勝負高下。

  來到村西河灘,二位隊長親手解下牛的韁繩。兩牛對峙,夾緊尾巴、弓背低頭、瞪圓發紅的牛眼,張大鼻孔“嘶嘶”發聲示威。“抿頭”的塊頭與“紅角大王”相當,但是“紅角”的年齡比“抿頭”大三歲、正值盛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剛剛四歲的“抿頭”能打得贏它?二隊的幹部社員都捏了一把汗。

  對峙片刻,二牛同時發起攻擊,“嘭”的一聲響,牛頭相撞,“紅角大王”連退三步才站住牛腳。好個“抿頭”,趁對方立足不穩接連向它側面發起猛烈進攻,“紅角”的脖子、肩胛接連中招,步履踉蹌連連後退只能被動招架、沒有還手之力。眼看已經退到河水裡,“抿頭”後退幾步夾緊尾巴,爆發出全身力氣、徑直向“紅角”的腹部猛然撞去,“紅角大王”四腳朝天“啪”的一聲倒在河中,濺起水花好大一片。“抿頭”再接再厲,要發起最後的致命攻擊,隊長和牛倌們見事不好、趕緊衝上前揮舞著木棍把昂奮的“抿頭”趕開。“紅角大王”這才趁機爬起來,也顧不上主人林隊長了,撩起四蹄飛跑回家。“抿頭”心中得意、昂首“哞、哞、哞!”發出勝利的吼叫。鑑於“抿頭”力大無窮、鐵頭功登峰造極,從這天起,“抿頭”就榮升成為“鐵頭大將軍”了。

  每年的春季,“鐵頭”都要和許多慕名而來的公牛放對角鬥,每次多則十幾個回合、少則三五回合便能擊退挑戰的公牛,從未失手過,可以說是百戰百勝、難覓對手。

   “鐵頭”的力氣之大能抵得上其他母牛和去勢犍牛的二、三倍,它拉起犁來是虎虎生風、健步如飛,歲數較大的社員都駕馭不了,只有隊長和牛倌敢使喚它,所以它出工幹活比較少,主要任務是繁衍後代和決鬥。五、六年後,“鐵頭”的後代遍佈半個棲霞縣,雖然後代們都或多或少的繼承了“鐵頭”的優良基因,也選拔出十幾頭驍勇善戰的“勇士”,但出類拔萃、能超過“鐵頭大將軍”的沒有一個。

  一九七四年開春,“鐵頭大將軍”先後接到兩封“挑戰書”,一個是本縣蘇家店公社某生產隊要來鬥牛比高下;另一個是萊陽縣沐浴店公社某生產隊的鬥牛挑戰。經過二隊隊委會研究,決定先戰蘇家店公牛、然後再與萊陽沐浴店的牛決鬥。屆時,沐浴店的隊長也要親臨古鎮都村,現場觀摩“鐵頭大將軍”和蘇家店公牛“黃天霸”的世紀大戰。

  “黃天霸”一夥提前一天來到古鎮都,被安頓在一隊飼養院餵養和休息,護送“黃天霸”的是蘇家店的隊長和飼養員。二隊幹部出面熱情招待遠道客人,酒足飯飽後,送他們回一隊飼養院睡覺,以便貼身照料“黃天霸”。

  第二天早晨,隊長宣佈推遲上午出工的時間,待激動人心的鬥牛活動結束再上山幹活。早飯後,河灘裡、河岸邊趕來上千名看熱鬧的人,古鎮都聯中和小學都臨時停課,由男女教師們帶領學生前來看“鐵頭”與“黃天霸”的比賽,以便讓學生寫一篇《鬥牛》的作文。

  膽量大的男人站在前面,婦女兒童、膽小的和年老體弱者遠遠站在河岸外圍,還有爬到樹上的。“鐵頭大將軍”和蘇家店的“黃天霸”閃亮出場了,河灘裡的觀眾立刻退後讓出一大片決鬥的場地。

  只見兩頭膀大腰粗的雄壯公牛,一個黑似煤炭、一個黃似赤金,身量大小旗鼓相當,都是膘肥體壯、威風凜凜。“黃天霸”全身棕黃、毛髮油亮,項上有一洗臉盆大的肉疙瘩,頭上一對尺半長的大牛角角閃著金屬般的光芒。“黃天霸”初來生地、四處顧盼,神情顯得略有拘束。而我們的“鐵頭大將軍”昂首挺胸、沉穩冷靜,盡顯大將威嚴和王者風範。

  兩牛相比是互有優劣:“鐵頭”十歲了,已超過了它運動生涯的巔峰時期,而“黃天霸”剛剛八歲,正處在當打之年。“黃天霸”客場作戰、人生地不熟,而“鐵頭”主場應敵、有地利人和之利。“黃天霸”一對長角尖銳,舞動起來出神入化,有萬牛不敵之勢;“鐵頭”力大無窮、鐵頭神功靈巧多變、高深莫測、無堅不摧。因此,二牛是旗鼓相當、勝負難料。

  隨著‘嘡’的一聲鑼響和牛倌的口令,二牛立即衝上前進行殊死搏鬥,頓時場地砂石飛颺,牛角相碰的清脆聲、頭顱相撞的沉悶聲,使現場觀眾的心臟跳動驟然加速、呼吸都要窒息。二牛以命相搏,從河灘打鬥到河水中、又從水裡纏鬥到河灘上,粗重的呼吸、牛鼻孔噴出大股的白色熱氣,“黃天霸”受傷額頭流出了殷紅的血漿。看到著驚心動魄的鬥牛場面,我緊張地雙手攥拳,身上和手心全是汗水。

  “黃天霸”久經沙場、武藝高強,善於使用自己的一對尖銳牛角,它低頭、左右晃動頭上的利器,企圖尋找機會用尖角刺傷對手。“鐵頭”知道對方牛角厲害,不敢大意,就充分發揮自己敏捷靈活、力量大、反應快的特點,小心躲閃“黃天霸”的牛角、避其鋒芒,瞅準時機就使用無堅不摧的鐵頭攻擊對方。

  鏖戰緊張激烈,估計有三十多分鐘了,兩牛仍然鬥志昂揚、難分上下。在激烈的纏鬥中,“鐵頭”稍有疏忽,脖子被“黃天霸”的鋒利角尖重重地挑了一下,紅色鮮血立刻流淌出來,濺在了它的胸膛和前腿上,河灘的卵石也滴上了斑斑血跡。“鐵頭”歷經大小戰鬥上百次,從沒受過如此創傷,不禁心中大怒,奮起神威猛地撞去,只聽“咔吧”一聲巨響,“黃天霸”的左角從根斷掉,大股鮮血噴湧而出。“黃天霸”受到重創無心戀戰,只得扭頭轉身、落荒而逃。但鮮血糊住了眼睛,不能辨別方向,“鐵頭”不依不饒,接連幾次攻擊,抵倒了“黃天霸”後,又低頭不斷撞擊它的腦袋和身體。等到兩位隊長和牛倌掄著木棒氣急敗壞地趕來拆架時,“黃天霸”因受傷太重,已奄奄一息、爬不起來了。

  沐浴店的生產隊長看見這驚心動魄的鬥牛場面,目睹到赫赫威名的“黃天霸”當場斃命,立即聲明、取消預定的第二場鬥牛挑戰,安心地回家抓革命、促生產了。


知青往事:一頭號稱“鐵頭大將軍”的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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