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距离《后会无期》上映已经过去了六年。
韩寒在这六年里拍了两部喜剧片,但没有一部比《后会无期》这部文艺片更像喜剧片。
把文艺片拍成喜剧片的韩寒,如今也已经人至中年。
韩寒年少成名。十六岁便凭借《杯中窥人》拿下第一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
小有名气后,韩寒意气风发的退学,至今最高学历只有初中。
退学时,韩寒走进学校办公室,老师问他退学后靠什么养活自己。
韩寒断定地说:“靠稿费啊。”
老师们都笑了。韩寒没笑。
后来,韩寒撞上社交媒体的迅速发展,在博客上针砭时弊,浑身带刺、锋芒毕露地舌战群儒,活脱脱一个当代青年鲁迅的模样,成了那个年代独树一帜的网红和公知。
转折发生在韩寒接触到赛车时。
那几年,作家韩寒立志成为中国最好的赛车手,但积蓄经不住赛车流水一样的花销,一度穷困潦倒。
于是他摘取从前作品里的经典句子,汇总出版,靠稿费来养他的另一个梦想。
那时候作家韩寒算不上合格,赛车手韩寒热血励志。
韩寒经历重重关卡,首次登上职业赛车手跑道时,很多眼睛都在盯着他,作为公众人物,有人期待他出彩,有人期待他出丑。
赛车手韩寒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弯道,就失败了。连车带人,飞出了赛道。
出了丑,就像他当年退学时一样,有的人会笑,有的人不会笑。
后来,赛车手韩寒荣誉等身,同一代中国赛车手几乎无人出其左右。更是在中国鸟巢,和世界车王舒马赫同场竞技。
再后来,韩寒创办杂志,因文化审查被停刊,于是几年后创办了“ONE一个”文化品牌,打造了数十本超级畅销书。除此之外,韩寒热衷于电竞,还创办了自己的电竞战队。
2014年,1982年生人的韩寒已过而立之年,有了女儿,长辈尚在,家庭美满,从事自己热爱的行业,名利皆有。那时候他说:
“我所理解的生活,就是和喜欢的一切在一起。”
有人问起他当年在博客上那些锋利的文字战争。他笑着说:“我和这个世界的对抗不一样了。”
少年总会变成大人。
后来,韩寒拍出《后会无期》。作为新人导演,首部电影票房6.3亿。当时中国最高票房电影是徐峥的《泰囧》,12.7亿。
导演韩寒,合格。
也许是人生履历的原因,《后会无期》作为文艺片,文艺的不深不浅,恰到好处。作为喜剧片,同样喜剧的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这部电影,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让韩寒用电影虚构的方式,总结了自己的人生阅历,表达出了他的世界观。
电影讲述了冯绍峰饰演的浩瀚和陈柏霖饰演的江河从中国最东边的岛,驾车前往最西边的陆地的故事。
一场不断和过去的自己告别的故事。
人生就是一场远行,一场不能停下的告别。
二
浩瀚的家乡在中国最东边的一座小岛上,名叫东极岛,东极岛很小,人们都到大陆上打工,几乎已经没人居住。
浩瀚从小孤身一人。长大后外出几年,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辆车回到家乡,想出出风头时,却发现岛上的路还没有车宽。
碰巧这里的老师江河被分配到大陆最西边去教书,于是浩瀚决定带着江河,和智力有些缺陷的胡生,一起开车前往大陆最西边,送江河任教。
临走前,浩瀚想烧掉自己的房子。胡生问他为什么。浩瀚说:“不回来了。”
胡生说:“反正我就想我的那个房子一直留着,可以在这个小岛上生活。”
不料浩瀚房子里的煤气罐忘了搬出来,煤气罐爆炸了。
浩瀚的房子没倒,隔壁胡生的房子却倒了。
这时的浩瀚想烧掉自己的房子,是因为见过了外面的天空,想不留后路,豪情满怀的离开家乡,在广袤的世界里闯出自己的天地。
胡生想留下自己的房子,是因为他的世界只有小岛这么大,他想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度过余生。
有人是浩瀚,有人是胡生。
离开学校后,踏上远行的火车时,我们是浩瀚。在大城市的出租屋里煮着泡面时,我们是胡生。
从前时候困于生活,是因为那个小城实在太小,看不到更宽广的天空。现在困于生活,是因为生活本身太小,这么宽广的天空,却无法拥有任何一朵云。
离开安定,闯进花花绿绿的世界,本身就是坚定的告别,无论你舍不舍得。
三
三人离开小岛上路后,计划里沿途要见两个女孩,陈乔恩饰演的周沫和袁泉饰演的刘莺莺。
第一个见到的是周沫。周沫是浩瀚的发小,关系十分要好,童年时两人有过懵懂的情愫,长大后离开东极岛,去了影视城做群演。
周沫跟浩瀚三人见面时,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她对浩瀚讲述自己现在的生活,小地方来的人,生活虽非常不易,但言语中透露着希望和乐观。
她说很快就要去另一个地方,那里有一部戏等着她,她眨眨眼睛,俏皮地说:“有台词的!”
分别时,浩瀚三人富有仪式感了送了她一捧鲜花,就像对待一个明星一样。
三人离开时,周沫正在片场,演一个被枪决的女学生之一。她站在众多群演之中,不断地回头望,好像目光能穿越重重建筑,看到浩瀚他们离去的背影。随后导演呵斥,她赶紧转过头,她回到了片场,回到了自己的生活。枪声响起。
面对那些重要的人,那些闪闪发光的梦想。人们总是拼命的撑着,学会把所有的心酸和眼泪,都藏在自己心里。
学会告别那个脆弱的自己。
往前跑,往前跑,不要回头。
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四
随后,浩瀚和江河在见刘莺莺的途中,弄丢了胡生,遇到了王珞丹饰演的苏米。
苏米怀孕了,没有钱生下孩子,她的家人为此设了仙人跳的局,苏米扮演那个妓女。不料苏米遇到了老实的江河,江河不但什么也没做,还教她怎么处理衣服的静电。苏米家人想冲进宾馆房门时,江河误以为警察查房,拼命拉着苏米一起跑。
江河吼着说:“快走!你名誉不要啦!?”
苏米楞在原地,也许是因为,她见过的嫖客只会在乎自己的名誉。可江河不是嫖客,他只是喜欢苏米。
三人在车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苏米的家人开车追过来,在加油站带走了她。
分别时,浩瀚和江河得知了真相。浩瀚怒气冲冲地上去和苏米的三叔讲道理,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三叔淡淡地说:“一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没想到你连坏人都不是,你这样怎么在社会上混。”
离开的路上,江河一言不发。
江河是个老师,教育让他学会做一个好人。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可真实的生活不会教你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生活只会让你学会告别那个单纯的自己。
让你无法抵抗的去告别。不断的告别。
五
两人随后踏上了见刘莺莺的旅程。刘莺莺是浩瀚多年的通信对象,浩瀚信心十足的认为刘莺莺已经属于他,这次见面后就能确立关系。可是见面后,刘莺莺才告诉他真相。
刘莺莺是浩瀚同父异母的姐姐,这么多年的信,都是父亲让她写的。父亲死后,她还是保持通信,就是希望能当面告诉浩瀚事情的真相。
浩瀚的心受到很大冲击,因为他从小把出海“身亡”的父亲当做英雄,以及对刘莺莺特殊的感情。分别时,他对自己的感情向刘莺莺表示歉意。
刘莺莺说:“没关系,喜欢就会放肆,但爱是克制。”
人们很少遇到这样狗血的事情,但都会遇到狗血的生活。
坚定的信仰,坚信的爱情,大部分人都会经历它们的破碎。
生活不会给你狗血的理由,因为有时候生活本身就很狗血。
学会体验失败,接受失败。
学会告别那个完整的自己。
六
浩瀚和江河两人,后来遇到了钟汉良饰演的阿吕。
阿吕充满热情的在生活,骑着摩托车环游中国。阿吕说,连世界都没看过,哪儿来的世界观。浩瀚对他的热情和豁达产生了好感和信任。可阿吕后来为了看卫星发射,骗走了浩瀚的车,把两人扔在了路上。
也许阿吕是浩瀚最想活成的样子,但生活不准他这么做,也或许是他不敢这么做。
谁知道呢。每个人都一样。
有的人,告别着告别着,对世界变得麻木,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变得胆怯,固步自封。也许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七
浩瀚和江河分别前,做了一个实验。浩瀚说,生活就是温水煮青蛙。江河说生活不是这样的。
于是他们把青蛙放在锅里煮。
青蛙起初享受着水温的变化,没有什么动作。过了一会儿后,水变得烫了,青蛙开始不安地动了起来。
江河说:“你看到了吧,青蛙不会把自己困住,它会自己跳出去,这就是现实。”
水温变得越来越高,青蛙变得愈发不安,动作越来越大,试图往锅外跳。
浩瀚突然猛的盖上锅盖。
青蛙在锅里乱撞。
浩瀚盯着江河,说:“这才是现实。”
生活里有无数张网,困住生活的宽广,困住人与人的感情,困住自己的内心。
人生就是一场远行,一场在生活里淬炼,不断得到,不断失去,不断告别的过程。
我们是浩瀚,是江河,是苏米,是三叔,是周沫,是刘莺莺,是胡生。是人间群像里,宛如尘埃的之一。
但还是要学会告别,因为人生太长。
八
电影的结尾,韩寒让画面回到了浩瀚和江河在路上的情景。
江河说要写一本书,记录这一路的过程。
浩瀚说,我给你的书写个结尾吧。
有个有趣的事情。手机键盘的九键,输入“韩寒”和“浩瀚”,是一样的。
如今韩寒已经人至中年,他说,他和这个世界的对抗跟从前不一样了。
人们希望这个少年成名,满怀希望的男人永远是少年,能够在平凡的生活里给自己一些慰藉。可他再也不是那样的少年了。
但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正是少年。
或许平凡的生活才是所有人最终的答案。
但在这之前,每个人都应该是少年,是正在长大的人,无论年龄多大。
人生是一场远行,是一场不断的告别。
用力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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