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派藝術雜談

馬派藝術雜談

馬派藝術雜談

  我從小就喜歡馬派,套一句當今時髦的話,叫馬派“粉絲”。我比馬連良先生小四十有餘,看他演出是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屬馬先生的中後期階段。所以我所瞭解的馬派,僅是中後期的馬派藝術。但那時馬先生在京劇舞臺上,仍可謂吒吒風雲,八面威風。在北京,乃至全國,馬先生總是獨擋一面,獨樹一幟,獨掌京劇生行的半壁江山。什麼“前四大鬚生”“後四大鬚生”,什麼“南麒北馬關東唐”,馬先生無不榜上有名。可見,他在京劇界的呼聲之高,聲望之大。

  當時,在北京除梅蘭芳大師外,馬先生總是撐大旗,掛頭牌。例如在《秦香蓮》裡,明明秦香蓮是主角,但只要有馬先生出演,這出戏的看點立刻就轉移到王延齡。因為馬先生一出場,這顆璀璨的明星,就會使其他明星迅速暗淡下去。


人們的眼球,就會不由自主地關注到他這顆亮點上來。這就是馬先生的魅力所在。當年北京京劇團演《秦香蓮》時,戲院門口的戲碼上,首先就是用大號字寫著:馬連良、譚富英、裘盛戎、張君秋主演。其實北京京劇團無論到哪兒,無論什麼時候演什麼戲,戲碼上都標明馬、譚、裘、張,這個順序不會變。另外1956年9月北京市京劇界為成立“京劇聯合會”,在北京市中山公園音樂堂舉行籌款義演。本場大合作戲集中了在京的許多著名演員,其中《四郎探母》,由李和曾、奚嘯伯、陳少霖、譚富英、馬連良分飾楊延輝,張君秋、吳素秋分飾鐵鏡公主,尚小云飾蕭太后,李多奎飾佘太君,姜妙香飾楊宗保,蕭長華、馬富祿飾二國舅。在雲集瞭如此眾多的名家薈萃中,仍是由馬先生掛頭牌,挑大樑。有人說,京劇看的是角兒,我贊成。誰都知道,在《四郎探母》中,“回令”一折,戲份並不是最多。但因為是馬先生演,他就要掛頭牌。再如1959年中國京劇院和北京京劇團聯合演出《赤壁之戰》,主要演員有馬連良、李少春、譚富英、葉盛蘭、裘盛戎、袁世海、孫盛武、李和曾 等。在此當中,掛頭牌的依然是馬先生。所以除了馬派劇目,所有名家合作的戲,如《四郎探母》《龍鳳呈祥》,《群英會》《借東風》以及《趙氏孤兒》《官渡之戰》等,馬先生都是當仁不讓的領銜人物。甚至連現在標榜為張派名劇的《狀元媒》,如果馬先生在場,那他就是無容置疑的頭牌主演。這就是我看到的,在文化大革命前,中國京劇舞臺上的狀況。


  上面已經說過,我親眼目睹的是中老年階段的馬先生。至於盛年時期的馬先生,我無緣得見。聽說他年輕時,調門極高,唱過正宮調。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調門才逐漸降下來。到老年後,馬先生基本上以中音區為主。我發現:馬先生在不同時期,唱同一唱段時,會依據自己的嗓音條件,採取不同的處理方法。像《法門寺》中的“郿塢縣在馬上心神不定……”,《空城計》中“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和“我正在城樓觀山景……”等經典唱段,馬先生越到後期,越是往平裡唱,不挑高音。如《趙氏孤兒》中 “在白虎大堂奉了命……”,這本是《搜狐救孤》中的一段唱。楊派把它唱得慷慨激越、火氣十足。而馬先生則把它唱得老成持重,平穩有加。而且依然是那樣委婉動聽。

  大家都說,馬先生的最大特點就是瀟灑俏皮。他到後期,嗓音雖有些滄老,仍不失圓潤甜美,以及瀟灑俏皮。著名歌唱家蔣大為說過:唱歌到達最佳境界,就是說歌。我聽過馬先生許多後期的錄音,就是說戲。特別是《蘇武牧羊》中的“登層臺望鄉臺躬身下拜……”一段,馬先生似乎不是在唱,而是在侃侃而談,娓娓道出蘇武思念家鄉的情懷。這段唱貌似平淡,簡單易學。實際上卻是字字掛味,句句託腔,難度極大。馬先生後期這種瀟灑自如,遊韌有餘的唱法,使京劇藝術又達到一個新的高峰。

  聊起馬派,真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最使我感動的是,馬先生的創新精神。馬先生初出茅蘆時,打的是“正宗譚派”。後來經過他的潛心揣摩和不斷實踐,很快就打造出自己的品牌——馬派。這說明馬先生從不拘泥於傳統。他是個敢於向舊傳統說不的人。比如在上世紀30年代初期,他將舊式門簾臺帳革新為後幕和邊幕,使舞臺顯得格外清秀新穎。另外他要求全體演員做到三白,即護領白、水袖白、靴底白,為培養青年演員,做出了榜樣。馬先生還對舞臺上飲場、打扇、扔墊、換裝等陳規陋習統統予以剔除,以保持舞臺的嚴肅性和演員的尊嚴。他的這些舉動,不但受到業內外人士的歡迎,還被他們不斷地繼承和發揚。有些後來便約定成俗,成了京劇界的行規。

  馬先生一身改革無數。許多並不起眼的唱段,經他稍一改動,便成了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如《甘露寺》中的“勸千歲殺字休出口”和《借東風》中的精彩唱段,原來都是一帶而過的小唱段。後經馬先生等人修改,便成了傳世佳作。特別是《淮河營》中的“此時間不可鬧笑話……”,現在經常有人在舞臺上獨唱或齊唱。這些,如果馬先生在地下有知,一定會感到十分寬慰。

  說了半天,馬派這樣好那樣好,現在京劇舞臺上的狀態是怎麼樣呢?我覺得,現在馬派継承得不太好。當今京劇舞臺上的,大多是楊派,或曰餘楊派。因為當代最有票房價值的演員,如耿其昌、於魁智、張克、李軍、王佩瑜等,都是餘楊派的優秀傳人。而且他們也都是各地各劇團的中流砥柱。尤其是於魁智,似乎成了京劇藝術中最為璀璨的明星。目前在舞臺上經常公演的劇目,如《文昭關》《烏盆計》《擊鼓罵曹》《搜孤救孤》等,也都是餘楊派的代表作。另外,由於張建國的出現,平時不怎麼顯山露水的奚派,一下子紅遍大江南北。奚派劇目,如《哭靈牌》《白帝城》等,通過媒體也經常展現在觀眾面前。由於餘楊派和奚派的傳承者眾,所以舞臺上演出的機會就多,電視媒體轉播的機率也就高了。所以給廣大觀眾,特別是青少年觀眾的印象就深。而馬派則由於傳人少,演出少,演出的劇目更少,就連票房裡的票友都少。這樣便逐漸地暗淡下來,失去了當年的光輝。著名馬派琴師李祖銘在一次電視節目裡說:現在唱馬派的人少,使他經常沒活兒幹。他也在為馬派的繼承和發展問題發愁。

  流派傳承靠什麼?現在看來靠影像資料,或者靠著書立傳,開研討會等等是不行的。主要靠接班人。目前得到過馬先生真傳,仍然還活躍在舞臺上的弟子有馬長禮、馮志孝、張學津、張克讓、安雲武等。但馬長禮只能算半個馬派,他好像更有志於楊派。馮志孝不收徒弟。張克讓倒倉沒倒好。大家普遍公認,張學津是馬派的領軍人物。

  張學津作為馬派領軍人物,是無可挑剔的。從他唱《箭桿河邊》《海棠峪》起,我就開始喜歡他。我看他第一齣馬派戲,是《趙氏孤兒》。當時,還沒看過馬先生的演出。但我從張學津身上,已能看到馬先生的身影了。那時,正值張學津的黃金時期,所以也看過他不少戲。後來遇到文化大革命,張學津未能大展宏圖。文革後,他也曾是京劇界的棟樑之才。可惜,不久張學津的嗓子有些塌音,不能正常發揮。所以,現在我們只能寄希望他能做好傳、幫、帶的工作。

  據我所知,馬先生的再傳弟子有朱寶光、朱強、高彤,以及上海的範永亮和山東的康清濤等。我要感謝他們為宏揚馬派藝術,所做出的努力!我還要特別感謝著名票友金福田老先生的默默耕耘,實際上他為傳承馬派藝術,做出了巨大貢獻!

  最後,我要強調的是,馬派雖有領軍人物,也有不少弟子和再傳弟子。但馬派最缺乏的,是象於魁智、張建國這樣頗有建樹的傑出人物。所以現在馬派給人們的印象不深,沒有震撼力。特別是對青年觀眾,缺少吸引力和號召力。所以我衷心地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推出一批優秀的新人,真正把馬派藝術繼承下來,再塑馬連良先生當年的輝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