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从前慢》,却不一定知道木心。](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
喝过许多地方的酒,
却从未见到过一个,
像木心一样的人。
他的安静,他的孤单,
他的风轻云淡,都在告诉我们,
这是一个惊艳岁月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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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
《上海文学》刊发木心的《上海赋》。
作家陈村一读,立马给跪了:
“我这辈子读过无数中文,结识许多作家。
毫不夸张地说,木心先生的文章,
在我见到的活着的中文作家中,
最是优美、深刻、广博。”
陈丹青说:“你不遇到木心,
就会对这个时代的问题习以为常。
可等到这么一个人出现,
你跟他对照,
就会发现我们身上的问题太多了。
我们没有自尊,我们没有洁癖,
我们不懂得美,我们不懂得尊敬。”
1927年2月14日,
浙江乌镇东栅的一户书香世家里,
诞生了一个小孩,取名孙璞,
字仰中,号牧心。
他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笔名:木心。
很多人认识木心,
是从一首《从前慢》开始的。
乍一看,都觉得他是个作家,
却不知,木心其实是个画家。
19岁那年,木心带着满腹绘画才学,
作了个惊人的决定,
辞去了安排好的教师工作,
他背起书,拿起画笔,走上莫干山,
在大雪纷飞的日日夜夜里,
他专心读书,专心写文,专心作画,
他要当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现在生活虽好,但这是常人的生活,
温暖、安定、丰富,于我的艺术有害,
我不要,我要凄清、孤独、单调的生活。
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
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这一刻他的人生,
从决定做个艺术家开始。
木心常戴的帽子、常拎的包、常穿的鞋
山上严寒刺骨,呼号的寒风里,
他靠着一杯杯冲好的克宁奶粉,
一点点熬了过来。
一天夜里,木心正在屋里写文章,
忽然听见老虎用利爪抓挠木门,
惊出一身冷汗。
山民讥笑木心:“这傻小子,
不在家好好当大少爷,
非要大老远跑到这荒山野岭受苦。”
而他一笑置之,
在他书桌上贴了福楼拜的一句话:
“艺术广大之极,
足以占据一个人。”
1947年,他考取上海美专,
之后又转到杭州国立艺专,
他的老师,叫做林风眠。
木心19岁元旦画展的照片
十年磨砺,木心的书柜里,
多了100多个中短篇小说,
还有无数张水墨山水画,
他收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邀请,
可崭新的人生刚刚准备开始,
厄运却一个个来临。
1957年,
木心家道中落,一日日破败下去。
迫于生计,
木心重新返回杭州第一中学继续教书,
后进入上海工艺美术制品厂做了设计师。
一天,当木心刚刚回到办公室,
几个警察在等他,
问了一句“你就是木心”,
然后上来就要给木心戴手铐,
木心转身就跑。
警察给木心安的罪名是策划偷渡,
原来他是被上海美专的同学的诬陷,
他们偷渡未遂,
就拉上不合群的木心垫背。
警察对木心严刑拷打,
调查很久,查无实据。
半年后,只好把木心给放了。
木心后来说:
“生命的本质就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等你知道了生活将要到来的一切,
那就不是生命了。”
陈丹青和木心
1966年,一次会议上,
陈伯达很无知、
也很狂傲地嘲笑德国诗人海涅。
木心坐在下面,
他听不下去无知的人对诗的侮辱,
听得火冒三丈,
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愤怒,
站起身来,指着陈伯达就骂:
“你也配对海涅乱叫。”
在全民哑声的年代,
木心只是为了一句诗,
却拼上了命。
他恪守内心审美,
呵护灵魂的高洁,
不允许任何人把审美作践弄脏,
即使拼了命,也要小心守护。
此话一说,等待木心的就是牢狱之灾,
木心被关在阴暗潮湿的防空洞里,
逼着“歌功颂德”。
木心死活不肯,他们变本加厉,
抓住他的手,
咔擦折断木心三根手指。
木心住在污浊的脏水里,
每天吃酸馒头和霉咸菜。
饭菜上来,人未开口,
就爬满了苍蝇。可是木心却说:
“一个人不能变成一个鬼,
不能说鬼话说谎言,
不能在醒来时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
不管什么时候,
一个人都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命运不知如何是好,
命运却又是如此精致。
木心找来一张白纸,
在白纸上画上黑色琴键。
到了晚上,他蜷在角落里,
在这无声的键盘上弹奏莫扎特和肖邦,
竟也弹得有滋有味。
写自白的纸,他偷偷藏起来,
写米粒大小的笔记,
每天写1200字,
尽管在黑夜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却写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
囚禁18个月,他也写了18个月,
66张纸,每一张都两面写尽,
足有65万字。
按常理一个囚犯的幸福,
应该是赶紧出狱,
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大吃大喝,然后睡上一大觉。
而木心却在笔记上写道:
“幸福到底是什么个样子的?
像塞尚的画那样子,
幸福是一笔一笔的。”
只有内心真正做到干净的人,
才能在牢狱之中,依然坦然自若,
志向高洁。没有一丝怨气,
没有愤怒,也没有戾气,
恪守着内心的诗意和审美。
他说:“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
坐牢期间,他家数次被抄,
20本文字手稿,被红卫兵烧为灰烬,
他在狱中断了三根手指。
更令木心痛到不能自己的是,
突然有一天,
警察告诉他:“你母亲去世了。”
木心感觉天都快要塌了:
“我哭得醒不过来,
为什么不等到我出去以后才告诉呢,
非要跑进来对我说‘你妈妈死了’。”
木心的母亲
劳动期间,木心需要扫地、刷厕所。
他曾绝望投海,被追兵捞起后投进监狱。
他自杀过一次,
想通了——‘文革’已来,
决不死,回家把自己养得好好的!
他说:多少人自杀,一死了之,
这是容易的,
而活下去苦啊,我选难的,
我以‘不死’殉道。
18个月后,
木心小心翼翼就把手稿叠得整整齐齐,
缝在厚厚的棉袄里,走出了监狱。
木心说:“你要我毁灭,我不!
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他在《云雀叫了一整天》里有一首小诗: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你再不来,我要下雪了。
雪下得越大,木心就越干净。
文字是那一盏灯,
心便是那一束照亮人间的光。
1982年,木心初到纽约,捉襟见肘,
只能住在非洲裔和拉美人的杂居之地。
但即使这样,他也活得尊贵。
他为自己剪裁制作衬衫、
大衣,自己设计制作鞋子、帽子,
他爸灯芯绒直筒裤缝成马裤,
在有限的生活费里省出小钱慰劳自己。
“来美国11年半,
我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
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
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
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
高雅、低俗两不误,
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
关于木心的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里,
陈丹青说木心那一代人,
很多人都放弃了,
很多人都毁了,
但是木心不愿意被毁掉。
木心说:反抗不是直接的反抗,
是人从根本上,你要我毁灭,我不!
他说:吃了再多苦头,
也要笑着活出人的样子。
“我们在世界上,
无非要保持这样一点态度。”
单薄的衣衾,
裹不住高贵炙热的心。
少年时的富家子弟,
青年时的热血男儿,
壮年时的饱经磨难,
中年时的颠沛流离。
坐牢期间,受尽折磨,断了三指。
但木心笑着,永远一副骄傲的派头。
他的65万字手稿里,没有悲愤和诅咒,
没有抱怨和控诉,
满满的都是对美学和哲学的思考。
他只说了一句:
"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但不知去原谅谁”。
文学是他的信仰,
“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
文字的修养,艺术的教养,
在木心先生的字里行间清晰可见,
那么通透和纯粹。
在他的作品,可以读到一种灵魂,
独立,自由,和清透。
一个人最高的风雅是恪守内心的尊严,
真正的精神贵族,既不迁就自己,
也不迁就别人,更不迁就这个世界。
有一次,
梁文道看到木心五十多岁时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优雅至极,
脸上没有一丝抱怨和苦难。
他十分惊讶:
“这哪里像是一个坐过牢的人,
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木心一直有晨起洗澡的习惯,
有人说木心干净、洁癖,
而木心却说:
“我晨起洗澡,只为把夜洗掉。”
陈丹青问过他:怎么成为艺术家?
木心回答:连生活都要成为艺术。
“我爱兵法,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人生,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爱情上,柳暗花明,却无一村。
说来说去,全靠艺术活下来。
关在地下室里,
我还是有强烈的创作欲望,
我不甘心。只要有了笔,
有了纸,有了墨,就有了我的艺术。”
他用坚毅而透彻的心,
把日子过成了艺术,
以诗篇与画卷保存住了绵绵岁月。
是艺术让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
平时只知艺术使人柔情如水,
浩劫临头,
才知道艺术也使人有金刚不坏之心。
从乌镇到上海,从上海到纽约,
从纽约回故乡。
84年,孑然一身,
惟艺术与文学相伴。
他说:“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
2011年12月21日,
84岁的他缠绵病榻走了。
一世的沧桑,
在这位老人的脸上留下深深沟壑,
然而他的眼神里,
依然是清澈和单纯。
关于人生,木心有四个态度:
彼佳,彼对我无情——尊敬之。
彼佳,彼对我有情——酬答之。
彼劣,彼对我无情——漠视之。
彼劣,彼对我有情——远避之。
这一位诗人,在肮脏的世界上,
干净地活了几十年。
他不曾俯首妥协,
也不曾庸碌放荡,
他一辈子不合时宜,
也一辈子清醒纯粹。
这是一个坚实冷硬而又温暖柔软的生命,
有着不屈的灵魂,不灭的理想,
一直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态度和精神标准。
拒斥流俗,不被同化。
这是一个,即使身在黑暗中,
也执着着为自己下一场纷飞大雪的人。
在这薄情世上,
木心,是一束微弱但明亮的光,
谨以此文,缅怀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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