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愛人:窮小子攀高枝,飛黃騰達後出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

  先發制人的意思,鍾情繞了個彎兒才品出來。

  人間熱鬧,也多俗人,而何慕思親手導的這出戏正好迎合了眾人口味。

  窮小子攀上高枝,承蒙關照飛黃騰達後出軌變心,成了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古人還是有智慧,這樣俗套的劇情不論演多少遍都會有人捧場。

  只不過,當下這出戏還沒演,也未必會演。

  何慕思要做的,就是配合何桓擺好戲臺子,拉著陳默一起入戲。齊盛若不夠聽話,何慕思就把簾子一掀——好戲開場。

  但鍾情仍有疑問,“按你說的,齊盛原本一窮二白,除了有些才學,也就是皮相斯文好看。何慕思從小見多了大世面,如果不是出於真愛,何必忍受圈子裡的白眼下嫁?”

  “何慕思有沒有你所謂真愛我不知道,齊盛的確沒什麼真情實感。要不是你笨,我都懶得議論他們是非,齊盛不過是個有些本事的小白臉兒。”

  顧情深語氣輕蔑,是他瞧不上對方時的慣常神情。

  “何桓不是看不出的人吧,為什麼還要同意何慕思和齊盛結婚?”

  “何家高不成低不就,何慕思又未婚有子,你覺得她還有更好的出路?齊盛雖然背景差,但同時也更聽話。何桓最大的失誤是他太低估齊盛的能力,他做夢也沒想到齊盛在短短几年內能把自己負責的部分來一次換血清洗。”

昨日愛人:窮小子攀高枝,飛黃騰達後出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


  顧情深冷笑,繼續道,“這樣說起來,齊盛就是典型的陳世美。”

  齊盛這個人,從前只活在陳默的敘述中。陳默和顧情深各自站在兩種立場和角度去審視他,給出了對他兩種截然不同的畫像。在顧情深眼裡,齊盛是一個有能力的小人;在陳默眼裡,齊盛是個讓人驚豔的男人。

  不知道何慕思是不是也曾經像陳默一樣被齊盛野心之外的光華驚豔?

  現在何桓的選擇不能說是明智,只是無奈之舉。外有顧情深和謝懷陵伺機而動,他絕不能允許內裡再被齊盛一點點蠶食。

  真正進退維谷的人,是何桓而不是顧情深。何桓想在夾縫中謀出第三種選擇。

  而顧情深一直就站在懸崖邊上,向死而生。

  第二天,飛機起飛前,鍾情握著手機猶豫許久,不知道該不該發這個消息給陳默。

  按照顧情深說的,她發不發都無濟於事。何慕思鐵了心拉著陳默一起入戲,陳默無論真心還是假意,已經沒有拒絕的能力了。

  也就是說,這個第三者的角色,她當定了。

  哪怕不是事實。

  最後還是發了,想著提醒她一下也好。

  然後開了飛行模式,顧情深在一邊嘲諷的笑了聲。

  鍾情十七八歲的時候,最嚮往的海外國家是英國,那時候很迷《Horry Potter》,總想著來看一看。

  顧情深那時候蟄居美國,名為陪她讀書,實為治病。她一直沒有機會來看一看英國。

  現在身臨其地,早就沒了當初的那種期待。

  喜歡也要天時地利人和,差一點,就不夠喜歡。

  出機場時,顧情深安排的司機在外面等著,兩人上了車直奔酒店。酒店是顧情深提前訂好,鍾情回去直接睡覺,顧情深跟助理一起出去開會。

  睡覺前,她看了一眼手機,尚沒有陳默的回覆。

  坐飛機許久,身體睏乏,鍾情很快陷入夢鄉。

又下雪了。

  鍾情覺得頭腦有些昏沉,伸手接了片雪花,白色的雪花很快就融在掌心裡。

  “姐,你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這麼冷的天,你想凍死在這兒啊。”是鍾城的聲音,他披了一件厚外套在自己肩上,“媽讓我喊你回去吃飯。你也真是煩,到飯點兒了自己回去不行啊,每次都得我冒雪出來找你。”

  鍾情想說話,卻好像被封印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

  場景瞬息變換,她和鍾城轉眼間坐在了自家的餐桌旁,桌子上是母親擺好的飯菜。

  她眼睛好像有問題似的,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桌上的飯菜和身邊人的樣貌,總是霧裡看花一般隔著一層模糊的屏障。鍾情想告訴媽媽和弟弟,自己眼睛看不清了,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張開嘴。

  好難過。

  然後突然響起摔碎酒瓶的聲音,從白霧中走出一個高大英俊的俄國男人,神情猙獰地指著桌子邊的女人大聲斥罵。

  她聽不清對方罵了什麼,但覺得熟悉。

  桌子邊還坐著一對小孩子,稍大一些的女孩伸手護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孩。她連他們的長相都看不清,卻清楚地知道他們是姐弟。

  男人把姐姐踹倒,小男孩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抓住女孩子的胳膊,一邊哭一邊搖晃她,讓她起來。

  鍾情忽然覺得很心酸,是了,這就是她的童年。

  年輕的母親在莫斯科留學,父親年輕英俊,又很會討女孩子歡心。母親愛上他,未婚先孕,放棄回國就業,留在莫斯科找了份工作,後來與父親結婚。母親家裡人覺得羞恥丟臉,乾脆同母親斷了聯繫。結婚後,父親酗酒打人的本性暴露,最先出生的鐘情討過他一時歡心,漸漸長大後,便開始和母親一樣捱打。

  後來弟弟出生,酗酒的父親差點失手掐死鍾情,母親灰心,帶姐弟二人輾轉回國。

  她的童年裡鮮少有歡笑,回憶起來,只有莫斯科漫長的寒冬和無盡的風雪。父親的名字很少被鍾情提起,她記得他英俊的眉眼,記得他清醒時也會幽默風趣、談吐得體,但不想記得他醉酒後的判若兩人。

  八歲那年之後,鍾情再也沒見過父親。

  母親告訴她,要做自立自強的人,絕不可以倚靠男人和愛情生活。鍾情自知沒做到,她的確沒靠愛情,卻依賴著顧情深的金錢與寵愛。

  周遭突然變冷,鍾情驟然陷入濃稠的黑暗裡。

  鍾情從夢裡醒過來時,周邊已經完全暗下來。

  大夢一場,經歷的大小事情像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中一幕幕閃過。

  頭腦昏沉,喉嚨乾澀,四肢痠軟,周身都不舒服。

  顧情深還沒回來,她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到客廳叫Room Service拿藥過來。

  剛按亮客廳燈,房門“嘀——”地一聲被刷開。

  顧情深西裝革履,頭髮也精心打理過,看起來剛剛應該是參加了場極重要的會議。

  “你怎麼了?生病了?”他放下電腦包,走過來伸手探了探鍾情的體溫。

  額頭很燙。顧情深皺眉數落她,“下飛機前讓你多加一件外套,硬著頭皮跟我說不用,現在就發燒了。你坐沙發上等著,我讓Room Service送藥上來。”

  一分鐘後,工作人員把藥送上來,鍾情看著說明書服了退燒藥和消炎藥。

  她嗓子眼小,從小吃藥就費勁兒。小時候不得要領,吃藥片時常卡住反嘔,到了初中還時不時如此,後來吃藥片就總是心有餘悸。 

  還好送上來的藥都不大,她一粒一粒嚥下去。

  顧情深在一邊戴著眼鏡處理文件,難得嚴肅正經,倒的確是精英模樣。

  鍾情看著他,忽然想起顧情深在飛機上和她的閒聊。

  與虎謀皮,猶如執棋,有進無退,落子無悔。

昨日愛人:窮小子攀高枝,飛黃騰達後出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


第七章 知己(1)

  第二天起床後,鍾情腦袋依舊昏沉,燒已經退了。

  顧情深比她起得早,已經吃完早飯並收拾妥帖準備去開會了。他鮮少穿的這麼正式,鍾情便多看了兩眼。

  “你穿正裝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兒的。”鍾情笑著說。

  “哪回事兒?”顧情深挑眉。

  “小說裡那種精英範兒的霸道總裁唄。”

  “我難道不是?”

  “平時你更像敗家富二代。”鍾情回頭對他一笑,拿著衣服進了浴室。

  “我聽明白了,你在暗示我應該‘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顧情深說著放下包,自然地朝著鍾情的方向張開手臂,“愛妃過來。”

  “您可別,我謝謝您嘞。”

  顧情深的手機響了,大約是張赫打電話來催。顧情深自己沒個正經,他的助理張赫倒是比誰都兢兢業業。顧情深接了個電話,微微皺眉,很快拿起包和外套,快步走到門口準備離開。

  開門前他頓了一下,“鍾情,今天別出去亂跑。中午我來接你吃飯。”

  鍾情在浴室裡遙遙地應了一聲,顧情深推門離開。

  半小時後,鍾情打開電腦,伸手和電腦那邊的人打了個招呼。

  “鍾城在你旁邊嗎?”

  “沒,在學校複習。”

  鍾情淺淺地嗯了聲,視頻那邊的男人笑意溫和,“鍾情,你父親在找你們。”

  “何至舟,你在和我開玩笑?”她面色冷下來,“他還沒喝死呢,還能活到現在?”

  “據我掌握的資料,你母親和他離婚後帶你們姐弟離開俄羅斯隱居漠河,他曾經到中國來找過兩次你母親的家人,但沒什麼收穫就返回了。”何至舟伸手撥了撥桌子上的地球儀,“我的消息是不會出錯的。”

  鍾情沉默半晌,“那也和我無關了,別讓他找上鍾城,不然他的高考要受影響。”

  “當然。你呢?五年了吧,什麼時候和顧情深兩散,我可排著隊吶。”

  “歇了吧您,我和顧情深一時半會兒還真完不了,你幫我瞞住鍾城。您吶,別老裝出來一副深情不已的樣子了,這些浪漫情話還是和您非洲草原上的動物好兄弟們說吧。

  何至舟噗嗤一笑,“不至於吧,你還記仇呢。”

  鍾情年少無知時曾經有段時間對何至舟有點意思大多數女孩子應該都會對他有點意思。他這人就比較有意思。

  何至舟大鐘情五歲,名牌大學讀了半年退學,自己租車買了器材去非洲大草原上拍動物,找靈感寫作。他這人野慣了,鍾情年少時偏偏就被他這種四海為家的瀟灑勁兒迷了回眼,還扭捏著跟他表了白。何至舟那晚被她的表白嚇得抽了一夜的煙。

  鍾情可是未成年吶,才十六歲。

  第二天何至舟收拾東西就去了非洲,鍾情後來常拿這個事兒擠兌他。她的喜歡更像是一種羨慕,羨慕何至舟自由自在、不受約束,有資格放開了過自己的想要的生活。這種喜歡很快便翻篇兒了,難為何至舟還認真地抽了一夜煙思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既能拒絕她一腔深情還能維護好小姑娘脆弱的自尊。

  何至舟確實想多了,鍾情沒當回事兒。

  “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繼續留在漠河?”鍾情換了個話題,也算維護一下他脆弱的男人自尊。

  “這兩年到處跑也挺累了,在國內休整一年挺好的。等鍾城高考完,我準備去北京,到時候給我接個風?”

  鍾情託著腮,“算了吧。你和顧情深也有過幾次交集,咱們還是各走各的,別讓他知道我們之間認識。他這人疑心病重,會胡思亂想。”

  “其實顧情深——”何至舟遲疑了一下。

  “什麼?”

  他笑,“沒什麼,你說得對。”

鍾情和何至舟也沒太多話可說,又囑咐他幾句好好照顧鍾城後便掛了視頻電話。她留意到何至舟的欲言又止,但他既然沒說,鍾情也就沒深究。

  畢竟對她來說,何至舟算得上親人。

  她掛斷後不久,手機上響起顧情深的電話。為了照顧顧情深的狗脾氣,他的來電鈴聲是獨一份,幾乎一響起鍾情就條件反射地迅速按下接聽。

  “我在大堂外。”

  掛斷了。

  她握著手機,身上已經提前換好出門的衣服。鍾情眨眨眼,把電腦關機,拎起沙發上的包換鞋下樓。

  大堂正門前停著一輛白色保時捷,鍾情走過去拉了下後座的車門,拉不開。

  不應該啊。

  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來,顧情深的聲音傳出:“坐前面來。”

  她繞了個圈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坐進去。

  “今天你怎麼自己開車?”

  “我們兩個人出去親親我我,也得讓司機放個假,不然在旁邊看著我們嗎?”顧情深對她曖昧地笑了笑。

  鍾情不寒而慄。

  顧情深一這樣笑,她就總覺得他有什麼陰謀詭計佈置好了等待著她往坑裡跳。

  “我們去哪?”

  “去Horry Potter攝影棚。”

  “你訂過票了?提前安排好的?”

  “不然你以為?”顧情深看她一眼,轉過頭開車。

  “我原來看《Horry Potter》時,老覺得赫敏和德拉科很像莉莉和斯內普,雖然知道羅琳並沒有那個意思,我又總覺得德拉科像斯內普那樣悄悄喜歡赫敏……可能是因為他們長相上太合適。”

  她想了想,又接了句,“我經常站一些不可能明顯不真的CP。”

  “站……CP什麼意思?”

  “這你都不知道啊。”鍾情眯眼笑起來,“那您這七歲可真不是虛長的,咱們有代溝啊。”

  “談情說愛,大幾歲都不礙事兒,你說是嗎?”顧情深看她,微笑。

  她清咳兩聲,轉移話題,“站CP的意思就是覺得某兩個人很像一對兒,大概是這樣。”

  “德拉科和赫敏怎麼可能會是一對?德拉科看不起赫敏的出身,喜歡她會罵她是泥巴種?”

  “斯內普不是也說過……”

  “斯內普和莉莉是青梅竹馬,他這樣說只是不想被莉莉看見自己丟臉的樣子,對血統的成見沒有德拉科那麼根深蒂固,畢竟他們出身不同。”他分析道,“而德拉科是純血統巫師,他對血統的偏見刻在骨子裡根深蒂固。況且斯內普對莉莉的感情只是感動了觀者,他們並不合適,莉莉最後不還是選擇了波特?”

  “而且,”他繼續說,“你之所以會覺得德拉科和赫敏是一對大概率是因為電影裡的演員長相影響了你的判斷,畢竟艾瑪和湯姆就顏值論的確還蠻合適。不能這麼說吧,應該說蠻符合你們小姑娘的眼光。但事實上是,橫跨了血統、階級和三觀的德拉科和赫敏,並沒有可能性。你不如期待一下湯姆和艾瑪有沒有可能?”

  “我知道原著中他們並不般配,但你對著一個CP粉硬拆CP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想揍你。”鍾情抱起手臂靠著車窗。

  “我很樂意你對我‘上下其手’”顧情深對她曖昧地眨眼,“但是這種天真的橋段還是別再信了,畢竟原著中赫敏有著大板牙、而德拉科是個把‘告訴爸爸’掛在嘴邊的幼稚鬼。”

  鍾情知道自己不能和他計較,“那你覺得誰和誰?最合適?”

  “我不關注這些。不論原著還是電影的重點難道不是哈利跟伏地魔的鬥爭?”

  “我就喜歡在拯救世界的龐大世界觀外看點你儂我儂的小情小愛不行嗎?”

  顧情深無奈地笑了笑。

昨日愛人:窮小子攀高枝,飛黃騰達後出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


第八章 知己(2)

  顧情深的理智分析的確有道理,但對於鍾情這樣的CP粉來說,站CP並不需要考慮得這麼周詳。這種舉動本就是以熱血和衝動定調,窮究是非就太沒意思。

  他們驅車到了Horry Potter攝影棚。

  差一點進去。

  站在大門口只差一步就要邁進去了,顧情深的手機好巧不巧地響起來。他握著手機,挑眉看她,“不巧,我們進不去了。”

  他說的是,我們。

  鍾情蹙眉看他,“為什麼我也要走?”

  顧情深指著屏幕上來電人的名字,“我帶你來倫敦自然不是度假,這點你我都清楚。但我沒料到何桓這麼快就耐不住了,我以為他至少能堅持到今天下午。”

  “什麼意思?”

  他攬了她的肩往回走,語氣漫不經心,“意思就是,你要回去做你的‘最佳女演員’了。”

  她抬頭看了眼心心念念已久的景點,心裡想著總會再有時間來看,倒不必急於一時。

  顧情深和鍾情驅車返回。

  他們到時,顧情深勤勤懇懇地張助理便打電話通知,何桓已經到了倫敦分部,還帶著他的好女婿齊盛。

  顧情深帶著鍾情進去頂樓時,何桓帶著齊盛正坐在一側的沙發上等待,倫敦分部的負責人在一邊陪笑,張助理站在另一邊沉默不語。

  鍾情一眼便看到齊盛,也晃了下神。

  怪不得陳默唸念不忘。

  齊盛……真算得上是人間絕色。

  她一直覺得顧情深這長相已經是個中翹楚,但齊盛五官個個都比他更要細緻一些,眉眼鼻樑都似精雕細琢,沒有一點多餘的弧度。

  況且除了眉眼的精緻絕倫外,他站在那兒不動,也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勁兒。

  所以她見到齊盛,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詞,便是所謂人間絕色。

  鍾情雖然在心裡對齊盛一番驚訝,但面上倒不見什麼異樣,平靜地站在顧情深身邊,用手撥了撥淺金色長髮。

  “何叔,倫敦今天天氣不錯,大西洋的西風不至於把您吹來這兒呀。”顧情深笑眯眯地,絲毫不客氣,攬著鍾情往何桓對面一坐。

  “說笑了。你突然飛倫敦分部,又在這兒興師動眾,我當然要來看看。畢竟你年紀尚小,很多生意上的事情我還是要多幫襯一下。”

  “您可別。”顧情深靠在沙發上,笑道,“我今年足足二十七歲,這聲‘年紀尚小’,您敢說,我卻不敢認。”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

  鍾情在一邊聽的無聊,四處打量,正巧對上齊盛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識坐正,往後靠了靠,假裝不在意,移開視線。

“我得告訴您一聲,倫敦分部的這個項目,最遲在本月底啟動。這個項目我已經籌備了一年,對各方面做了反覆的價值評估。我相信您也清楚,我決定好的事情,就不會有給旁人動搖的餘地。”顧情深輕笑,語氣中自然地帶著幾分倨傲。

  何桓臉色未變,“我既然答應了你父親要好好幫助你,就要幫你做出最正確的決定和選擇。我並不看好倫敦的項目,如果是你父親,他也不會看好。”

  顧情深笑容更深,“您可真會說笑。您又不是顧修德的親兒子,會比我更瞭解他的想法?”

  他這話就說的極不客氣了,帶著羞辱的成分。鍾情在背後扯了扯他的衣角。

  談話並不愉快,何桓離開時,臉色不太好。

  整場談話,齊盛恍若局外人一般一言不發,期間倒是拜託張助理給他換過一次茶,笑著說了“謝謝”,可以說是風度翩翩。

  “我倒是明白何慕思為什麼巴巴地要嫁給齊盛了。”

  “嗯?”顧情深揉著太陽穴。

  “齊盛這長相、氣質,說句人間絕色不過分。何慕思那時也就是個小姑娘,見到這種神仙似的人物,怎麼可能不動心。”

  “他在商場上的確有個外號叫‘小神仙’,只不過不是你以為的意思。”

  “那你說咯?”

  “是因他手段沒有半分人情味,這個綽號比的是神仙的冷漠而非你讚賞不已的風度,其中自有點不敢言明的諷刺意味。倒也不能說錯,畢竟和他相比,我都算個有情有義的菩薩心腸。他能力不錯,可惜,上位的手段不光彩。”

  “……”

  鍾情沒說話。

  大多數人的命運都是從出生那一刻就決定好了,從出生那刻眾人都已明碼標價,如同貨櫃上的商品般在金字塔狀的社會階級上站住自己的位置。這種差距是無法藉由努力的量變來輕易打破。

  條條大路通羅馬,這話沒錯,可有人生就在羅馬。

  所以才有她,或許還有齊盛,他們這樣藉著一些格外突出的優勢走捷徑達成質變的人,就像是在名門正派中修煉邪門歪道,總歸是不光彩的,讓人不齒。

  顧情深瞧不上齊盛很正常,或者說,沒什麼奇怪。他是天之驕子,他的起點就是多少人奮鬥一生都難以觸碰的天花板,活在雲端的人不會當然瞧不上從淤泥中以不太好看的姿態往上爬的齊盛。

  所以,他是不是也這樣看待她?

  沒有別的意思,鍾情想,她只是好奇。

  攝影棚最終還是沒去。

  何桓剛走,顧情深就接到在國內的Dominic的電話,緊接著去開了兩場會議,特地叮囑了張助理盯住她別亂跑——他怕她會隻身先去看Horry Potter影棚。

  鍾情的確會那樣做,準確來說,她本就不想和顧情深一起去看。以十七歲那年為分界線,Horry Potter是活在她的更純真年代的故事,鍾情並不想把這些和顧情深扯上關係。顧情深對她來說,代表著安逸和墮落。

  陳默說,鍾情這是矯情。

  她說得對。 

  一邊享受著給顧情深做情人的安逸,一邊又不斷地向自己清高的價值觀懺悔,完全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顯得多清高似的。

  說難聽些,就是當了那啥還想立牌坊。

  鍾情坐在沙發上等顧情深一下午,直至日薄西山,他才推開門走進來,眉宇間盡是疲憊。

  他鬆了鬆領帶,接過鍾情遞過去的水,飲了半杯後隨手放在桌上,“回去?”

  “要不要請張助理開車,”她頓了下,“你看起來不太像能安全駕駛的樣子。”

  顧情深聽了她的話,笑著從桌子上拿了鑰匙,“走吧,我的確不舒服,不過是你的錯——我很大概率被你傳染了感冒。”

  她抿唇。

  顧情深笑道更加開懷,“我相信你良心未泯,那我就把自己拜託給你照顧了。”


昨日愛人:窮小子攀高枝,飛黃騰達後出軌反咬一口的白眼狼陳世美

第九章 知己(3)

  像顧情深這種鮮少感冒的人,一感冒病情往往就來勢洶洶。

  回到酒店後顧情深起了高燒,鍾情打電話請了醫生到酒店來。

  醫生來時他已經不太清醒,打了退燒針後又掛上點滴,便自發去外面等待。藥液太涼,顧情深打針的整條手臂都冰涼。她從包裡翻出一隻熱水袋,灌了熱水放在他手畔。 

  他難得這樣弱勢,鍾情坐在一邊的沙發椅上看他。

  顧情深眉眼其實生的很不錯,是難得的清俊長相,雖然不像齊盛那般讓人看一眼便覺得驚為天人,但也足夠驚豔。何況在他們這個圈子裡,正兒八經長得不錯的貴公子,也不是遍地跑的程度,顧情深算是格外好看。

  如果忽略他過去幾年的……行徑,就最近這一年來的生活來看,做顧情深的女友,確實是她得了便宜。

  將來他會遇到真正喜歡的人,那個人遇到的會是最好的顧情深,畢竟最壞的都給了她。

  鍾情自嘲地笑笑,幫顧情深掖了掖被角。

  她動作很輕,但顧情深還是醒了。

  他半睜著眼,眼梢帶笑打趣她,“喲,你還挺溫柔體貼啊,也有點賢妻良母的樣子了。”

  她差點翻白眼,“我看你是病的不輕。”

  顧情深依舊笑,“這還不是多虧了您吶。”

  他又道,“我很久沒像這樣因為感冒發燒打針了。小時候我打針不哭,一向被視為同齡人中的楷模,只可惜很少生病,沒有多少展示風采的機會。”

  她嘲笑道,“想不到堂堂顧大公子居然也會為小時候不能出的風頭耿耿於懷。”

  他道,“誰還不是從小孩子長大的呢。”

  室內安靜,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聲和點滴的滴答聲。

  鍾情看了眼輸液瓶,出去請醫生進來拔針。

  醫生把東西處理好帶走後,鍾情拿了洗過的熱毛巾遞給他。

  顧情深沒接,笑嘻嘻地看著鍾情,“我好累。”

  鍾情無言,但自知理虧——如果不是她,顧情深也不至於感冒到這種程度。

  “抬頭。”鍾情捏著顧情深下巴,替他把臉擦一遍,姿勢怪異,頗有些像惡霸調戲良家婦女。

  顧情深一直含笑看著她。她擦到下巴時,顧情深突然用尚且貼著醫用貼紙的右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毛巾被她失手丟在地上,鍾情整個人被他拉在懷裡。

  “你不是累了?”她沒好氣道。

  “那要看做什麼事。”

  “你去洗澡——”

  “你嫌我髒?”

  “反正你還是老實點躺著吧,我感冒也還沒好,不要再互相傳染了。” 

  他不理會,握著鍾情的手腕,“你這麼乖乖巧巧的,我不做點什麼顯得我能力不行啊。”

  他親了下鍾情的唇角,笑著看她。

第二日鍾情起來時,顧情深已經離開去開會。他在國內時鮮少有這樣密集的會議,前面幾年,一直都盡心地扮演著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形象,大多會議都是在家中進行。

  她去洗了個澡,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時,看到了顧情深放在一側沙發上的檔案袋。

  她頓了頓,走過去把文件袋打開。

  文件袋裡是一些拍攝的畫作照片,分屬兩人。

  這些作品鍾情倒是見過,有一部分是國際知名女畫家許安寧的作品,她在美國時和顧情深一起看過她的畫展。

  許安寧是極具天賦的畫家。唯一可惜的是,三十五歲那年便因病離世。

  另外一些她倒不太認識,落款是Dominic。

  顧情深的助理?

  Dominic這麼有繪畫天賦?

  她一幅一幅地看下去,越覺得如果這些作品出自Dominic,那他在顧情深身邊做助理實在屈才,他這些作品的藝術造詣絕對不亞於許安寧,兩人風格還有一些隱約的相似,他應該做一個專業畫家。

  正要把這些文件重新裝回文件袋,顧情深的電話打來。

  她接通,顧情深聲音帶笑,“我在樓下。”

  “這次不會又中途折返吧?”

  “快下來吧,帶你去個有意思的地方。”

  她頭髮未乾,簡單吹了下換上衣服,為了不讓顧情深等太久,便散著頭髮出門,想著在路上晾乾。

  顧情深坐在車裡等著,看到鍾情出來時,降下車窗。

  鍾情穿著簡單的薄荷綠上衣和黑色長褲,淺金色頭髮散下來,長腿窄腰,身材極好。

  他一直都知道鍾情生的極美,只不過長久相處下來,熟悉感掩蓋了皮相上的驚豔。況且從小到大,顧情深見過的美人的確數不勝數,早就習慣了。

  她最好看的地方就是眼睛,不太純淨的灰藍色,與純粹的北歐藍色眼睛有些差異,反而有種霧裡看花的朦朧美。

  他不由得回想起漠河初見鍾情時,她還是個十七歲小女孩的模樣。

  那時候她世故老成,但仍天真的可笑,用自以為是的小心機企圖在他這裡討到更多好處,最後把自己套了進來。

  現在已經是個大人了,個子似乎也比那時長了些。

  他竟然有種養成系的荒唐想法。

  鍾情拉開車門坐上來,給自己扣上安全帶,問道,“要去哪?”

  “先去看畫展。”

  鍾情下意識想到自己看到的文件袋裡那些極具靈氣的畫作,想要詢問顧情深關於那些作品的作者,又忍住。

  他不喜歡鐘情擅自摸索關於他的細枝末節,她對顧情深瞭解的過程,必須完全由他掌控進度和局面。

  半小時車程後,顧情深將車子停在畫展場館外。

  鍾情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的牌子,用英文寫著此次畫展畫作作者的名字和簡單的生平。這是一個個人展,所有畫作的作者都是許安寧。

  她頓悟顧情深的想法——他在循序漸進的告訴她一些新的事情,或者說,給了她新一集的劇本。

  她隨顧情深一起進去。

  顧情深進去時,一個年輕的英國男人立刻迎上來,用用中文和顧情深問候。

  他的中文說的極好,連口音都很自然。

  “我寄過去的畫作你收到了?這次展出了許安寧女士的部分,剩下的那些你不想辦展嗎?”

  “不了,”顧情深笑,“我不會再提起畫筆了。”

  鍾情頗為驚詫,那些作品竟然是出自顧情深的手筆,但落款處為什麼要署Dominic的名字?而且她和顧情深一起相處五年,幾乎從未看到過顧情深提筆畫畫,連與此相關的事情都很少提起。

  “實在是可惜,Dominic,你有不亞於許安寧的藝術天賦,真的不應該放棄繪畫。”

  “人最終做什麼往往是取決於他需要做什麼,而不是能做什麼。”顧情深語氣平淡,並沒有可惜的意思,“我也不想像她一樣,為此傷害家人,抑鬱症發作自殺求死。”

  “許安寧……確實極端了些。”

  “Vincent,這次多謝。”

  “不必,我喜歡這些作品,樂意為它們操持。”

  顧情深拍拍他的肩膀,帶著鍾情進去。

  許安寧竟然是抑鬱症自殺,外界也對此有些猜測,只是沒人定論。畢竟許安寧的作品中掙扎、陰鬱的情緒有很多,難免就讓人覺得畫家本人有抑鬱症的傾向。

  太多複雜的情緒鬱結於心,也便致鬱了。

  她正暗自惋惜,顧情深突然道,“我小時候,每天見到的都是這些。”

  鍾情不明所以,看向他。

  顧情深神情冷漠的看向牆面上的畫,“許安寧,是我的母親。”

第十章 知己(4)

  顧情深的生母,是英年早逝的許安寧。

  他從沒提起過。

  鍾情的確震驚得說不出話,才慢慢反應過來他說的這個消息也足以把北京那個不大的權貴圈子震上一震。

  許安寧是,死因成謎,抑鬱症是流傳最多的說法。

  “我八歲那年,許安寧自殺第一次。”顧情深語氣平淡道,“那天早上我醒過來,看見她披散著頭髮,用刀劃破自己的手腕。那之後,我做了很久的噩夢,總是反覆夢見她拿刀割的是我的手腕。

  “我十二歲,她第二次自殺。顧修德太愛她了,傾盡所有把她救回來,給她找最好的心理醫生。我十四歲,她第三次自殺,這次,顧修德沒有再救她。她對顧修德說,活著太痛苦。

  “所以你看,許安寧作為母親給我留下的全部印象就是一次一次求死後又死裡逃生,最後終於達成心願。我的母親她是本世紀數得上的天才藝術家,同時,也是個無藥可救的病人。”

  顧情深說的是,許安寧是偉大的藝術家,但不是一個好的母親和愛人。

  很久之前,鍾情看過一部影片《這個殺手不太冷》,裡面有一段對話她印象深刻。

  瑪婷達問里昂,“人生總是如此苦痛嗎?”

  里昂回答她,“總是如此。”

  她竟然對顧情深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原來人生總是這樣苦痛,各有各的難過。

  他們從畫展離開後,顧情深驅車帶她去了泰晤士河。他們把車停在較遠處,步行走去乘遊船的地方。

  顧情深和對方大致交涉了幾句,爽快付錢,扶著鍾情上了船。

  遊船慢慢向東行駛,波浪都向兩側散開。

  顧情深坐在位置上,沉默地看著一側的風景。

  她覺得自己至少該安慰他兩句,但又無話可說,畢竟她也總是在悽慘生活中搖擺,只好撐著下巴望著河面出神。

  “鍾情。”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鍾情轉頭看他。

  “我們結婚吧。”

  她握在手中的手機滑落,直直摔在甲板上,發出的響聲引起船伕的好奇,一直向他們這裡張望。

  鍾情幾乎能感受到自己嘴唇的顫抖,她說不上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驚詫、恐懼、慌張或許都有。在她被這句算得上求婚的話驚得思緒亂成一團時,她已經無法鮮明地分辨自己的種種感覺,只能下意識感受到驚慌。

  會有些驚喜嗎?

  她不知道,也感受不到。

  只有被喜歡的人求婚,才能算是驚喜吧。

  所以被顧情深求婚,怎麼能算驚喜?

  鍾情平復心情,壓住語氣的顫抖,道,“你是認真的嗎?”

  “不會有人比我們更適合彼此。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迫切地需要一段婚姻關係來維持外在的形象。鍾情,我們是彼此的知己。我知道你懂。”

  “到底是知己,還是你新的籌碼?”

  他直白道,“婚姻還不配被我當作籌碼。我只是覺得,到了合適的時間。當然,我也確實需要婚姻來美化我的外在形象,它會為我帶來更多的信任。”

  船伕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獨自在一邊輕輕地哼著歌。他的聲音不算好聽,曲調卻很完整,是她沒聽過的曲子。

  岸上車水馬龍,仍舊熱鬧非凡——只有這兒孤獨。

  倫敦會下雪嗎?鍾情突然很好奇。莫斯科的冬天總是有著漫長的寒夜和無盡的風雪,她獨自一人時,好像無論如何都難以穿過漫長的風雪,走向貧民窟裡亮著暖黃色燈光的那一間房。

  “可我不想再繼續了。”她道,“我想有一段健康和諧的感情,有一個溫馨幸福的家庭。我們不適合結婚——我們最瞭解彼此,這會讓我們疲憊不堪。”

  她撿起摔到甲板上的手機,“最大的問題是,我們彼此並不相愛。”

  他垂下眼睫,“加繆說,愛,可燃燒,或存在,但不可兩者共存。鍾情,你所期待的那種彼此燃燒的相愛,本身就是對愛的消耗。”

  就像他們的父母那樣嗎?

  鍾情的父母也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可最後卻淪落到那般田地。許安寧和顧修德也足夠相愛,可這沒能支撐他們白頭到老。

  太過激烈的愛情會彼此灼傷,也會迅速消耗。

  半晌,她說道,“鍾城快要高考了,你讓我考慮一下。”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顧情深探討這種問題,他明明只是把她當作一個會照顧人的洋娃娃。

  顧情深用手撐住背後的甲板,“他很幸運。”

  幸運在,無論何時何地,都有一個至親始終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時刻擔心。

第十一章 從前(1)

  在船上下來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沒有再提起。

  顧情深讓助理提前訂了哈利波特攝影棚的票,準備帶鍾情自駕前往。這一次沒有事務纏身,總算可以順利地完成在來倫敦前鍾情就嚮往已久的景點。

  “我們別自駕了,坐火車吧。”鍾情拉住顧情深摁住車鑰匙正準備開鎖的手。 

  “火車?”

  他從出生開始,過得都是養尊處優的日子,哪怕內裡再腐敗不堪,表面上都是精緻體面。顧情深想象了一下新聞報道中時常出現的人擠人的車廂,胡亂堆放的食物和形形色色的乘客,皺起眉頭。

  “讓你也好好體會一下真正的人世間。”她笑。

  “不必。”他沒給鍾情說下一句的機會,迅速用鑰匙打開車鎖,“進去。”

  她在心底嘆氣,還是沒說什麼。

  兩個人大概跟著導航開了三小時車,最終到達位於倫敦西北角的沃特福德內的攝影棚。排隊的人群已經不少,鍾情和顧情深站在隊尾,隨著隊伍慢慢地前移。

  遊客中有不少亞洲面孔,也有人穿著自購的霍格沃茲校服,雖然看起來完全沒有電影中校服的感覺,像是披著粗製濫造的塑料袋。

  “待會我們一人買一本遊園護照,讓他們給我們蓋上戳,這是全世界唯一的具有官方意義的認證。還要租個講解器,不然進去沒什麼體驗感。”顧情深看出鍾情有些興奮,因為她比平時話多,語氣也更跳脫。

  “講解器不需要,你想聽什麼,我可以講給你聽。”他拍拍鍾情的腦袋,“它不會比我講的更好。”

  “說真的,我們也應該買套衣服的。”她想起什麼,突然笑起來,“我有跟你說過,你很像湯姆費爾頓嗎?當然,不是五官和髮量像,是捉弄人時候的神態。所以你應該早告訴我,我就會提前燙一頭羊毛卷,買好衣服,你穿斯萊特林,我穿格蘭芬多。”

  “為什麼我穿斯萊特林?”

  “你不喜歡斯萊特林?”

  “這種東西很難談喜不喜歡,不過相對於格蘭芬多傻乎乎的真善美價值觀,我倒的確更能接受斯萊特林。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特地讓我穿斯萊特林。”

  “也不算特地,只是滿足自己作為cp粉的小心願。”

  “什麼?”

  “cos一下德拉科和赫敏,體驗一下假如這兩個人一起逛街的感覺。”

  “我有時也覺得七歲的年齡差彷彿讓我們有著巨大的代溝鍾情,我很好奇,你為什麼總是在不存在的愛情關係裡自我感動?”他道,“德拉科和赫敏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曖昧關係的,血統、身世、偏見,這些現實橫亙在他們之間,何況德拉科在書中只是一個懦弱的膽小鬼。你只是因為電影裡湯姆的顏值完全忽略了德拉科的真實性格。

  “就像你對齊盛的態度,哪怕知道他只是借婚姻上位的偽君子,也依舊會對那副好皮囊讚歎不已。這樣看來,長得好也確是件不錯的事。”

  “對美色的欣賞是人的本能。”他話說的難聽,鍾情聽他說這樣一大段話來教育她,忍不住反駁。

  顧情深也承認,這話不錯。就像他最初注意到鍾情,也是因為她很漂亮,尤其是眼睛,像是暮色下的大海,沉靜又溫柔,在夜色下閃著粼粼的波光。

  “可是鍾情,你又不是什麼真的不諳世事單純少女,居然還喜歡這種童話故事裡王子愛上灰姑娘的幼稚的情節?”

  鍾情神色漸冷,他說的不錯。

德拉科和赫敏,正如同他和自己,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如何能擁有正常的戀愛關係?更何況,他們都太精於算計,喜歡為一切明碼標價,而人與人之間的真心實意是容不下這些算計的。

  顧情深向她求婚,只是因為她合適。

  她不會暴露他抑鬱症的病史,並且不具備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他的背景和身份,她對顧情深來說,是一直完全可以掌控住的金絲雀。在這種與何桓明爭暗鬥的危險局面,娶一個完全沒有背景的妻子會比家族聯姻更安全。

  但她還是不明白,顧情深為什麼這麼迫切的想要結婚,他明明可以等到解決完何桓之後再考慮。唯一的解釋或許是,何桓將要有些與此相關的大動作。

  顧情深說話向來不會考慮他的心情,這次也是。他只是低頭瞧了鍾情一眼,沒說緩和的話。

  但鍾情出遊的好心情已經完全被破壞掉,她心裡沒剩下哪怕一丁點兒的雀躍。如果她真的愛上顧情深,那必定是斯德哥爾摩,怎麼會有人愛上顧情深這種人?

  他不是不懂得體諒,他只是懶得對鍾情花心思。所以再傷人、再難聽的話都是想說就說,不會顧及鍾情的感受,這就是真實的顧情深。 

  她起從前在美國時。

  鍾情剛過完十八歲生日,便隨顧情深去了美國。

  他們在賓夕法尼亞大學附近有一家不大的公寓,兩個人住綽綽有餘。

  鍾情負責每天的三餐,學校很近,因此吃了早飯後她常常徒步去上課。顧情深會時常出門,她下課回來,顧情深常常不在。

  她沒有多問,直到那天顧情深回來時狀態很差,臉色沉鬱,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焦躁和不耐煩。

  平時來過幾次的私人醫生林勁打電話給她,讓鍾情注意一下顧情深的狀態,如果他有什麼不對勁就立刻打電話通知他。

  鍾情應下。

  已經走到主臥的顧情深突然走出來說道,“你在和誰打電話?”

  鍾情嚇一跳,下意識地矢口否認,“同……同學。”

  他眯起眼睛,用手鬆了松領帶,扯下來扔到沙發上。他抓住鍾情的手腕,另一隻手緊緊扣在鍾情的腰上,“我再問一次,在和誰打電話?”

  “林……林勁醫生,他關心你。”

  “為什麼說謊?”

  “你這樣看我,我害怕。”鍾情別回頭,“下意識地就——”

  顧情深親了親她,“鍾情,別對我撒謊。”

  她嚇到整個人都在抖,還是乖巧地點頭。沒有人知道鍾情那一刻有多害怕,她心裡無比後悔自己跟隨顧情深來美國的決定,甚至後悔當初想要走捷徑便去接觸了他。顧情深喜怒無常,情緒變化很劇烈,看她的眼神有時很讓人……不寒而慄。

  但顧情深倒也沒有真的傷害她,他們之間僅僅是親親抱抱,還停留在淺嘗輒止的局面。顧情深說她年齡太小。

  可鍾情還是害怕。

  直到Edwards出現。

第十二章 從前(2)

  林勁和鍾情的聯繫一直是避著顧情深的,他處於治療初期,情緒極不穩定,偏又大男子主義,因此極不願意林勁和鍾情溝通他的情況。

  鍾情上次和林勁通話被他發現後,他雖然沒說什麼,但鍾情從第二日林勁的語氣就聽得出顧情深應該是對他發了脾氣。但林勁確實同他私交甚篤,總歸還是更關注顧情深的病情,因此仍舊讓鍾情私下告知他顧情深的情況。

  因為顧情深是一個不大配合的病人,他總是下意識地在治療過程中隱瞞自己的真實情況——彷彿本能一般。

  林勁沒有告訴鍾情他具體的病情,但鍾情學心理學,看情況也猜個大概。

  顧情深有抑鬱症。

  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沉默地忍受著他的喜怒無常和時不時的暴躁。

  最初,這一切都還不算太難過。而她遇見Edwards卻成了點燃顧情深極端情緒的那點火星。

  認識Edwards時,費城已經進入深冬。

  顧情深提出開車接送她,鍾情覺得麻煩,便每天騎自行車往返於公寓和學校之間。

  她是個長袖善舞的人,和周圍同學相處也不錯,但大多是點頭之交,但Edwards是個例外。他性格高傲,和大多數同學都沒有往來,喜歡獨自一人。

  如果不是學校的合作作業有固定的分組,她和Edwards抽到一個組裡,她和Edwards也不會認識。

  第一次合作時,Edwards皺眉看著她,“我不擅長與人合作和交流,我們最好是各自完成任務,最後整合。”

  鍾情笑,“好。”

  她心裡清楚,Edwards多半是覺著她是個花瓶,中看不中用,因此覺得她會拖後腿。但鍾情懶得解釋,水平深淺到時候一試便知。

  他們的課題是關於抑鬱症,鍾情拿到時下意識想起顧情深。抑鬱症並不是容易治療的心理疾病,而顧情深更是個讓醫生為難的病人。

  恰好這天晚上她回到公寓,顧情深正站在流理臺旁邊,手上握著刀,對著一顆西紅柿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在做什麼?”她那時還沒有現在這麼熟悉他,說話時往往還是小心地詢問。

  “我餓了。”他說,“想試著做你昨天做的湯。”

  西紅柿雞蛋湯。

  鍾情抿唇,“你把刀放下,我來。”

  她換上家居服到廚房去做飯。鍾情做飯的技巧完全是在生活中摸索出來,沒有太多花架子,所有技巧都只有讓色香味更好這一個目的。

  她的年少歲月鮮少有輕鬆的回憶,母親鍾書意因為患糖尿病總是很疲憊,家裡條件差,也拿不出錢給她治療,只能靠政策貼補勉強買些藥支撐。男孩子之間大都愛攀比,鍾情不忍心讓他被其他同學看不起,便把自己衣食住行的錢省下來給他買些更好的衣服鞋子。做飯時,鍾情便想方設法把簡單的菜做的更好吃,因此反倒成了現在令顧情深讚不絕口的優點。

  她是無所謂的,那時候鍾情是這樣覺得,她的人生怎樣都無所謂,爛到底也好,變成一灘爛泥也罷,但她希望弟弟能好好的。

生活讓鍾書意也沒有了從前的溫婉,她會時不時地厲聲抱怨,都是因為鍾情和鍾城兩個拖油瓶才讓她過成今天這種模樣,連再嫁都找不到選擇。

  鍾情只是低著頭不語。

  極端的貧和富都會改變很多東西,也會暴露人性中猙獰的那一面,很多堅不可摧的情感關係都在極端的處境中粉身碎骨。鍾情很小就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很少會懷有過高的期望。但也不是所有溫暖都土崩瓦解。

  就像鍾書意再怎麼抱怨,也還是會拖著病體工作掙錢,哪怕做的都是些完全配不上她留學學歷的簡單工作,薪水也微薄。

  鍾書意從前是心氣兒很高的人,但被愛情衝昏頭腦,畢業證都沒拿到就懷孕,匆匆休學找了份簡單的工作,跟隨父親住在莫斯科的住房裡。

  後來父親投資失利,傾家蕩產,房子也變賣,便帶著鍾情和剛出生不久的鐘城住進了莫斯科的貧民區。

  一夕之間,兩般人生。

  重壓之下接踵而來的便是酗酒、家暴等等她閉上眼就會如噩夢扼住她咽喉的灰色記憶。關於莫斯科的記憶一直蜷縮在她腦海深處,紛紛揚揚地落著無盡的大雪。

  所有人都無辜,痛苦也均分。

  鍾情不是不明白鍾書意的苦處,但也不願聽那些難聽的話,不工作時便常常待在隔壁婆婆家裡和婆婆聊天。

  她跟隨顧情深離開之後,便用顧情深給的錢,讓鍾書意先住上院——她的糖尿病已經到了拖無可拖的地步,在婆婆那裡放了一部分,拜託她多關照鍾城。老闆娘雖然脾氣不好卻也是不錯的人,也答應了她會照應她母親和鍾城。做完這些,又花大筆錢請了護工照顧鍾書意,請保姆定時定點給鍾城做飯打掃。

  儘管鍾城不是不懂事的男孩子,但她離開時鐘城剛剛初二,就要學著自己一個人生活,抱著鍾情哭了很久。

  而鍾情每次為顧情深做飯時,都會忍不住想起獨自在家裡的弟弟。她安慰自己,只要五年,就可以陪著鍾城也能給他好生活了。

  她沒想到,五年之後,顧情深想和她結婚。

  而此時做飯的鐘情,因為出神,差點被菜刀割破手。顧情深本來是抱臂在一邊事不關己地看,看到她皺眉時也不自覺地皺眉道,“小心點。”

  他偶爾溫柔,倒讓鍾情惶恐。

  她沒說什麼,只是乖順地點頭。

  但顧情深突然問她,“鍾情,你每天都負重前行,是不是覺得生活很辛苦?”

  他第一次這樣“彷彿”充滿誠意,鍾情想了想,遲疑著說道,“生活的確很辛苦,但是既然我想活下去,就要忍受它。”

  顧情深想了想,笑起來,“你倒是通透。”

  做完飯後,他似乎是不經意地提起,“在學校裡,離其他男生都遠些,我不喜歡。”

  Edwards……她咬著筷子,考慮要不要告訴顧情深。如果告訴他,勢必又要惹得他多生事端,還是不說最好。

其實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生活很難,也常恨自己不作為。早上忍著困頓起床,進行又一天的無效忙碌。

有錢其實真的挺好的,想讀的書、想見的世面、想遇見的人都能很容易達成。

所以就好好努力,哪怕出身平凡,也用盡全力往光的方向走,這就已經是很好的人生了。

第十三章 從前(3)  

  隨著治療推進,顧情深的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鍾情常常小心翼翼地和他相處還是不免碰到雷區,但好在他大多數時候也只是冷下臉來。 

  他在中國國內的事業似乎出現了問題,顧情深總是頻繁地和國內通話,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

  鍾情什麼都不清楚,只能負責好三餐然後安穩地上學。她有時也不知道顧情深到底圖她什麼,畢竟直到現在,顧情深也因為她尚未成年而從未過分親密,所有的親密都是淺嘗輒止。

  倒顯得他像是正人君子。

  而學校裡,她和Edwards漸漸熟稔,至少對方不再像起初一樣瞧不上她的能力。兩個人彙總研究成果時,Edwards對她說,“你們中國人在數理這方面總是很聰明。”

  鍾情笑,“謝謝。”

  她突然想起顧情深也是讀過大學的,不由得好奇他讀了什麼專業,但這種好奇鍾情向來不會問出口。她很懂得自己的身份,也很會拿捏這種相處之道的分寸。

  聖誕節將近,學校放假,但鍾情和Edwards的作品被教授認可,推薦參加了學校的比賽。別的同學回家準備過聖誕時,他們倆還是待在圖書館裡做研究。

  鍾情學心理學,但又覺得越學越看不懂人心。

  她從來不知道顧情深內心的想法,這並不出奇,畢竟林勁作為她的知名校友兼顧情深多年老友也無法搞清楚顧情深這個人的想法。

  但顧情深也不懂得她。

  他們彼此彼此。

  平安夜前一天,他們的想法被教授指出有漏洞。她和Edwards在圖書館待到晚上八點,就報告做出討論。總是分析理論太蒼白,他們還是需要做實驗調查,必須儘快做出方案。

  鍾情提前發短信告訴顧情深她沒法及時回去,顧情深沒有回覆,她打電話也沒有接。她猶豫著回去和留下,最終還是決定留下來和Edwards商討方案,畢竟這不是她一個人的比賽。

  “我覺得方案還有很多不夠完美的地方,但你好像很著急要回去,下次再討論吧。”時間到八點時,Edwards說道,“鍾情,你的研究態度有問題,不應該有任何事可以比你正在做的比賽項目更重要。”

  “對不起。”她道歉,“我會盡量平衡好。”

  Edwards頷首,沒有再說。

她回到公寓時,開鎖後房間裡一片漆黑。鍾情在牆上摸索開關,把燈打開。

  她四處找了找,家中無人。

  鍾情掏出手機想要聯繫顧情深時,才發現手機已經關機了。她握著手機的手骨節發白,大腦中不斷浮現出無數種可能會出現的糟糕結果。顧情深如果沒有聯繫到她,會發什麼瘋,她不敢想。

  她迅速找出充電器給手機插上,短暫等了一分鐘後手機終於成功開機。頁面剛一顯示,四十多個電話提醒便一個接一個的在屏幕上冒出來——全部來自顧情深。

  鍾情握著手機,心一寸一寸地涼下去,恍若浸入了冰冷的海水。

  門鎖處突然傳來轉動聲,鍾情抬頭望向門口,門被緩緩打開,顧情深帶著怒氣的臉逐漸進入視線。

  顯然,他很生氣。

  鍾情依舊坐在原地,身體僵直。

  “鍾情,你長本事了。”顧情深譏諷道,“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男人也能聊到八點才回來。 

  她一驚,“你跟蹤我?”

  “我跟蹤你?”他氣極反笑,“我是怕你死在外面我平白背上人命官司。費城晚上治安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嗎?快八點了還在外面,電話也不接,我是準備給你收屍。”

  他話說的難聽,但卻沒錯。

  費城晚上的治安的確混亂,前兩天剛有獨身女子回家時出了事。

  “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

  “老子管你手機有沒有電?”他輕蔑地一笑,“我買你是為了讓自己省事兒,不是為了找麻煩。你不過就是明碼標價被我買來的情人,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有***插嘴的份兒嗎?”

  他嘴巴向來毒,但也很少講話這樣難聽,大多數時候顧情深還是一個算得上有風度的人,這次必然是真的生氣。

  她不知道怎麼辦。多年以後的鐘情早就摸透了顧情深的脾氣,總有辦法給顧情深順毛,但現在的鐘情還不行,她只會怕。況且,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她錯。

  “對不起。” 

  顧情深冷哼一聲,把鑰匙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視線直逼她的眼睛。他抬手捏住鍾情輕巧的下頜,不輕不重地道,“那個男生……喜歡你。”

  鍾情眼睛睜大,“沒有,不可能。”

  “想說他瞧不上你?”顧情深惡狠狠地捏住她,“鍾情,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你會看不出來?他如果瞧不上你,何必和你趴在那兒忙到晚上八點,何必盯著你發呆,何必在你轉身的時候用手機拍你的側臉?你是自欺欺人慣了,把我也當傻子了?”

  顧情深說的這些,鍾情真的沒有注意。但多說無益。

  她深呼吸道:“結束這個項目,我會和他斷絕往來。”

  “捨不得?”他諷刺地笑。

  “沒什麼捨不得的,”鍾情平視他,“我們本來就不熟。”

  “瞧你這意思,倒成了我想多了。”顧情深道,“我之前念著你年紀小,我也沒什麼特殊癖好,一直不動你。你就把我當菩薩了?你現在這副清高樣子裝給誰看?”

  他把鍾情推到在沙發上,欺身壓上她,牙齒用力,咬破了鍾情的嘴唇。疼痛讓鍾情輕哼了一聲,她伸手推顧情深,卻被對方抓住摁在頭頂,“你敢。”

  她不動了,身上衣服凌亂,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腰肢。顧情深掃了一眼,別過頭,冷笑道,“現在他媽和死人一樣了,在圖書館裡就能對著那個貨言笑晏晏。”

  鍾情愣了一下,他什麼意思?她也有些惱,現在的顧情深就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但只是這一下的不爽之後,她順從地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將臉埋在顧情深頸窩裡。

  顧情深也愣了下,本來只是嚇唬她,可是鍾情的長長的眼睫毛在他頸窩處一掃一掃時,他意識到,他沒辦法再隱忍剋制了。

  女孩子羊脂玉般細膩的皮膚,纖細柔軟的腰肢和一雙清凌凌的灰色眼睛。

  顧情深低頭,吻上她的嘴唇,兇巴巴地,“閉眼。”

  鍾情不記得那晚後來怎樣了,或者說,她刻意地去遺忘了。她只記得顧情深抱著她回到臥室把她扔到床上的那一刻,她偏頭看見了窗外的月亮。

  白色的一彎冷月,用清泠泠的光照著她不堪的人生。

第十四章 從前(4)

  和Edwards的合作項目完成後,鍾情開始不動聲色地疏遠他。儘管這麼做有些翻臉不認人的意味,但她本來也不是什麼道德感極強的好人,過河拆橋便過河拆橋罷。 

  但她一廂情願的友盡很快被Edwards意識到,聖誕周的尾巴上,他找到鍾情。 

  鍾情被Edwards堵在教學樓下,來來往往的學生對他們頻頻側目。鍾情在學校小有名氣,而Edwards在學校裡本就名聲斐然,一方面是因為他孤傲的個性,另一方面是因為精緻的長相。眉眼深邃,藍色的眼睛沉默地盯著人時,彷彿蘊含著無限的深情。 

  鍾情被他盯著時,發現他的確是她偏愛的那一款。他和何至舟有點像,他們都是眼睛裡有情緒,專注地盯著她時,彷彿深情不已。顧情深不是這樣,從他的眼睛裡,鍾情是看不到東西的,他即使盯著她,眼底也是漠然無波的。

  顧情深太冷漠,這種冷漠一直滲到他的眼底去。

  Edwards垂下眼睛看著她,“你在躲我。”

  他說的很篤定,不由鍾情辯解,鍾情沉默。

  “我做錯什麼了嗎?”Edwards道,“如果你是因為我最初傲慢的態度,那我向你道歉。我的確有些個人偏見,覺得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都是徒有其表的花瓶,在此前我遇到的,的確都是這樣。但你不同,你實力很強,我承認是我太過狹隘了。很抱歉。”

  “你的個人偏見的確是以貌取人的不公平的看法,但我並非因為這個疏遠你。”她抬頭,平靜地直視他,“我有男朋友,他不希望我和其他男生走太近。”

  Edwards臉微紅,“你……知道了?”

  “嗯,”鍾情點頭,“我很感謝你的欣賞,但是Edwards,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也配不上你,你應該找一個比我更優秀的、和你兩情相悅的女孩。”

  他別過頭,“沒有那樣的女孩。”

  鍾情笑著搖頭,“會有。畢竟,人生還很長。”

  那天說開之後,鍾情以為事情到此結束。

  但一週後,Edwards休學了。同學之間盛傳的原因是家中公司出了問題,也都感慨一句世事無常。Edwards平日心高氣傲,在學校裡少有朋友,因此也沒幾個人真的關心他的去向,除了平日裡被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迷得七葷八素的幾個小姑娘。

  她們甚至找到鍾情,詢問她知不知道Edwards的下落。鍾情說不知道,其中一個女孩子憤憤不平道,“大家都知道Edwards喜歡你,他不知去向,你卻不聞不問,你實在太冷漠。”

  鍾情冷笑,“所以呢,要我休學去找他嗎?”

  她抱著書離開,微微揚起下巴。

  那晚她回到公寓後,試探性地問顧情深,“Edwards休學了,你知道嗎?”

  顧情深頓了一下,挑眉道,“怎麼,連你的愛慕者的下落需要我知道嗎?”

  那時候她鬆了口氣,覺得Edwards的休學與顧情深無關就好,不然……她真的無顏面對。Edwards只是一個普通學生,所愛非人,但不該為此賠上前途。

  但平靜之下醞釀著更大的風暴,她和顧情深之間註定要有一次撕破臉的爭吵,儘管最後必定是她體面全無。

  半個月後,她見到Edwards。

  他清減不少,站在學校門口一側樹下,看到鍾情出來便開口喊住她。

  鍾情有些驚訝,慢慢走過去。

“好久不見。”Edwards垂頭看著她。 

  他有什麼不一樣了。鍾情打量他。

  眼神和狀態不一樣了。從前Edwards傲慢自負、眼高於頂,他的眼神和姿態都是帶著驕傲的。現在不是,他的驕傲顯然是被折損消磨掉的,整個人透出疲憊感。

  “家裡的事情不順利嗎?”鍾情猶豫了下,還是問道。

  “鍾情,他不愛你。”Edwards道,“你的男朋友,根本就不愛你,他對你只是極度的偏執和佔有慾作祟,那不是愛。他把你當玩物,當作一件私人所有的物品。他配不上你,他根本沒有我這麼喜歡你。”

  鍾情神色漸冷,“你憑什麼這麼說?”她當然知道顧情深不愛她,但那又如何,他們在一起本來就不是因為愛情。

  “如果他愛你,就不會用金錢來衡量你的價值,更不會說出讓我出一個價碼,他就把你賣給我這樣的話。”

  “你出不起那個價碼。”

  “我是出不起,但那又怎樣,大不了傾家蕩產。鍾情,我敢為了你傾家蕩產,他敢嗎?”Edwards譏諷道,“況且,你又不是展櫃上明碼標價地商品,憑什麼要以顧情深設下的價值為標準被當作商品似的販賣?”

  鍾情沉默了一會兒,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因為我就是商品啊。”

  她繼續說道,“Edwards,我很欣賞也很羨慕你在這種年紀還有這樣的赤子之心,我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詞用英文表達。你是個很不錯的人,應該有光明的未來,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你不知道我有怎樣的經歷和過去,我和顧情深之間的糾葛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簡單。我不是個好人,顧情深也不是,但是你是。所以我希望,你能繼續過回原來的生活,繼續讀書上學。這段時間你休學的原因我大概也猜到了,真的很抱歉。”

  “你什麼意思?”

  “你會知道。”鍾情擺手,“別跟上來。”

  “你喜歡顧情深嗎?”

  她喜歡顧情深嗎?

  “一對男女在一起,不只會因為愛情。”

  Edwards是很赤誠的人,不應該有這樣的境遇。

  她回公寓找顧情深。

  顧情深早就知道鍾情會回來找他,正散漫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他剛洗過澡,頭髮還溼漉漉的。

  “去洗澡。”鍾情剛進門,還未開口,顧情深就看著她說道。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先去洗澡。”顧情深冷著臉,“我嫌你髒。”

  鍾情抿起嘴,一言不發進了浴室。

  又是和那晚一樣的月光。鍾情想。

  “你沒有和我談判的籌碼。想要拿到話語權,就用身體交換。”

  其實她和Edwards最多也就算是點頭之交,按照她一貫的作風,他的死活是絕對不知道鍾情如此大動干戈的。但今天下午Edwards和她說話時,那種赤誠,實在是像極了她的弟弟鍾城。 

  鍾城就是這種人。

  聰明但執拗,道德感和正義感強,所以她最怕的就是鍾城知道,他引以為傲的姐姐,只不過是個生活的失敗者,是個虛榮愛錢的拜金女。

  所以她不想讓這份赤誠熄滅。

  就像她自己可以跌入泥潭,但他要鍾城未來可以站在雲端之上。

第十五章 人間(1)

  顧情深的惡意往往是不加掩飾的,用最難聽的語言攻擊她最在意的點。

  鍾情打開花灑時,朦朦朧朧地想起了第一次見顧情深的時候,那時她以為他是個溫文爾雅的的人。她到現在甚至無法準確辨別到底哪一面才是顧情深的真面目,粗俗暴躁的還是雲淡風輕的抑或是溫文爾雅的。

  真正的顧情深,她看不出。

  她洗好澡出去,穿戴整齊,頭髮在浴室裡吹的半乾。

  顧情深正在吃藥,聽到動靜,抬頭看她一眼。

  “現在可以談了嗎?”她道。

  “過來。”顧情深喝了口水,把藥片就著水吞下去。

  他不再開口,鍾情也不語。

  顧情深半合著眼,“我休息半小時。”

  鍾情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儘管她大可不必這樣,因為顧情深這個人時間觀念極強,說半個小時就是半個小時。

  半小時後,他緩緩睜眼,看了眼鐘錶,道,“多了三分鐘。”

  “你為什麼要那樣對Edwards?就因為他喜歡我,你就要毀掉他?”鍾情直接問道。

  “你覺得我在毀掉他?”

  “不是嗎?”

  “鍾情,那他在毀掉誰呢?”

  “他不是你,不會毀掉誰。”

  顧情深笑了,眉目間有些寂寞的瞭然,他輕聲說,“你們都一樣。”

  鍾情看他的樣子,突然平白生出一股心酸來。她很少見顧情深流露出這樣的神色,或許是因此,才有這種感覺。畢竟,顧情深能有什麼可心酸呢?他一聲令下,就要毀掉別人多少年的心血。

  她不語,顧情深道,“我答應你,但你必須和Edwards一刀兩斷,再不聯繫。”

  “好。”她答應地很乾脆。

  顧情深盯著她看了一會,似乎要在她臉上看出些什麼來。最後,他只是笑著嘆了口氣,然後用極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道,“如果被我發現,你還和他糾纏,我會讓你們兩個一起下地獄。”

  Edwards第二天又來找她,鍾情抱著懷裡的書本,手指緊緊扣住書腰,以此來緩解自己的愧疚感。她沒看Edwards,只是望著一邊被行人踩的汙黑的積雪,說道,“Edwards,你不要再來了。顧情深愛不愛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就算他不愛我又能怎樣?我愛他就足夠了。我很感謝你的一腔熱血,但很抱歉,我不需要。你的打擾已經讓顧情深感到不適,我希望從今以後,我們不要再聯繫。”

  Edwards原本帶了些期待的神色一點一點消失,鍾情一抬頭便可以看見他臉上覆雜的神色——不可置信、自嘲、痛心,甚至還有失望。

  鍾情抿住嘴。

  半晌,他道,“我知道了。”

  他後退兩步,轉身欲走,又想起什麼似地回頭說道,“鍾情,以我為例,一腔熱血不得回應的喜歡並不快樂,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你不喜歡我,但我仍然希望你幸福快樂。祝你的愛情,能有個完美結局。”

  happiness,happy ending。

  Edwards說的這兩組詞於她而言,都是天方夜譚。但她感謝他天真且誠摯的祝福和這一段路上點讚的陪伴,也在那麼一瞬間點亮過她霧濛濛的人生,儘管是鏡花水月,很快雲消霧散。

  Edwards離開時的背影和平時不太一樣,一向身姿挺拔的人竟然有些微微的駝背。對Edwards而言,這段時間不只是一場無疾而終的喜歡,更是他人生中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充斥著荒唐與可笑。 

  再見,愛德華。

  鍾情也轉身往公寓走去,她沒看見Edwards又再次回過頭,注視著她消失在走道的盡頭。她與他告別,他也送給她一個漫長的告別。

  這是鍾情最後一次見到Edwards。

從漫長的回憶中回過神,鍾情已經隨著顧情深逛完了整個景點。 

  她心心念念期待了這麼多年的景點,真正來到這裡卻打不起精神。就像是一場高開低走無疾而終的戀情,早先巨大的期待更顯得她此刻的心不在焉極為可笑。

  或許是顧情深的話將她從自己做了幾年的少女夢想中拉出來,讓她清醒的認識到,即使現實世界裡湯姆費爾頓愛上艾瑪沃特森,電影裡的德拉科馬爾福也不會愛上赫敏格蘭傑。

  辛德瑞拉這種荒唐的戲碼,十八歲以後她就不該再相信。

  身邊的顧情深覺察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神色冷淡。他是傲慢的人,大發慈悲帶著鍾情來一償宿願,結果她不僅不雀躍不感恩,居然站在他身邊走神,鍾情想,他現在可能正在心裡罵自己不識好歹。

  和顧情深結婚,似乎真的沒什麼壞處,但也沒什麼好處。

  物質上的滿足這幾年她已經感受過了,自己有了謀生能力,鍾城已經快要高考,離開顧情深,生活也慢慢地在向她可以控制的平穩未來發展。她雖然沒有什麼真愛的需求,但也並不想一輩子在顧情深身邊戰戰兢兢,何況他對鍾情來說,意味著她倉促又慌亂的過去,意味著她為五斗米折腰的青春年少。

  不如不見。

  她很累了,不想再繼續。

  五年之約,她已經本分地完成,甚至還額外做了合約外的工作——五年之約裡可沒說她要被牽扯進顧情深的爭權奪利事業中,她只需要扮演好一個顧情深遠赴美國多年的理由,一個紅顏禍水的蘇妲己。

  現在顧情深羽翼漸豐,已經不再需要演戲了。

  尤其是齊盛的到來。

  她沒猜錯的話,齊盛是顧情深的人,是他的一顆足以扭轉乾坤的暗棋。

  這樣看來,一切都到了可以結束的時候。可顧情深不說結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結束。

  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契機。

  “晚上想吃什麼?”鍾情問道。

  “隨便。”

  “吃西餐?”

  “隨便。”

  “中餐?”

  “隨便。”

  “自己做?”

  “……”

  鍾情嘆一口氣,“少爺,那咱們就打道回府吧。”

  兩人回到酒店,已經是六點半。

  鍾情洗漱了一下,去酒店配套的廚房做飯。她打開冰箱時愣了下——冰箱裡滿滿當當地塞著食物,且都是顧情深喜歡的。顧情深回來之前應該是通知了張助理買上他愛吃的菜放在冰箱裡。

  她翻翻撿撿,看到中間那層面包的後面,整齊地碼著三排香蕉牛奶。是國產的品牌,她在國內時經常喝,被顧情深嫌棄過。 

  她看了眼保質期,是最新的。這個牌子的牛奶應該是不做出口的,也就意味著這是從國內買來的。張助理不太可能知道,他一直和鍾情不怎麼接觸,也就是說,這是顧情深安排準備的。

  異國他鄉,他居然記得自己喜歡喝的飲料並且讓人準備好。

  鍾情有一些動容,更多的是震驚和迷惑。

  這不像顧情深。

  也不是她習慣的生活。

第十六章 人間(2)

  晚飯鍾情做了三菜一湯,蒸了米飯。

  在英國做出純正的中餐來很不容易,各方面用具都要差一截。而顧情深顯然早就考慮到這一點,提前讓張助理從國內準備了調料。

  鍾情在廚房看到擺放整齊彷彿站軍姿一般的調料盒時,情不自禁有些想笑。

  顧情深的公子習氣顯露無疑。只有出身優渥的人才會在生活的細枝末節上都費盡心思,當然不是說窮苦出身的人不懂得生活,而是不會花費大力氣從國內運來炊具和調料就為了吃純正的中餐。這種精緻需要強大的物質支撐。

  “你吃過柴火飯嗎?”

  顧情深和鍾情原來吃飯時都是不講話的,鍾情是受母親嚴格要求食不言、寢不語,顧情深——大約也是家教吧。但現在兩人都破戒了,具體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鐘情已經不太記得了,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養成了這個壞習慣。 

  她也沒再刻意去改掉。

  “柴火飯?”顧情深顯然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概念。

  鍾情笑,“柴火飯就是不用燃氣灶或者電磁爐一類,而是用原始的伐木燒火的方式來做飯。味道真的不一樣,有機會的話你可以試試。”

  顧情深挑眉道,“那回去之後就去試吧,去漠河。”

  鍾情僵住,她這真是自己挖坑自己挑,為什麼非要和顧情深提這一茬呢?接下里的時間,鍾情都老老實實地閉上嘴不再多言。

  顧情深看她的樣子,默不作聲地笑了下。

  顧情深在倫敦的項目逐漸進入正軌,何桓阻撓不成,頭一次在顧情深這裡吃了這樣的悶虧,氣的直接回國。顧情深在這邊留下週密的安排,也飛回國內。

  陳默許久不見鍾情,約她當晚出去聚會。

  “我今晚不回來,你自己做點飯吃?”

  顧情深神色頓時冷下來,“你去哪?”

  “和陳默聚會。”

  “聚什麼會這麼晚不回來?”

  “你怎麼比我媽還囉嗦。”

  顧情深倒吸一口涼氣,索性閉嘴不言。

  鍾情偷笑了下,心情愉悅地化好妝出門。

  她出門後,何至舟的電話打進來,她剛一接通,何至舟帶笑道,“我來北京了,見面嗎?”

  “哥,您能不給我找麻煩嗎?”鍾情一邊在手機上叫了輛車,一邊道,“你是不知道顧情深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要和我結婚,最近脾性都變了,原來就是一惡犬,現在快變成搖尾巴的哈士奇了。”

  何至舟輕笑,“他或許真的愛你。”

  “哥,別嚇我。”

  電話那邊傳來爽朗的大笑。

  “你找我到底什麼事兒?”

  “鍾情,你父親想見你。”

  鍾情的神色頓時冷下來,“他有完沒完?”

  “我勸過他了。”何至舟語氣十分無奈,“但他說,你如果不見他,他就去找鍾城和阿姨。”

  何至舟又道,“我沒有資格直接替你拒絕你父親的見面請求,所以我必須告訴你,去不去由你自己來決定。而且,你父親改變很多,我想——你或許應該見見他。”

  “一個垃圾有什麼可改變?被回收嗎?”鍾情冷笑道,“你問問他,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我不希望顧情深知道。”

  “一定要我做中間人?”何至舟無奈,“鍾情,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最不愛摻和人家的家務事。你和你父親之間我已經摻和的夠多了,最後還要我協商?”

  “我不想聯繫他。”鍾情道,“而且你不通知我,我根本不用和這個**見面。他騷擾你,你就來騷擾我?”

  “我的錯。我這就去協商,您歇著。”

  鍾情掛斷電話。

  生活越來越煩,討厭的人上趕著來貼她。鍾情揉了揉腦袋上的頭髮,進了的士,往陳默的酒吧去。

酒吧里人聲鼎沸,來往的男女在迷醉的燈光下扭動著軀體,頗有種酒池肉林的感覺。

  鍾情費勁的穿過人群,拒絕了三四個男人伸過來的手,到了陳默時常坐的角落。走到跟前時,她頓住。

  紫色的柔軟沙發上,昏暗的燈光下,正坐著一個玉面菩薩似的人,修長的手指握著一隻玻璃杯,紅色的酒液微微搖晃著,融入無邊的曖昧中。陳默坐在他旁邊,也沉默地喝著酒。

  齊盛率先看到她,並沒有流露出訝異的神色,反倒舉起杯子,對著她微微傾斜示意,眼睛微眯,在燈光的襯托下,更有種詭異的豔麗。

  男人長的太好,皮相便美得有些雌雄莫辨,只不過憑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一眼便知道是男人。

  鍾情移開視線,看向坐在沙發上一直低著頭的陳默,率先開口,“陳默。”

  “你來了。”她對鍾情笑一笑,“我來介紹一下。”

  “沒關係,我認識她。”齊盛笑道,“小顧總的女朋友。”

  陳默瞭然道,“對,我早該想到,你認識顧情深自然就認識鍾情。”

  鍾情施然坐下,“也不算認識,只見過一面而已。”

  她不想讓陳默難堪,便把不該說的話咽回去。據她所知,這位齊盛近日可是要和何慕思扮演伉儷情深的好戲碼。她看陳默的樣子也並不知道,所以如果新聞出來,陳默要如何自處?

  “鍾小姐對認識的要求很高。”

  “也不算太高,但或許比您高一些。”

  陳默扯了扯她的袖子,“別。”

  鍾情在心底嘆氣,閉口不言。陳默大她幾歲,感情問題一向處理的遊刃有餘,但每每遇到齊盛,總是會陷入自我矛盾的怪圈。

  齊盛將杯中酒液一口飲盡,道,“今天我就先走了,陳默,好好招待鍾小姐,不然小顧總知道了,怕是要找我興師問罪了。”

  齊盛走後,鍾情看向陳默,陳默苦笑一聲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是齊盛來找我攤牌了。他和何慕思在遇見我之前已經簽完了離婚協議,但始終都沒有辦理正式手續。並且,很快他就要和何慕思正式離婚。”

  “陳默,你知道何慕思很愛他嗎?”

  陳默點頭,“我偶然見過一次她們走在一起,何慕思看齊盛的眼神,深情是藏不住的。”

  “那你知道齊盛是踩著與何慕思的婚姻上位的嗎?”鍾情看著她,“我不想傷害你,可我希望你看清楚齊盛。他這個人的確長了一副勾魂奪魄的好皮囊,氣質也吸引人,手段也高,舉手投足都能勾人。我也知道你很愛他,可我不希望你最後陷入自我厭棄中。這種選擇一旦做了,就回不了頭了。就算他早就離婚了,但你們的愛情裡永遠都會有另一個人的影子,並且你的道德感會自我否定和自我厭棄。你能忍受這些嗎?”

  陳默垂頭,“我不知道。”

  “我不想刺激你,但我必須告訴你。何慕思已經擺好了戲臺子準備唱一出好戲,他是陳世美,你想想,你是什麼呢?齊盛手持著離婚協議書,他想將計就計,和何慕思撕破臉,最後大不了是兩敗俱傷。可是陳默,你是什麼呢?你是炮灰。”

  陳默不知道的這些,她全都告訴她。

  鍾情從來不覺得隱瞞是為了對方好,陳默不是玻璃心的小公主,她經歷的比鍾情複雜的多。所以對陳默最好的保護就是告訴她一切。

  但鍾情也有些不忍。

  尤其是陳默抱著頭,痛苦地說道,“鍾情,我好難受啊。”

第十七章 人間(3)

  第一次從陳默嘴裡聽到齊盛時,他就和“喜歡”這樣的感情牢牢掛鉤。鍾情最初是感到奇怪的,什麼樣的人能值得陳默唸念不忘?而且她明知道沒有迴響。

  直到她見到齊盛本人。

  見到齊盛第一眼,鍾情意識到,陳默會對他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他具備了讓一個女人念念不忘的所有特質。

  皮相絕佳,骨相風流,氣質清冷,神仙一樣的人,偏偏看人時會讓人覺得憂鬱又深情。當他放下身段,主動接近誰時,別說女人,男人怕都覺得勾人。

  所以他輕而易舉地拿下何慕思,又輕而易舉地拿下陳默。

  陳默道,“我知道他未必真心,但我也沒什麼好在乎的。這麼多年我周旋在一段又一段的感情裡,難得這一次有了付出真心的衝動。所以,我不如賭一把。”

  “賭什麼?”

  “賭齊盛對我有一些真情,賭我最後能得到一個好結局。”

  “賭輸了怎麼辦?”

  “一廂情願,就得願賭服輸。”

  酒吧裡節奏強烈的舞曲結束,忽然放了一首張玉華的《原諒》。

  張玉華用繾綣的嗓音唱:

  畢竟是我愛的人

  我能夠怪你什麼

  鍾情想起顧情深。

  顧情深像南極皚皚白雪,她捂不熱,也受不了。

  所以也愛不上。

 “顧情深想和我結婚。”鍾情半躺在沙發裡,抬頭望著黑色的天花板。

  “結婚?”陳默驚訝,“他想?”

  鍾情點頭,“可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陳默,我和顧情深最開始的關係定位就是扭曲的,所以哪怕在五年的相處裡我們真的日久生情,這段關係也還是扭曲的。我們不是正常健康的感情狀態,在對方眼裡一直呈現的是卑劣扭曲的那一面。我覺得,我們是無法在這樣的背景下進入婚姻的。”她道,“而且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沒有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說的難聽點,我們倆三觀或多或少的都有問題。我不夠自立,年紀輕輕地就走上用皮相和自尊換取物質財富的岔路。而他,把感情當遊戲,眼裡除了自己的利益沒有其他,並且不懂尊重。我們兩個扭曲的人一起經營了五年扭曲的戀愛關係,怎麼能夠再走入婚姻?你知道的,這五年時間裡,顧情深斷斷續續地也有過其他的……怎麼稱呼呢?情人?所以,我不想把一生都扔進去。我也想,積極健康地活在這人間。”

  陳默聽了她的話,慢慢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鍾情,你真的一點都不愛他嗎?”

  “愛他?”鍾情有些恍惚。

  顧情深於她,很難和愛聯繫在一起。

  “有時候,你自己是看不透自己的。”陳默看著她。

  “可是,我又不是斯德哥爾摩。”

  “但你很缺少的父愛方面的關心和陪伴,顧情深用另一種感情表達方式間接地贈予了你。他很霸道,佔有慾強,但他又的確以這樣的方式間接庇護了你的成長。”

  鍾情從來沒有這麼思考過,她一直有意無意地將顧情深與愛分割開,彷彿他們天生無法適配。直至陳默這樣明晃晃地戳破她自以為是地偽裝,鍾情才意識到,她這種彆扭的自我保護無非就是為了證明,她還有自尊和道德。

  彷彿只要不愛上顧情深,她就還有那點可憐又可悲的自尊與骨氣。

  多可笑。

  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這些年來一些溫情的畫面。顧情深從來不記得她的生日,但卻會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扔一個東西給她,告訴她這是今年的生日禮物。他嚴禁鍾情與除他以外的男生過多接觸,其實也間接地杜絕了她在顧情深自己休養生息的那幾年裡被人用來威脅他的可能。還有……這麼多年來,也只有顧情深記得她的喜好,摸透了她的脾氣,懂得她所以陰暗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並且坦然接受。鍾城是她的弟弟,需要被她照顧。而在鍾情扛著生活的負擔前行的艱難日子裡,顧情深提供的物質財富替她擺平了絕大多數的難處,而她所付出的不過是自己所謂的自尊和骨氣,忍受顧情深的花心濫情和數不盡的小三四五六七。 

  這對她來說,難到不比從前更安逸?

  畢竟,二十二年來,顧情深是她生命中為數不多的、承擔著照顧她這個人物功能的人。

  鍾情是缺愛的人,所以她對這些“關心”格外敏感和珍重。

  “你說的不錯。”鍾情閉上眼,靠在沙發上。

  陳默摸了摸她的頭,“所以?”

  “所以,我更不能和他結婚。”鍾情睜眼,“我和顧情深之間隔著巨大的落差,如果我只是和他逢場作戲,那無所謂,無非就是累一些。可是愛情不一樣,如果我愛他,我就配不上他。”

  “你不必要這麼自卑——”

  “我的確自卑,但我自卑的原因是,我的確不堪。”

  酒吧的燈光迷離,照著舞池中間彷彿是另外不同的凡塵俗世,歌舞昇平,是另一個人間。而她們誤入歧途,各自掙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