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念過小學的人都知道,司馬光砸過缸。

念過中學的人都知道,司馬光主持編寫了我國第一部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涵蓋從戰國到五代長達1300年的歷史,總共300多萬字。據說編纂完成時,草稿堆了整整兩間屋子。

900多年過去了,我們能夠見到的手稿只剩下國家圖書館收藏的這一件,總共不到500字: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北宋,國家圖書館藏

《資治通鑑》屬於編年史,以年份為順序記錄歷史。

這份手稿記錄了東晉永昌元年、即公元322年的重要事件,收錄在《資治通鑑》第九十二卷裡。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資治通鑑》中華再造善本,影印自南宋兩浙東路茶鹽司公使庫刻本,國家圖書館藏

第九十二卷其實包含兩年的內容:公元322年和323年。只可惜公元323年的手稿沒有保存下來。

萬幸的是,公元322年、即永昌元年的內容是完整的,從正月一直寫到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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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不僅以年份為序,在同一年敘述中也儘量以月份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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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本身不分段,司馬光偶爾在需要分段的地方畫個小圈圈,相當於現在的段落分隔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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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元年不是個好年份。

“永昌”是東晉元帝司馬睿的年號,僅僅使用了一年。司馬睿因為得了孫子,心情大好,在年初大赦天下,改年號為永昌。可是到了年底,他就駕崩了,享年四十七歲。

怎麼死的?

鬱悶死的——司馬光用詞比較典雅,稱為“憂憤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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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中的“帝”指司馬睿,可見東晉被《資治通鑑》視為正統

永昌元年最重大的事件,要數王敦作亂。

司馬睿是東晉開國皇帝,能夠登上皇位,全靠世家大族撐腰,尤其依賴大名鼎鼎的王導。可惜王導的堂哥王敦不是省油的燈,稱霸一方後起了邪念,以清理朝中奸臣的名義,正月從武昌起兵,三月便拿下都城建康(今江蘇南京),軟禁了司馬睿。

王敦如此操作,王導就很尷尬了,因為他一直在朝廷上班啊!

王導趕緊找皇上請罪,幸好得到皇上的諒解。王導甚至被任命為前鋒大都督,是名義上的總指揮。王敦拿下帝都後,也沒有為難自家兄弟,所以王導兩頭自保,均獲成功,接著做大官。他還勸說王敦不要廢掉司馬睿,算是維護了國本,不愧是八面玲瓏的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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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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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導”

這麼一場叛亂,過程相當曲折,幾百字說得清楚嗎?絕對說不清。

所以,我們今天讀到的《資治通鑑》成書,用了5000多字講述永昌元年的事情,但手稿只有不到500字,異常簡略。

一是成書有些內容直接被手稿忽略了。

二是成書大部分內容雖然出現在手稿裡,但措辭極其簡潔,簡潔得超乎想象。

比如,王導找皇上請罪那一段,《資治通鑑》用了34個字:

司空導帥其從弟中領軍邃、左衛將軍廙、侍中侃、彬及諸宗族二十餘人,每旦詣臺待罪。(司空王導率領堂弟中領軍王邃、左衛將軍王廙、侍中王侃、王彬以及各宗族子弟二十多人,每天清晨到朝廷請罪)

落到手稿上,只剩三個字:帥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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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帥諸宗”後面還寫了“云云”。“云云”在這裡相當於現代漢語裡的“等等”,或者省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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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似乎很喜歡“云云”這個省略工具。

放眼望去,手稿裡有太多“云云”,所以大多數句子的意思不太完整,讀者看得稀裡糊塗,如墜雲裡霧裡,“雲深不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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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手稿大概只有司馬光本人看得懂吧。

有趣的是,雖然“云云”約等於省略號,但有些時候,司馬光的省略習慣與現代人不同,很有特點。

比如,《資治通鑑》說,王敦起兵的名義是要清理朝中奸臣,尤其是司馬睿的兩個親信,刁協和劉隗。這兩人偏偏不爭氣,在帝都保衛戰中被王敦打得大敗,逃回宮裡見皇上,皇上哭哭啼啼說,“你倆趕緊走吧”:

刁協、劉隗既敗,俱入宮,見帝於太極東除。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刁協、劉隗戰敗後,都進了宮,在太極殿東臺階拜見司馬睿。司馬睿拉著兩人的手,痛哭流涕,勸二人出逃避難)

落到手稿上只剩五個字“見帝,帝執禍”,外加“云云”: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其中“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一句,按照現在的習慣,省略成“帝執……”就夠了。

但司馬光寫成“帝執云云禍”,相當於“帝執……禍”,特意寫出最後一個字“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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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為何特意寫明最後一字?

可能因為《資治通鑑》摘錄了大量前代史書的內容,比如“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一句就原模原樣出現在“二十四史”之《晉書》裡。所以,司馬光是不是在提醒自己,“這句話記得抄到‘禍’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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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寫明最後一字的情況在手稿中有多處,又如圖中“昔云云福”同屬一句話,原句是“昔隗囂跋扈,竇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手稿裡的“福”字與後面的“將軍”沒有關係

你應該看出來了,我們見到的這份手稿絕非定稿,其文字極其精煉,篇幅不足成書的十分之一,距離成書尚有一段距離。

但司馬光也並非剛剛開始編書。他顯然已經整理了許多史料,篩選出需要摘抄的內容,按月份進行分類排序。我們在成書中讀到的永昌元年的重要事件,大多出現了在手稿裡,而且記敘順序基本與手稿相同。

可以說,這份手稿代表了司馬光的“階段性成果”,是指導他完成定稿的提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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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是定稿,手稿裡不免留下許多改動的痕跡。尤其與成書對比後,你會發現許多有趣的改動。

比如,大史學家也有筆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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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兵討敦”的“奉”字被塗掉了。為什麼?

對照成書,噢,原來這裡應該是“舉兵討敦”。“舉”和“奉”確實長得像,好在司馬光自己發現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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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中華再造善本,影印自南宋刻本,國家圖書館藏

有時候,大史學家也會反覆“刪除+恢復”,權衡再三,猶猶豫豫,就像我們這些作文不好的平凡人。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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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敦既與朝”,其中“既與朝”三字被刪掉了。“既與朝”是“既與朝廷乖離”(已經和朝廷離心離德)的省略說法。

司馬光最初寫了“既與朝”,可能後來想想沒必要,刪了,但我還是在成書裡找到了這句話。看來他經過思想鬥爭,還是在定稿里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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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中華再造善本,影印自南宋刻本,國家圖書館藏

還有些時候,修改痕跡會再次暴露大史學家“抄古書”的習慣。

比如前面提到,司馬睿有兩個親信,其中一個名叫刁協。此人揮淚告別皇上之後,有沒有逃脫成功?

司馬光是這麼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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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協道死”,意思是“刁協死在了逃亡路上”。

可能覺得太過簡略,司馬光又劃去“道死”,加上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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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江乘,為人所殺”,其中“江乘”是地名,大約在今天的南京仙林大學城。

新添的七個字恰好也出現在唐朝人編寫的《晉書》裡,你說巧不巧?

在《資治通鑑》成書裡,我們見到的定稿是:


協老,不堪騎乘,素無恩紀,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於敦。(刁協年老,難耐騎乘之苦,平日又少恩惠,招募隨從時,大家都推委不去。刁協行至江乘,被人殺害,首級被送給王敦)

而《晉書》原文是這樣:


協年老,不堪騎乘,素無恩紀,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於敦。

幾乎一模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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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出演:青瓷對書俑,西晉,湖南省博物館藏

除了花樣繁多的修改痕跡,手稿還保留了司馬光那個年代的時代特徵。

古時候有複雜的避諱制度。對於自家祖宗名字裡的漢字,要儘量避免使用,以示尊重(姓氏不用避諱)。至於當朝皇上乃至皇上祖宗的大名,就更要避諱了,甚至連讀音相近的字也要避免使用。比如,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諱,觀世音菩薩改成了觀音菩薩;又如紫禁城北門原來叫玄武門,為避康熙皇帝玄燁的諱,改成了神武門。

如此減字或者改字,肯定容易造成歧義。所以還有一種更簡便、更穩妥的避諱方式:缺筆,也就是省略避諱字的部分筆畫。

宋代常見的做法是“缺末筆”,即省略避諱字的最後一筆,這種情況在司馬光手稿裡出現多次,留下濃郁的時代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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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字避宋太祖趙匡胤的祖父趙敬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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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字避宋仁宗趙禎的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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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字避宋英宗趙曙的生父趙允讓的名諱

無論豐富的修改痕跡,還是帶有時代感的缺筆寫法,都營造了“穿越時空”的效果。我們彷彿踏進司馬光的時代,看到他時而疾書、時而斟酌的身影,見證了一部鉅著從構思選材到定稿成文的鮮活過程。

親見其字,如親見其人。先賢的字跡,給後人提供了親近先賢本人的機會。對於這樣的機會,無論現在的我們還是古代文人,都非常珍惜。

不出意料,我們在手稿後面看到大段大段的題跋。歷代文人不吝辭藻,輪番猛誇司馬光的才華和人品。題跋者大多使用正楷或者行楷,以示尊重: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其中,南宋人趙汝述的評價很有概括性。

趙汝述寫道:幅紙之間,三絕具焉。意思是,紙張不大,卻包含了“三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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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公起《通鑑》草於範忠宣公尺牘,其末又《謝人惠物狀》草也,幅紙之間,三絕具焉,誠可寶哉!岐國汝述明可識。” 溫公指司馬光,其死後獲贈溫國公

“三絕”裡的第一絕當然指司馬光的親筆手稿。

至於第二絕,趙汝述說是“範忠宣公尺牘”: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尺牘”原指一尺長的木牘,後來泛指信件。“範忠宣公”是北宋名臣範純仁的諡號——當然,範純仁名氣再大,也比不上他爹地范仲淹。

簡言之,“範忠宣公尺牘”就是範純仁的親筆信——這跟司馬光的手稿有關係嗎?

關係大了,因為司馬光直接把草稿寫在人家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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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份手稿由兩張紙組成,兩張紙的銜接處有收藏者蓋下的一溜“騎縫章”: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第二張紙上寫著範純仁的親筆信,只不過被司馬光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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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四道黑線劃掉的是範純仁的親筆信:純仁再拜,近人回曾上狀,必計通呈,比來伏惟尊候萬福,伯康必更痊平。純仁勉強苟祿,自取疲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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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光與範純仁關係很好。

司馬光比範純仁年長八歲,如同兄長。光哥的侄子娶了仁弟的女兒,所以兩家又是真親戚。光仁二位都曾拜相,都屬於保守派,都不喜歡那個熱衷變法的王安石。因為反對變法,光仁二人都被貶官,所以司馬光才能去洛陽專心編寫《資治通鑑》。可能閒暇太多,工作狂人難以適應,二人又聯絡諸多好友,組建了一個吃喝聊天的社團,名叫“真率會”——不是“真帥會”,一幫老頭子與帥無關,而是“真率會”,講求真誠率直,淡化酒肉排場,看重朋友交心。

所以,司馬光與範純仁應該常有書信往來。估計司馬光寫提綱的時候,正好沒紙了,便順手抄來範純仁的書信,刷刷劃去字跡,接著列提綱。

但詭異的是,信裡沒有出現司馬光的名字,卻提到一個叫“伯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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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康必更痊平”

“伯康”是司馬光的哥哥司馬旦的字。司馬旦是範純仁的親家公,正是司馬旦的三兒子娶了範純仁的女兒。信中寫道“伯康必更痊平”,看來司馬旦病了一場,正在恢復。

這就怪了,範純仁問候司馬旦的信,怎麼落到司馬光手裡?難道稿紙不夠用,司馬光跑去哥哥家蒐羅舊紙?

答案在這封信的第二張紙上。

說來也夠神奇:範純仁這封信原本有兩張紙,前紙被司馬光打了草稿,後紙也沒有被扔掉,與前紙分離後輾轉千年,如有神明護體般,同樣保存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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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純仁《致伯康君實尺牘》,北宋,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念者,日企軒馭之來,以釋煩渴,天氣計寒,必已倦出,應且盤桓過冬,況伯康初安,諒難離去,咫尺無由往見,豈勝思仰之情,更祈以時,倍加保重,其他書不能盡。純仁頓首上。伯康君實二兄坐前。九月十一日。”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從後紙末尾可以看出,收信人原來有兩位:“伯康”和“君實”,伯康指司馬旦,而君實正是司馬光的字。

範純仁一封信能寫給兩個人,是有道理的。司馬旦是司馬光的哥哥,也是唯一的兄弟,兩人關係很好,住得也不遠。司馬光在洛陽編書時,會去老家夏縣(今山西夏縣)探望兄長。《宋史》說司馬光對待兄長“奉之如嚴父,保之如嬰兒”,比喻很形象!

當時司馬旦年近八十,疾恙難免,所以範純仁在後紙又提到“伯康初安”,可見司馬旦確實剛剛病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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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純仁的信,司馬旦應該讀過了,最後落到司馬光手裡。對於好友的來信,古人有妥善保存,甚至裝裱起來的習慣。司馬光倒是爽快,直接拿來打草稿。

有人說這也算“敬惜字紙”的一種表現,不浪費紙張,物盡其用嘛——但司馬光用得實在太徹底,他打完草稿,發現範純仁的信紙還有一塊空地,於是又寫了幾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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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位XX。右伏蒙尊慈特有頒賜,感佩之至。但積下情,謹奉狀陳謝,伏惟照察謹狀。X月X日具位XX狀。”

這段字跡也是草稿,但是和《資治通鑑》無關。

貌似有官員(“具位”指代官爵)以自己母親(“尊慈”)的名義,給司馬光送了禮物(“頒賜”)。司馬光打算寫一封信,表示感謝(“奉狀陳謝”)。

南宋人趙汝述給這段話起了個文縐縐的名稱,叫作“謝人惠物狀”,也就是“感謝別人恩賜禮物的致謝信”,認為這是第三絕: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說到這裡,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裡的“三絕”就全部介紹完了。繞了這麼一大圈,司馬光到底砸過缸沒有?

還真砸過。《宋史·列傳·司馬光傳》是這麼寫的:

群兒戲於庭,一兒登甕,足跌沒水中,眾皆棄去,光持石擊甕破之,水迸,兒得活。

語言真精煉!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宋史》,明成化刻本,國家圖書館藏,圖片來自國圖官網

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是中國國家圖書館的鎮館之寶。國圖是世界最大的中文書庫,但很多人不知道,國圖也像故宮、國博那樣收藏了許多古代文物,是世界最大的中文古籍收藏地,最大的宋元善本收藏地。國圖收藏的殷商甲骨、金石拓片、敦煌遺書、古地圖等等也在業內享有盛譽。

六年前,國家圖書館在總館南區設立國家典籍博物館,第一次全面展示豐富的館藏。去年秋天,國家典籍博物館推出國慶大展,我再次見到這卷手稿,覺得這是介紹國寶的絕佳機會,於是拿出舊文,大改特改(但保留了本人頗為得意的開頭和結尾),篇幅擴充了好幾倍。

有人可能有疑問:《資治通鑑》300多萬字,全是司馬光一人編寫的嗎?

毫無疑問,“助理”總得有幾個。僅《資治通鑑》書末列出的“助理”就有四位。

但司馬光絕對是編輯部的靈魂人物,是統領提綱與彙總定稿的拍板人。不過令人遺憾的是,司馬光本人沒有見到印刷完成的《資治通鑑》。

定稿完成後過了兩年,司馬光去世,享年六十八歲。又過了六年,全書才印製完成,但這批最早版本的《資治通鑑》沒能流傳到今天。

我們今天見到的最早最完整的版本,印製於司馬光去世幾十年後的南宋初年,流傳至今的僅有兩套。一套保存完整,原藏故宮;另一套倖存三分之二,殘缺部分用其他南宋版本補齊,如同僧人拿破布條子拼縫起來的“百衲衣”,故稱“百衲本”《資治通鑑》,原屬近代藏書家傅增湘先生。如今,這兩套南宋版《資治通鑑》都收藏在國家圖書館。

司馬光手稿也曾收於宮中,後被溥儀攜至東北,抗戰勝利後收回,亦撥交國家圖書館。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資治通鑑》,南宋紹興二至三年兩浙東路茶鹽司公使庫刻本,傅增湘囑後人捐贈國家圖書館

需要說明的是,《資治通鑑》是司馬光唯一傳世“手稿”,也就是僅存的司馬光著作原稿,但並非司馬光的唯一墨跡。司馬光親筆書寫的作品,雖然罕見,但還有幾件留存,主要是書信。

比如,上海博物館去年展出了司馬光親筆書寫的《寧州帖》: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寧州帖》,北宋,上海博物館藏,於書法館輪換展出

《寧州帖》是司馬光寫給司馬旦的二兒子司馬富的一封信(迎娶範純仁女兒的是三兒子)。

司馬富執意去離家較遠的寧州(今甘肅寧縣)做官,司馬光批評他不為父母著想,把體弱多病的司馬旦夫婦丟在老家夏縣(今山西夏縣),把司馬富臭罵了一頓: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父母年七八十歲,又多疾”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雖知罵得汝不濟事,只是汝太無見識,悶……”

看過《寧州帖》和《資治通鑑》手稿,你應該發現了,司馬光的書法水平貌似一般。

北宋是中國書法史的一座高峰,就連范仲淹、範純仁這些不以書法留名的人,都寫得一手漂亮字,更不用說蘇軾、黃庭堅那樣的書法大家了。相比之下,司馬光的字太過普通,甚至與他最厭惡的王安石相比,也沒有什麼優勢。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范仲淹《道服贊》局部,北宋,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王安石《楞嚴經旨要》局部,北宋,上海博物館藏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寧州帖》局部

但你也能一眼看出來,司馬光寫字很認真。

《寧州帖》是寫給晚輩侄子的信,司馬光竟然用了正楷,罵人也要罵得莊重。《資治通鑑》手稿是一篇“草”稿,竟然毫無潦草之意,一筆一劃皆一絲不苟。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資治通鑑》手稿局部

用楷書打草稿並非司馬光那一日心血來潮。大書法家黃庭堅參加過《資治通鑑》的校對工作,他後來再次見到司馬光的文稿,不禁感慨萬千,說道:“餘嘗觀溫公《資治通鑑》草,雖數百卷,顛倒塗抹,訖無一字作草。”

黃庭堅見過數百卷手稿,司馬光都寫得工工整整,沒有一個字是潦草的。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書法鑑賞有“字如其人”之說,我向來不敢苟同。

大書法家往往精通多種書體,可工可草,判若數人,豈不成了人格分裂?司馬光雖說不擅書法,可人家是深不可測的政治家,即使當面談笑,我都難以看出其為人,又如何透過字跡揣摩?

但是,看到他的字跡,我還是忍不住把他想象成一個治學嚴謹、行事認真、不苟言笑、甚至有點固執死板的人。如此想象,似乎又不算離譜。你覺得呢?


司馬光真的砸過缸嗎?

《資治通鑑》中華再造善本,影印自南宋刻本,國家圖書館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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