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澤棗事
王廷甲
在臨澤，虯枝婆娑的棗樹遍植村村社社，房前屋後，地埂田坡，這兒一叢，那兒一片，紅瑪瑙似的棗兒壓滿枝頭，靈光閃閃，紅雲亂飛，迷人眼簾。一顆顆紅棗拴系許多暖心故事。
那棵棗樹，長在院落東南角。那棵棗樹，是爹親植的。爹在犁地時，不防把老棗樹旁櫱生的一棵棗樹幼苗剷倒了，爹忙不迭地把他從泥土中提拎出來，端詳著那枝幹端直、纖細如筷的幼苗，嘖嘖惋惜。正午的陽光照得院子亮燦燦的，爹站在院中揣摩著適宜栽植棗苗的地方，最終把它栽在了院子東南角的一處閒地。那棵棗樹從筷子粗到碗口粗，走過三十多個春秋。秋天，哥在院中晾曬制種玉米棒子，棗樹的落葉每每飄落到玉米堆上，多次想要挖掉那棵棗樹。媽說，那也是你爹留給你們的遺產，留著也好，是對你爹的一個念想。
那棵棗樹，曾頂不住嚴冬的寒冷枯死過，開春了，嫩嫩的新芽從根部又努了出來；那棵棗樹，長勢正歡的時候，樹幹曾被老牛踩斷過，然而殘餘樹幹旁的側枝越長越旺，越長越粗，代替了枯乾的主枝，一年長高一大截，傘狀的樹冠，亭亭如蓋。它似釘在那裡，凍不死，踏不斷，頑強地生長著。端午十里香，枝芽上茂密的橢圓形嫩葉，貪婪地吸吮著陽光。綴滿枝頭的淺黃色棗花，一簇簇、一朵朵燦燦綻放，花香摻和在明媚的陽光中，沁人心脾地在院中流蕩。褪去花蕾的枝頭結出一顆顆青綠的嫩棗，由嫩綠變淺黃，由淺黃變淺紅，由淺紅變紫紅。仲秋時節，一嘟嚕一嘟嚕的棗兒，晶瑩剔透，像珍珠、像瑪瑙、像紅寶石，綠葉間細碎的陽光，把掩藏在枝葉間的棗子照得閃閃發光，摘下輕咬一口，滿嘴沁香。再紅的棗兒都是要下樹的，棒子打、棍子敲，棒棒棍棍瞅著枝丫間敲打，撲啦啦的落棗聲就在村頭田間時時響起，晚秋的晨風裡落照裡，就灌滿了甜淡的棗香，院落裡就更不用說了。我站在棗樹下，不禁浮想聯翩，這是一棵充滿親情的棗樹。
最能代表臨澤紅棗景觀優勢的地方有二處：鴨暖和沙河。
鴨暖地處黑河南岸，土質肥沃，水系發達，有史稽考的臨澤歷史——昭武文化就發軔於此。昭武就是鴨暖的代名詞。
昭武人在歷史上以善商賈著稱，和中原通商很早。可以設想，中原地區的棗樹在河西走廊乃至更遠的地方走來走去，挪窩似地從這裡移栽到那裡，均非理想生長地。當古昭武人將棗樹引栽到昭武一帶，經過反覆培植和淘洗選擇，這裡的水土氣候最適宜棗樹生長，棗樹最終定植在了這裡。否則，同飲黑河水，氣候環境和昭武相似的甘州、高臺等地咋就沒有因為紅棗出名呢？十里不同風，五里不同俗，橘化為枳卻也不虛誕。茫茫歲月裡，棗樹以昭武為中心逐漸向周邊地域移植，彷彿平靜湖面丟一粒石子，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向遠處輻射，昭武就是紅棗栽植的波源，是臨澤紅棗原產地。走進鴨暖村社，原生態棗林叢生，百年樹齡的棗樹隨處可見，看那些老棗樹冠蓋蒼蒼、軀幹粗碩，一種地老天荒的滄桑感縈繞心頭。這種沉沉的歷史感覺，沒有深遠的歷史沉澱是難以形成的。好像走進西安，帝都氣象，歷史芬芳由不得自己，會無法抗拒地鑽入你的心髓。夏秋季節走進鴨暖，田野旁，溝渠邊棗樹連波，老棗樹虯枝盤錯，枝突新芽，小棗樹一襲翠綠，蓬蓬勃勃。
沙河前身是官道上重要節點和集鎮，一頭連甘州小河、沙井，一頭挑古城蓼泉，地勢相對優越。地處集鎮，物流通暢，商販貿易就活躍發達。沙河周邊村社棗林多，殘存的梨樹等雜果樹也多。擺地攤，賣雜果也是謀生之道，集市紅火發達，就會催生紅棗銷售，帶動棗樹栽植。蘭堡村段，棗林尤其繁盛。這些年，蘭堡村段沿路擺了臨澤紅棗銷售攤點，一年四季任南來北往的人挑選著。
為了給外地讀書的孩子郵寄紅棗，我和妻子騎自行車到紅棗園採摘紅棗。十月裡天高氣爽，陽光燦爛，田野村莊處處披金掛銀，充盈著豐收的喜悅。臨澤小棗適生力強，能耐住夏季炎熱，能頂住冬季寒冷，即便在降水稀少、氣候乾燥的荒漠也能生長。採摘園就建在高鐵南面的荒漠石灘。偌大的荒石灘棗樹成林，紅彤彤的棗兒綴滿枝頭。在自己奮戰過的地方給自己的孩子採摘豐收的果實，不也是生活中的樂事嗎！
我們提著紅棗步入郵局大廳，櫃檯邊已站滿郵寄紅棗的人。有的填寫郵單，有的撥翻著放在櫃檯上箱裡的紅棗，都是精挑細選的，水靈靈，圓嘟嘟，紅瑩瑩。一位中年人給工作人員說，棗是要郵寄給在天津上學的女兒。一位老年人，連寄六箱，說要寄給在雲南讀書的兒子、在安徽讀書的女兒，還有在外地工作生活的哥哥、姐姐、妹子等。工作人員說，你的郵寄費都快上千元了，划算嗎？這位老年人粗聲大氣地說：“我再也沒啥寄給他們的，就這棗蛋子每年都寄，再貴也要寄，他們就愛這東西，早在電話上就要著吃哩，沒啥划算不划算的。”
我們郵寄完出了大廳，迎面來了一個騎三輪車的婦女，她頭上汗津津的，問我們這會子能不能郵寄上。看著車裡大箱摞小箱，張著口的箱子裡棗子紅晶晶、鮮靈靈的，有的還帶著翠綠的枝葉，她說她天剛亮就在園子裡帶著露水採摘。她說話的語感和表情，親熱得很，自豪得很，口談麻利得很。
當遠方親人手捧紅豔豔的家鄉紅棗，咬得滿嘴脆生生、水靈靈、甜滋滋，咬出滿嘴活色生香，他們不知有多麼高興。一顆紅棗一顆心，一顆紅棗連通天南海北，誰言路途遠，親情最無價，顆顆紅棗凝結的都是親人間滿滿的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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