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不是歐洲不想學國內的抗疫:他們也學不了

疫情起來之前,我在南歐一個偏遠的窮地方過冬:暖和、便宜、安靜。

代價是:太偏遠了,倒個垃圾,得徒步走一公里半。

鄰居是位英語很好的德國老阿姨,每週開車去一次超市,也會順便捎上我。

1月下旬,疫情起來後,她載我時,在車上提起來了。她說是看了幾個德國老家傳來的新聞鏈接,但說得不清不楚,所以問我:

“武漢(她發成午安的音,歐洲人發h音,普遍不太好)具體在哪兒?離上海近嗎?”

我用能跟她解釋得通的說法:

“想象一下,類似於法蘭克福在德國那種交通樞紐的感覺。但武漢人口比柏林市區還多三倍。”

她“啊”了一聲,“那市民們就很辛苦了。”

——這大概是典型的歐洲人。他們提起中國城市,得錨定北京和上海,才能想象出位置來。

以及,任何一個省會甚至準省會級城市的人口,都能嚇到他們。

至於封鎖這麼大一個城市,是超出他們想象的。

我說,巴黎的華人朋友們正組織物資往武漢送,我也捐了些。那位阿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天超市結賬,我要為我那車貨物結賬時,她掏了張現鈔替我結了,轉向我:

“就當是捐給武漢的吧。”

我在那個偏遠所在,自我隔離到了3月初,必須到巴黎去解決些事了。

之前給武漢組織物資的朋友,給我弄了點裝備,寄到家裡了。

去購物。巴黎13區的華人嚴陣以待的多些。口罩、手套、身旁放著免洗洗手液、護目鏡。大家購物時沉默不語,比劃手勢居多。

巴黎本地人,我能觀察到的:年輕人連蹦帶跳不當事,老年人顫顫巍巍很日常。戴口罩的,大多打扮顯中年。

歐洲的超大城市少;大多數所謂的城市——更接近鎮子——主城區不大,且住起來很散。比如每年都有的亞威農(阿維尼翁)戲劇節,節在老城開展,老百姓許多散在城外。

日常生活,工作、嘮嗑、閒逛、吃喝、看球。大城市有演出看,小地方就各色小節小慶地聚。

上情下達,能一管子到底的情況,很少。消息傳起來慢。大多數人,尤其是老年人,都過著“關我啥事”的生活。

實際上,歐洲不少人都對上頭秉持這種思維:

“我交完稅了,你就別來煩我。電視講話?屁咧!”

國內可以靠多媒體督促、小區大喇叭解決的事,歐洲就很難操作。

這也是東亞的做法,對歐洲不太適用的緣由:

社會組織、生活方式和生活習慣,完全不一樣。

好像,從意大利嚴重起來之後,全歐洲才慢慢反應過來。

英國那邊,鮑里斯提出他那套拖的理論後,被大家罵得厲害。

我也覺得不爽。

一是很明顯,所謂群體免疫,說白了,疫苗一天不出,就是大家靠身體素質硬扛。

二是建立在數據模型上的玩意,太理論化了。且他們給的數據,是基於病毒已有的觀察所得而生的猜測。只要出點岔子,完蛋。

當談論“不惜一切代價”時,不該拿人當代價。

當琢磨“數據顯示”時,該考慮到:每個數據都是人命。

——當然,想想為了拖到不至於崩(參考意大利和西班牙),就緩緩圖之。這很符合英國金融立國、商業立國、“大英沒有永恆的朋友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的做派。

但讓人看著很不爽就是了。

這幾天,各地不同的打法,也顯出來了。

意大利封了城,但因為先前晚了,加上老齡化嚴重,加上系統崩了,在急速上升。

西班牙封了城,但這兩天,和意大利一樣,系統崩了,數字曲線也在按意大利數字走了。

德國昨天開始封了若干邊境。之前就取消大型活動,關一些學校,支持企業。

以及,其實,默克爾很早就提醒了,可能會有相當多數人感染。之所以沒英國鮑里斯反響那麼強烈,大概是因為她沒說得那麼直白。

英國這種“為了避免系統崩掉”的且戰且退搞法,也算是未雨綢繆。但我很懷疑他們的模型靠譜不靠譜。

因為法國也是根據模型,但給出了另外一個法子。

3月9日,馬克龍宣佈全法國停課。

之後的第三天,我去超市:路上人少了,超市裡人多了,大家話也少了。

《世界報》說,上週三,巴黎這邊的專家組根據倫敦帝國學院尼爾·弗格森的模型推算,告訴愛麗捨宮:

如果沒有任何預防或控制,法國會死三萬到五萬人——我覺得這句話,可以考慮給鮑里斯看看。

最糟的狀況,法國需要三萬到十萬個重症監護床位。

衛生部據說加了5000張搶救床、7364張重症監護床,但……

法國的感染人數,基本是每72小時增加一倍。按昨天過五千計算,再過一週估計要上兩萬:差不多晚意大利十天的進度。

所以,法國總理愛德華·菲利普週六晚上發了第二波行動:

關閉一切非必要場所。除了超市銀行機場煙店這類必需場所,別的都關了。

——順嘴說一句:

我跟親戚們說這事時,他們第一反應:煙店?那算必需品?

倒不是法國人煙癮多大(當然不小),但法國的煙店tabac賣香菸之外,也賣報紙、郵票、電話卡、公交卡之類零碎玩意。小賣部。

《世界報》認為:停課關店的舉措,可以撲滅第一波浪潮。但只有通過疫苗接種或自然感染,才能賦予人群以足夠的免疫力——我覺得這句話,也可以考慮給鮑里斯看看。

但之後面對第二波,法國會很辛苦。

所以,據說,法國本週也要封城了。

這麼看,法國就是一步一步漸進式的打法:

停學、關店、封閉。

英國那邊,也有說法:封城不可能持久,現在早封,早晚會憋不住,所以寧可再拖——嗯,他們英國人總能想得很遠。

大概,不同的地方搞了不同的做法,各有各的原因。

上情下達的速率、社會成員在非常時期的紀律、氣候、已有條件、經濟、現在與將來。

意大利是慢了,崩了,在亡羊補牢封城。

西班牙跟著意大利的步驟,馬德里也封了。

德國關了邊境,其他挺像英國的。當然,也許因為是醫療條件出色,德國的致死率低得驚人。

法國漸進式地在封,希望可以扛穩第一波。

英國且戰且退,按照鮑里斯和他那幾位專家的數據模型說法,打算之後搞大仗(所以法國人也是按數據模型,給出完全不同的做法,應該組織兩波專家各自拿聊聊天)。

英國之所以很扎眼,大概因為:

同樣類似的做法,德國沒那麼直白嚇人(當然鮑里斯也許就是想嚇唬住讓大家別亂跑,誰知道呢)。同樣靠數據推演,法國選擇了先扛當下。

理論搞法依靠的是數據預測。科學的確讓預測與控制成為可能。

但用人命賭數據,總會讓人情感上不爽就是了。

當然,國內那樣嚴格的封城,再以全國之力援湖北,也不是歐洲能做到的就是了——比如,巴黎住宅沒什麼小區概念。你沒法做到小區監控+測溫槍解決問題。

《世界報》下面,有個法語評論。我大致翻成中文:

(各國不同的做法)顯示了科學決策的不確定性。

各國狀況不同,著眼點不同,採取的方法也不同。

如果某些國家比其他國家受影響更大,可能是更嚴格的舉措,也可能是因為運氣好。

無論科學怎麼預測未來,我們依然有必要,在當下遵循基本的醫療規律和手段。(這句話,我覺得,是在針對鮑里斯的做法)

也許我們必須提高人民的紀律。畢竟這是一場長期戰。

至少對法國而言,他們也沒法訓令大家,出門就拽回去。

所以停課→關店→可能隨之而來的封城,一步一步走,也就算是提高自覺性了。

昨天週日,全法關店的第一天,我出門倒垃圾,順便寄信:

戴了口罩,戴了手套。

——之前跟武漢幾位做體育的朋友長期聊天時,幫廣水、孝感、黃石等地的讀者傳募捐消息時,跟巴黎這邊幫忙的朋友唸叨時(我認識一位武漢大學巴黎校友會的朋友,尤其積極),也學了些抗疫基本招式。操作起來很熟練了。

——我一個東北姐們的法國先生,從1月底就戴口罩出門。某次到協和廣場地鐵站,有個咳嗽的人上車,車裡其他法國人嚇得退開,這時候我這位東北姑爺,用他自己跟老婆吹噓的,“叉腰笑”。安全感完全不一樣。

話說,昨天我走出去一段,看了幾眼。

只就附近的街區,的確人少了些。

大概,不是欧洲不想学国内的抗疫:他们也学不了

上一次13區週日好天氣時,人這麼稀疏,還是2015年11月發生恐襲那次之後吧。

據說有些公園裡,人還是爆滿;選舉期,還是有人出門。

但在13區這裡,至少人說話,都隔著這麼遠說了,算是自覺吧。

大概,不是欧洲不想学国内的抗疫:他们也学不了

看到許多面包店和超市,本來週日不開的,臨時開了,供老百姓囤貨。

看見一個老太太,用圍巾圍著臉的下半部分。跟我迎面過來時,我倆很自覺地彼此繞開兩步,各自點頭笑笑。

據住在巴黎一區的法國朋友說,超市各類速食基本掃空了。

大概對挑食的法國人而言,肯開始囤東西了,就算是,開始守紀律了吧。

據說超市裡現在最緊俏的,是意大利麵和貓砂。

有什麼剩下來的嗎?

英國產的乾酪。

朋友還吐槽說,英國其實挺適合封城,也不知道為嘛不封。

“封了,就得在家吃罐頭,吃煮捲心菜,吃土豆,吃英國人自己產的難吃乾酪——可是,英國人每天不就這麼過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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