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李白奔走一生,以詩文干謁王侯,希望能走捷徑入仕,卻偏偏沒得到什麼機會,也就難怪會在牛渚這個袁宏得遇謝尚的地方停船夜泊時大為傷感,嘆息"餘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不過李白也不用太過掛懷,因為袁宏後來並沒有就此青雲直上。袁宏大部分時間都是桓溫的記室,相當於文字秘書,一直埋頭寫材料,在桓溫死後才被謝安推薦為東陽太守。這樣的仕途經歷,與李白自己的期望相比也還差得太遠。

(一)

袁宏的文才確實沒得說,也得到了名流的認可甚至推崇。當時門第等級森嚴,世家大族把持名士圈,掌握著絕對話語權。這些人處理政事的能力不一定強,但舞文弄墨的水平卻絕對不俗。袁宏所在的陳郡袁氏當時式微,袁宏本人更是接近寒素,以不高的出身背景,能讓向來眼高於頂的名士們給予好評,沒有真材實料是做不到的。

牛渚江上的那次偶遇,謝尚未見其人,先聞其詩。能讓謝尚初聞便覺得驚豔,並駐足聆聽許久,袁宏的詩作自然非同小可。邀入舟中談論算是面試,而謝尚通宵不倦,很快決定錄用為參軍,足以說明袁宏的學識和口才更是不凡。

謝尚死後,袁宏進入桓溫幕府。因為文筆太好,桓溫讓袁宏專掌文書。袁宏才思敏捷,寫文章能夠即興創作,是個快槍手。跟隨桓溫北伐,臨時需要寫露布公告,袁宏當場靠著馬一揮而就,片刻間就是七頁紙的雄文,留下了"倚馬千言"的美名。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在桓溫手下時,袁宏曾作《東征賦》。此文只留下一點殘篇,賦的何事不詳。從袁宏在賦文後面逐一稱頌過江諸人的名德來看,所謂的東征也許是指司馬睿南渡建立東晉這件事。開創東晉基業的第一代南渡者後人,都對先父先祖是否進入被稱頌之列極為在意,簡直將之是當成了東晉的功臣榜。陶侃之子陶範甚至不惜持刀威逼,袁宏臨場現編稱頌陶侃的好詞,騙陶範說早已擬就這才脫身。就連袁宏的頂頭上司,權傾朝野的桓溫,對自己父親桓彝是否在列也極為關注,親自過問。能夠讓當時的名流以自己先人被記入賦中為榮耀,說明袁宏的文章質量實在太好,傳播力和影響力不凡。

袁宏跟隨桓溫北伐時創作《北征賦》,眾人鑑賞之後,認為文章極好,可流傳千載,但某句結尾似乎意猶未盡,補上一韻便更加完美。袁宏應聲續句,恰到好處,贏得滿堂喝彩。王珣更是大讚,聲稱大家應該共同推舉袁宏為當時的文宗。圈內一度以孫綽的文章為冠,看來此時袁宏的文名已經蓋過孫綽了。

(二)

袁宏只到桓溫病死,還是個記室的角色,沒有得到重用,感覺桓溫不大喜歡提拔手下有能耐的人。

郗超長期追隨桓溫,是桓溫非常倚重的心腹謀主,深度參與桓溫北伐、廢立等諸多大事,體現出了很強的能力。桓溫的政治、軍事動作大都出自郗超謀劃,郗超也因此一度讓桓溫的對手謝安、王坦之十分敬畏。然而桓溫卻一直將郗超留在身邊擔任屬官,充當參謀角色,不曾外放擔當重任。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袁宏作為頭號筆桿子,也被桓溫一直窩在身邊。當然袁宏雖然文采好,是否有獨當一面的執政能力倒也難說,可問題是在東晉那個年代,任用地方州郡官員似乎也不需要考察能力。

《晉書》認為是袁宏性格好強,和桓溫辯論總是不肯相讓,讓桓溫不高興而故意壓制。桓溫一時之雄,就算器量不大,卻也不至於小肚雞腸到因為辯論不勝而懷恨在心的地步。更可能是因為桓溫意在大位,不敢對桓氏以外的人大膽委以重任。要害位置如果不能由桓家得到,那就還不如讓一個廢柴佔著那個坑。

桓溫曾經推出門下司馬謝奕出掌豫州,大概是因為謝奕在桓溫府中的表現經常荒誕不經,估計沒有能力對自己構成威脅。而繼任謝奕的謝萬,是公認的無能之輩,反而更讓桓溫放心,難怪王羲之專門寫信提醒桓溫謝萬才不配位,桓溫卻不為所動。而對已經確認能力很強的郗超,和也許有能力的袁宏,桓溫不敢放手,牢牢控制在身邊加以利用,卻就是不提拔。

於是袁宏就悲催了,有點像現在一些單位辦公室的文字秘書,材料寫得好就繼續寫下去,非常鬱悶地一直寫到老。《晉書》說袁宏被桓溫禮遇,恐怕也就只限於口頭上的表揚,時間長了袁宏也已麻木。就是倚馬千言那次,袁宏似乎對這種極為露臉的事情毫無愉悅感,面對王珣的誇讚,說出的卻是"也該讓我從這方面得點好處"的牢騷話,可憐巴巴但又無可奈何。要知道桓溫當時一手遮天,此處不用爺,卻也沒有別的用爺之處。謝安這樣的高門子弟,辭去桓溫府中司馬的職務還可以隱居,還有別的門路謀官。袁宏如果告歸,只怕就只能回去繼續幫人運租米了。

這就難怪桓溫病重時,向朝廷施壓要求加九錫,而派去代為起草袁宏選擇改變陣營,尋找新的出路。袁宏主動向朝中的王彪之請示應對機宜,並配合謝安的反覆審核,拖到桓溫病死,讓此事無疾而終,保留了朝廷的顏面,算是立了一功。袁宏果斷與桓溫劃清界線,被執掌朝政的謝安用為尚書郎,後來又出任東陽太守。這一行為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桓溫如此對待袁宏,有點壓榨袁宏使用價值的味道。

(三)

在桓溫手下,袁宏縱然有才,終究不會得到大用。但如果自己不是有諸多缺點,卻也不至於在桓溫死時還幾乎是白身。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一是耍小聰明。袁宏的文名很早就已經極盛,日常公文和詩賦本就已經很突出,可袁宏非要另外還採取一些不必要的手段來刻意表現,算是畫蛇添足。

袁宏在《東征賦》後面稱頌過江諸人,故意不列入桓溫的父親桓彝。同為桓溫幕府屬官的伏滔苦勸袁宏,袁宏笑而不應,故弄玄虛。桓溫心中不忿,找了個機會召袁宏同車,私下過問此事。袁宏這才假裝惶恐地解釋,頌辭早就擬寫好了,但是因為對桓溫父親的稱謂不敢自作主張,還沒有請示桓溫定奪,所以才沒有發佈。桓溫不信,問袁宏擬的什麼詞,袁宏這才把自己精心擬就的詞句念出來,讓桓溫不禁傷感流淚。

袁宏這一番做作,本想討好桓溫,一併在桓溫面前賣弄文采,卻實在是有些自作聰明,反而會引起桓溫的反感。故意賣關子逼迫桓溫主動來求自己,自己一時爽,卻讓桓溫大丟面子。雖然當時解釋算是合情合理,可桓溫不是笨蛋,過後必然會明白自己被套路了,心裡如何不怒?這種忿恨不好公開發出來,只能摁在心裡,卻更加對袁宏不利。

二是恃才自傲。當時在桓溫府中還有一位同僚伏滔,也是以才學文章著稱,與袁宏一起在溫府中被稱為"袁伏"。但袁宏卻很看不起伏滔,以與之齊名為恥。

自古文人相輕,互相不服也不是什麼奇事,但袁宏的反應有些過頭。事實上在當時的評價中,袁宏的文名應該在伏滔之上,不算對袁宏不公正,溫府將二人並稱算是照顧伏滔。袁宏如果不計較此事,顯得有度量,本來可以給自己加分。可袁宏非要把便宜佔盡,一點面子也不給別人留,未免太過刻薄,情商實在不高。

其實伏滔對袁宏算是很友好,袁宏在《北征賦》後稱頌過江諸人而對桓溫耍小聰明,是伏滔極力勸說,也是一番好意。對文才不弱並且善待自己的人尚且如此傲氣,對其他人的態度估計也謙遜不到哪去。袁宏難道是學習謝奕、謝安在溫府中目中無人甚至不拿桓溫當回事的表現?可是謝家有門第光環加持,那種行為就叫"簡傲""放達",你袁宏出身不高卻要效仿,便只會招人嫌棄了。這樣一來,溫府中恐怕在桓溫面前為袁宏幫忙說話的人都沒幾個。在桓溫手上,伏滔雖然同樣沒被起用,卻還撈了個聞喜縣侯的爵位,袁宏卻什麼也沒有,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

三是言語輕率。桓溫第二次北伐,過淮泗時登樓船北望中原,慷慨激昂地發表評論,認為西晉國家覆亡,王衍那些人難辭其咎。袁宏不加思考地就替王衍辯護,說是氣運如此,不一定是個人的過失。桓溫當即勃然大怒,將袁宏比作劉表在荊州時豢養的千斤大牛,食量是其他牛的十倍,用來馱運東西卻還不如羸弱的母牛,後來被曹操殺掉犒賞士兵而人心大快。這是威脅要殺掉袁宏,把袁宏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吭氣。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單從這句話來看,袁宏固然是冒失,但桓溫一點就炸的反應似乎也有些過頭。很可能是袁宏向來如此,讓桓溫的不滿積壓以久,在這當口一起爆發。桓溫當批評王衍,應該有為自己的北伐行動正名,鼓起手下將士敵愾之心的動機。袁宏公然唱反調,影響桓溫的權威不說,還宣稱是運數決定國家興廢,不免讓人洩氣。看來桓溫對袁宏平日的輕率還是比較隱忍的,把袁宏慣得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袁宏壽短,任東陽太守沒多就便去世,沒有在執政能力上證明自己,因此留在後世的還是文名。其實袁宏在史學上也用功不小,編撰了《後漢紀》和《竹林名士傳》等史書,其中《後漢紀》花了近十年的時間。看來在桓溫府中,袁宏的主要精力放在了文學創作和研究歷史上,參與政事恐怕不會太多。

李白的偶像“倚馬千言”袁宏為何終生不得意?

既沒有經過處理政務的歷練,偏偏又性格高傲,言語輕率,真讓袁宏主政一州一郡,也很難說就一定稱職,說不定還會把事情搞砸,斷送一世英名。那麼沒有得到獨當一面的機會或許也是袁宏之幸,誰又知道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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