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 那夜鄉下看電影

那 夜 鄉 下 看 電 影


看電影,是知青枯燥冗長的鄉村生活中的一件樂事。那些年頭,農村文化生活可謂貧乏到了極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民世世代代臉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只盼能吃上一頓飽飯,最大的精神滿足,也莫過於飯後能抽上幾口蘭花煙。對那三五個月才下鄉來放映一次的電影,更是猶如過節。每當這個時候,十里山鄉,人聲鼎沸,燈籠火把,漫山遍野,真是熱鬧非凡。那時的放映場地一般都選擇在農家小院或生產隊倉房前的曬壩裡,用兩根木杆將銀幕一掛,前後都可坐人。這種壩壩電影集乘涼、聊天於一體,無拘無束,好不爽意!作為我們知青,自然不肯錯過這種難得的機會。雖說電影都是一些老掉牙、也不知看過多少遍了的舊片(且大多數還是黑白片),但那種熱鬧場面、那種安逸自在,至今都令人十分懷念和留戀,並給人帶來許多美好而難忘的回憶。

記得二十多年前一個冬日的傍晚,我們七八個無所事事的知青正偎在小木板房烤火取暖。忽聽門外有人吆喝看電影。出門一問,原來離水庫工地約摸六七里地的一個生產隊今夜放電影,知道消息的民工們早就三五成群的走了,而這類消息向來最靈通的我們這次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沿著一條窄窄的峽谷小道,我們一路打打鬧鬧,說說笑笑。今夜是舊曆十四日,暮色蒼茫,圓圓的月亮已經高高的掛在了天上,只是那迎面撲來的風,仍是那樣的冷,似乎太嫉妒我們的好心情。

我們倒不在乎放什麼電影,主要的興趣是出去湊熱鬧。一路上慢悠悠的,沐浴在黃澄澄的月光下甚是愜意。走在最前面的“白狗”忽然停止了唱歌,他隨手在路旁小溪邊折下一根野葦,躡手躡腳地伸進水田裡釣起蚌殼來。我們大家都立即效仿這一發明。這一帶冬水田很多,三三兩兩的蚌殼在水中隱隱約約的蟄伏著,蚌縫微開,一動也不動。我們用細細的葦杆,輕輕地伸進縫中,它立即升出一種本能的防衛反應,緊緊地夾住葦杆,那時,即便你要甩也甩不掉了。不多一會兒,我們每人手中的葦杆上都吊著一支大蚌殼,於是,又興高采烈地上了路。

月亮又大又圓,峽谷兩岸林木聳峙,給人驟添一種陰森可怖的感覺。轉過一個山灣,我們的耳畔終於傳來汽油發電機突突的轟鳴和不甘寂寞的犬吠。

藉著朗朗的月色,我們走進了一家農家小院,電影還未開始,院壩中央坐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我們很快就同這家主人攀談起來,知道這個地方叫“白果樹”。熱情洋溢的農家少女羞羞答答地為我們抬出了幾根板凳,並輕輕告訴我們說今晚電影叫《紅燈記》,我們便陸陸續續地坐了下來。

放映員恐怕手疏得很,搞了好半天,銀幕上才出現了一個和環境格格不入的諾大的“靜”字,“青——爭——”,是誰冒出了這兩個字。

“恐怕還要紅燒喲!”向來口不饒人的“白狗”接勢就是一句,引得人群中爆出一陣歡笑。我用手肘推了推他,他便轉過身來朝我作了一個看不清楚的鬼臉。

隨著一陣響亮的樂曲聲嘎然中止,有人講話了,接下來是放映員介紹影片內容。銀幕上終於出現了光影,首先放映的照例是“新聞簡報”片名叫什麼,《育蜂治蟲》,人群安靜下來,靜靜的夜空只剩下女中音柔和的解說聲。沒多久,正片開始了,銀幕上出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紅五星,雄壯有力的《人民解放軍進行曲》響起來了,正在興頭當兒,忽然一下,聲象全沒了,四周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只看到放映員在放映機前手忙腳亂的折騰著,又過了好久,電燈熄滅了,影片又繼續放下去。只見李玉和八面威風地手舉紅燈,張口欲作唱狀,可聲音又消逝了。銀幕上,持槍的鬼子們象瘋子一樣急得到處亂竄,銀幕下放映員也急得滿頭大汗,這裡敲敲,那裡拍拍。人群蠕動起來,人們終於失去了耐性,“哇——”不知誰家的小孩也在湊熱鬧般地號啕起來。

看到這個樣子,恐怕是一時難以了結的,我們也無心再戀棧下去,於是便還了主人家的板凳,返身走出了這農家小院。

歸來的路上,大家的興致仍十分地高。夜這麼靜,風這麼輕,沐浴著融融的月色,我們的心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恬適,並且也感到勞動、生活也會是這般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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