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截止2020年3月14日,這場席捲全球的瘟疫共計造成5388人死亡。世界衛生組織說:我們必須記住,這些是人,而不是數字。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國內死亡人數3194人(2020年3月14日)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國外死亡人數2194人(2020年3月14日)

是的,死亡數字背後,是一條條鮮活生命;有多少生命離去,就會有多少家庭瞬間化為傷城。男人失去了女人,孩子失去了父母,老人失去了兒女,妻子失去了丈夫……

浩劫過後,活著的人承受了什麼樣的痛楚和抉擇?他們如何面對餘下的人生?這就是諾獎作品《遠山淡影》所探討的問題。

2017年10月5日,瑞典學院將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遠山淡影》是石黑一雄的處女作,1982年該書一問世,就獲得了英國皇家學會頒發的溫尼弗雷德·霍爾比紀念獎。石黑一雄也被英國文學雜誌《格蘭塔》評選為英國最優秀的20名優秀作家之一。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2017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石黑一雄

我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讀這本書?因為這本書讓我看到了人類始終在與各種各樣的磨難做鬥爭,無論是瘟疫、戰爭還是氣候災害。當災難降臨在一個個普通家庭,人們又堅強又懦弱;又痛苦又樂觀;又彷徨又扭曲。

《遠山淡影》的故事背景,取材於二戰。1945年8月9日11時02分,美軍在日本長崎市投下原子彈,約60%的建築物被毀,傷亡8.6萬人。小說主人公悅子,是一位在戰爭中失去家人的女性。戰後,她期望用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但最終以女兒的死為代價。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這是本不看到最後就無法知曉謎底的書,這是本忍不住翻閱第二遍、第三遍去追蹤細節的書。本篇小逸將向大家介紹故事梗概及書中的幾個關鍵人物,以幫助大家更好地理解這本小說。

這本書的人物相對簡單,主要人物是:悅子在戰後從日本來到英國生活,在英國第二次成家;悅子有兩個女兒,一個是在日本出生的景子,一個是在英國出生的妮基。小說還有另兩個主要人物,那就是悅子的好友佐知子和女兒萬里子。故事的主線就是悅子在大女兒自殺後,回憶多年前在日本時她和佐知子母女倆的一段交往。

小說一開始,悅子的大女兒景子自殺了——吊在自己的房間。表面上,作者沒有直接講述景子為什麼自殺;實際上,作者把景子自殺的原因放在了整本書的故事中,由讀者自己去分析。

景子自殺後,悅子的二女兒妮基回家看望母親,在妮基回家的五天裡,悅子回憶起了當年與佐知子、萬里子的一段往事。為什麼景子的自殺讓悅子產生了這段回憶呢?且聽我細細道來。


佐知子:滿臉寫著“不甘心”的豪門女人

佐知子出生在一個上流家庭,父親是個德高望重的人,大部分時間在歐洲和美國工作。因為父親的關係,她從小就學會了英語,並夢想長大後五美國成為電影明星或女商人。成年後,佐知子嫁了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家世背景是多少人羨慕不已的。

可是,原子彈爆炸後,這一切戛然而止——佐知子失去了父親和丈夫。她帶著十歲左右的女兒萬里子在伯父家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

好在佐知子的伯父也是個有身份的人,他和女兒住很大的房子,房子裡有女傭和很多空房間。所以,儘管寄人籬下,只要佐知子願意,她的下半生也是衣食無憂的,這境況有點像林黛玉。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然而,佐知子不是一個簡單的傻白甜的富家女,她有自己追求。她覺得伯父家“靜得像個墳墓”,她在那裡什麼事都不用做,只能“找一間房間坐著,然後慢慢變老”。她認識一個“美國朋友”,這個美國朋友點燃了佐知子從小的夢想——去美國。佐知子不顧眾人反對,從舒適安逸的伯父家搬了出來,放下自己的身段,去維護和“美國朋友”的關係,也就是做他的情人。

在這段關係中,佐知子可以說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要知道,佐知子是個使用“精美的淺白色陶瓷茶具”、穿精緻和服的女人。可是為了離開日本,佐知子竟然甘願跪在地上擦地板打工,不過她做苦工換來的錢,被她的“美國朋友”只用三天就揮霍光了。這位美國朋友叫弗蘭克,是一位人品很不怎麼樣的美國大兵,喜歡喝酒、找女人。換做和平年代下的任何一個正經女人,都不會對弗蘭克多看一眼。然而對於戰後的佐知子來說,這個花天酒地的美國人,卻是她逃離這個“破地方”的唯一希望,她對弗蘭克一忍再忍。

她為了陪弗蘭克,經常把女兒單獨留在房子里長達三四個小時。

對於自己忍辱負重的生活,佐知子有著充分的理由,她不斷地說:“你以為我決定要離開這個國家前沒有首先考慮女兒的利益嗎?”“萬里子在美國會過得很好的,你為什麼不肯相信?那裡更適合孩子的成長。在那裡她的機會更多,在美國女人的生活要好得多。”“她可以成為女商人,甚至是女演員。這就是美國,悅子,什麼事都有可能。”

一開始你可能很難理解佐知子的做法。佐知子所做的一切,可以用三個字概括,那就是“不甘心”。出身上流社會的她,不甘心就這樣忍受戰後一片慘淡的日本,也不甘心在伯父的豪宅里老死,她不惜一切與命運抗爭,哪怕犧牲掉女兒和她自己的利益。

這種情況你是否似曾相識?也許你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你有著幸福家庭,你的收入不算高但也夠用,你孩子的學校雖不是重點,但也不太差。但突然有一天,你想:憑什麼!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應該和那些上流的人一樣,住大房子裡、並把孩子送進貴族學校呀!

就在這個時候,你強烈地“不甘心”起來。接下來你做的和佐知子差不離:你犧牲掉陪伴孩子的時間,拼命加班;為了高薪,你咬牙忍受著上司和顧客給你的委屈;你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家,卻還要面對豬隊友對你“不顧家”的控訴。有了錢以後,不管孩子願不願意,強行把孩子帶離原來的學校,送進所謂的名校。你覺得你終於過上了你想要的上流生活……

好的文學,總是讓讀者看到自己的影子。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石黑一雄的八部作品


萬里子:被童年陰影吞噬的女孩

說完佐知子,再來說說她的女兒萬里子。這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從小經歷過太多不幸,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

可以說,萬里子是在戰後的廢墟里長大的。她和母親住在東京的“地道和破房子裡,到處都是廢墟。住在東京的人都目睹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萬里子也是。”這件可怕的事情,發生在萬里子五、六歲時。

那天早上,萬里子親眼目睹一個女人跪在河邊,前臂浸在水裡。女人轉過頭,對萬里子笑了笑。然後,女人把手臂從水裡拿出來,讓萬里子看她抱在水底下的東西——是個嬰兒。幾天以後,那個女人自殺了。

這段文字讀來令人毛骨悚然。你看,作者就是這樣用看似輕描淡寫的語氣描繪了一個戰爭帶來的可怕世界:災難之下,母親不再是正常的母親,兒童不再是正常的兒童,人們要不放棄生命,要不扭曲地活著。

這件事成了一直伴隨萬里子的夢魘。她多年來反覆產生幻覺,她看到這個女人來找她,說要帶萬里子去女人的家。

這個幻覺的背後,是萬里子心底最深的恐懼:她擔心母親用同樣的辦法溺死自己。她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母親經常丟下她一個人去外面;母親總是忙於自己的計劃,對女兒的態度卻十分冷淡;母親想帶她去的美國,是一個她完全陌生、充滿不安定的國度。

在得知母親準備動身去美國前,萬里子嘗試過一次自殺。不過母親對此事只是輕描淡寫地說,萬里子不過是爬樹時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了。萬里子就是處在這樣一種畸形的母女關係中。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萬里子養著一隻懷孕的母貓,這是從佐知子的伯父家帶出來的。不久母貓生了小貓。萬里子在這些貓咪身上傾注了所有的關注,她不斷詢問別人是否要收養小貓。在沒有為小貓找到歸宿之前,萬里子悉心照料著這些貓。

佐知子曾一念之間放棄去美國的想法,她打算帶著萬里子回到伯父家。萬里子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因為伯父家很大,可以收養所有的小貓。

然而,臨行前佐知子還是改變主意了,她決定繼續執行去美國的計劃:帶女兒前往神戶,在那裡與弗蘭克碰頭。這意味著,一隻貓都養不了了。這時萬里子和母親的矛盾終於激化,她反覆質問母親:“你說過我可以留著它們。你不記得了嗎?”

在強大的美國夢面前,佐知子根本無法照顧到貓咪,也無法照顧到女兒的感受。這邊是去神戶前的瑣碎準備,那邊是女兒的死纏爛打,兩相夾擊下,佐知子終於失控了,她把所有的貓都扔到河裡沖走了。

這是繼目睹女人溺死嬰兒之後,萬里子的第二個毀滅性打擊。為什麼叫“毀滅性”打擊?因為萬里子一直把自己的命運投射在這些貓咪身上。當貓咪得以安全收養時,她覺得自己也是安全的;當貓咪被河水沖走的一剎那,她覺得自己也離被遺棄不遠了。

除了親身經歷的兩件童年大事,萬里子成長的年代社會動盪,充斥著孩子被謀殺、小女孩在樹上吊死這樣的新聞。

萬里子就是這樣一個成長在恐懼中的戰後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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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石黑一雄


藤原太太、妮基:人性的另一面

藤原太太和妮基是書中的兩個配角。作者為什麼要寫配角呢?小逸認為一來是讓小說更飽滿,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比,用配角強化主角的性格。

藤原太太是悅子的朋友,她在戰爭中失去的東西不比別人少——五個孩子只剩下大兒子倖存,丈夫也在戰爭中被奪去生命。藤原太太的丈夫是個要人。但是相比佐知子,同樣出身高貴的藤原太太做了截然不同的選擇:她開了一家麵店,靠自己的雙手開始新的生活,她從不為自己的處境丟臉。

如果是你,你會選擇成為藤原太太,還是成為佐知子?我想每個人心中各有答案。

另一個配角是妮基,她是悅子在英國生的女兒。這個姑娘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苦難,她健康、有主見,認為女性應該主動掌握自己的命運。對於媽媽千里迢迢帶著景子來英國的行為,她對媽媽說:

“你為她(景子)盡力了。您是最不應該受到責備的人。”“人有時就得冒險。你做得完全正確。你不能看著生命白白浪費。”妮基不僅非常認同媽媽的做法,還把媽媽的故事講給一位寫詩的朋友聽,那位朋友聽了決定要為悅子寫詩。

前衛開放的妮基與憂傷抑鬱的景子形成了鮮明對比。妮基是媽媽背井離鄉來英國後結成的正果,是媽媽的最大寬慰。她的存在讓歷史延續,讓家庭延續。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作者石黑一雄


悅子:揹負著女兒的人命,艱難前行的戰後倖存者

最後我們終於要談本書的最大主人公悅子了。作為一個母親,女兒的自殺成為悅子此生永遠抹不掉的愧疚。悅子反覆做一個夢,她夢見一個小女孩在盪鞦韆。弗洛伊德認為,人在夢境中會把事物符號化把不被道德認可的事物轉化成被道德許可之物。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悅子把景子自殺時吊著的繩子,轉化成了鞦韆這個符號。夢見盪鞦韆的女孩,其實就是悅子對景子的追憶、懊悔、自責。

現在,我們來揭曉謎底。景子為什麼自殺?

因為,萬里子就是景子,佐知子就是悅子。對此作者在書中巧妙地留下線索,讓讀者自己破解人物之謎。悅子在回憶過去時,精心編造了佐知子和萬里子這對母女的故事,來為她的行為做掩護。

書中描寫有一次悅子在橋上說服萬里子去美國,悅子竟對萬里子說:“我保證,你要是不喜歡那裡,我們馬上就回來。”此時,悅子這個人物和佐知子重合。

另一處,悅子回憶她和萬里子母女爬山、坐纜車。可是,小說最後悅子卻對妮基說:“那天景子很高興。我們坐了纜車。”此時,景子和萬里子兩個人物重合。

當看到這裡,真相大白,我不禁又一次把書翻到前面去追蹤之前丟掉的細節。

萬里子那陰森恐怖的童年,就是景子的童年。到英國之後,景子仍然沒有走出陰影,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的英國繼父對她也很冷淡,對此妮基的評價是:“大多數時候爸爸都不管她。這樣真不公平。

景子於童年飽受生存的威脅,到英國後又得不到應有家庭之愛。她逃脫不了過去的陰霾,也看不到未來的希望,終於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石黑一雄作品正文版


至於要更多瞭解悅子這個人物,需要把書翻到描寫佐知子的地方細讀。作為母親她在抉擇中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一會兒想去美國,一會兒打算回伯父家;一會兒說自己把女兒的利益放在首位,一會兒又說:“我一開始就知道她(景子)在這裡不會幸福的。可我還是決定把她帶來。”

悅子努力改變困境、改變命運的行動,以女兒生命終止為代價。

她做錯了嗎?她做對了嗎?

母親的兩難,在任何時代都會發生。

小說想告訴我們的更大命題是:在大的時代背景下,個人對命運的抗爭是那麼脆弱。無論做何種選擇,都得不到一個完滿的結局。

作家方方說:“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諾獎《遠山淡影》:災難過後,和她們一樣痛苦的女人,遍地都是

作者石黑一雄


當經歷太過痛苦,就借用別人的故事講自己的故事

就如書名那樣,作者石黑一雄留給讀者一個模糊的印象、一種淡淡的感覺,他創作了無數空白讓讀者自己去想象。悅子的家世如何、為什麼非要出國;景子為什麼自殺;出國後悅子過得如何等等,作者並不直接交代。

石黑一雄為什麼想到要編出另外一對母女來講悅子和景子的故事呢?從小說創作角度看,這樣寫富有戲劇效果,增加了小說吸引力,讓讀者跟隨主人公一路挖掘真相;從現實生活角度看,這是對苦難者心境的真實再現。

作者曾在倫敦一家收留無家可歸者的慈善機構做社工,他時常傾聽人們的故事,發現有些人不會直截了當、坦白地說起自己的過去。作者說:“某個人覺得自己的經歷太過痛苦或不堪,無法啟口,於是借用別人的故事來講自己的故事。”

災難數字背後,是生命;生命背後,是一座座傷城。我突然想起亞里士多德的一句話:文學比歷史更真實(原句:詩比歷史更真實)。歷史記載的是事件、時間、數字;而文學反映的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怎樣在他的時代裡生活。

隨著時間的流逝,再恐怖的災難都會化作“遠山淡影”;不過,從災難中活下來的人,卻繼續揹負著不能承受的生命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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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小逸將繼續和大家聊一聊本書作者石黑一雄的故事。他是一位受挫的音樂青年,當他終於發現音樂這條路走不通後,才轉行寫小說,沒想到一舉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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