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罗湾海战,末路农业帝国明朝怎么就战胜了新兴殖民帝国荷兰呢?

料罗湾,位于台湾海峡西侧厦门湾内金门岛的南侧,是一个大敞口式海湾,敞口方向朝南略偏东,敞口自东北到西南大约10公里,深约为4公里。对海岸线绵长的东方帝国来说,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然而,接近400年前的一场大战却让这个小海湾名噪一时,甚至随着失败者而传播到了遥远的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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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岛与料罗湾的大体位置

公元1633年10月22日,料罗湾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刮着东南风。此时,海湾口处停着一只舰队,由9艘大型炮舰以及约50船中国帆船组成。9艘数百吨的炮舰居中,50艘帆船分列于朝向海湾口的方向。舰队虽然处于静止状态,但无穷杀机仍然无法掩藏,冷幽幽的炮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与中国海盗刘香等人组成的联合舰队,他们正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明朝舰队。此时,在料罗湾外东南方向有一支更大的舰队正在缓缓转向并重新整队。这正是赶来参加会战的明朝舰队。其中有50艘大型炮舰,同样装备着西方火炮,其余100艘稍小的船只则满载着柴草,无论怎么看,这种诡异的搭配都透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大航海运动兴起以来,来自美洲的金银使得欧洲贵族们对东方商品的渴求史无前例的热切了起来。凭借着出色的地理位置和商业传统,荷兰人很快取代西班牙葡萄牙成为最大的殖民帝国,并几乎垄断了东西方的海上贸易。为适应这一需求,1602年,由尼德兰共和国,即荷兰,牵头组建了一个大型的海外殖民公司,即荷兰东印度公司,公司的东方总部设在巴达维亚(今天雅加达)。除了东南亚的香料之外,产自中国的茶叶,丝绸和瓷器是西方最为渴望的商品。

当时统治中国的大明王朝已是日暮西山,东北西北两地的战乱一步步抽干了帝国的血气,而基于农业帝国自给自足经济基础上的盲目的狂妄自大也使得中华帝国不屑于参与当时轰轰烈烈的殖民大潮,甚至拒绝主动参与商业贸易。到明末时期,由于中央政权控制力的削弱,连原本的朝贡体系都难以维持。而西方国家对中国商品的需求则是近乎刚性的,长时间处于一种求贸易而不得的饥渴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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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罗湾

就这样,一方坐拥宝山不自知,一方苦求而不得,在这样的背景下,冲突便不可避免了。当荷兰在东南亚站稳脚跟后,又开始将势力向中国东南沿海扩张。荷兰殖民者施出各种手段寻求与中国通商的机会,最初自然还是试图像在北美那样凭借武力直接登陆建立据点。1604年8月荷东在澎湖设立殖民据点,但大明虽然已经不复郑和时期的强盛,但对这种小规模的袭扰还是颇有傻的,明廷很快调兵遣将进行驱离,荷东仅坚持到年底便被撤离了澎湖。1624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卷土重来再上澎湖,再次被击退后又到台湾建立了据点。

武力试探之外,荷兰人也曾经在一些海商的指导下对一些官员进行贿赂。然而天朝上国的优越感使得大明官员对这些“蛮夷之人”并不怎么看在眼中,对海外贸易这点“皮毛之利”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同时,上帝的子民们对东方帝国这种“未开化”的族群同样拥有着无比的优越感,在贸易同时也不惮于做一些海盗行为的。毫无疑问,这让收缩至大陆的大明朝廷十分厌恶,很自然的,荷兰人所期望的通商贸易便再也不可能成功了。

但是呢,出于对中国商品的热切需求还有在西方可以获得的超额利润,荷兰人还是退而求其次的找到了另一条渠道——海盗。明政府的退出,并不意味着大洋上便是权利与秩序真空。很快便有一股势力便填充了进来,那便是不惮于冒明廷之大不韪而依然从事外洋贸易的海商,或者说是海盗,无论在东西方这二者仿佛总是一体两面。这些海商或者海盗除在东南亚以及日本等地有据点和基地之外,在大陆往往也有相当的势力作后盾,这也使他们有能力获得部分中国商品。然而,荷兰人与他们的合作其实并不开心。首先是因为海禁政策越发严厉,即使是海盗们也难以提供稳定且足量的中国商品供应,尤其是中国商品无论在东南亚还是在西方都极为紧俏,因此丝茶瓷器等中国商品越发难得,那么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缺乏长期商业传统浸润也不将什么商业道德放在心上的海盗们往往便会选择价高者得的策略,这样一来,对荷兰人的承诺往往便会被无视。毫无疑问,荷兰人与海盗们的合作是十分痛苦的,不仅要忍受货期不固定,质量不稳定,数量不充足的困扰,偶尔还会被黑吃黑,毕竟,大家都有在海商与海盗之间无障碍转换能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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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中穿绿衣者为“荷兰人眼中的郑芝龙”

然而,在中国外洋的海盗中,却有一位显得颇为异类,那便是郑芝龙。郑芝龙,少时飘零于南洋及日本,后追随侨居日本的大海商兼海盗李旦,辅佐其经商贸易工作,并认其为义父。郑芝龙很得李旦重用,被派往荷东担任通事。1625年,李旦去世,郑芝龙继承了其大部分的基业,并将基地由日本迁至台湾,从此,郑芝龙以台湾的魍港(今台湾嘉义县布袋镇)为基地,亦商亦盗的活动于台湾海峡两岸,明朝福建海防告急。海商兼海盗的双重身份,加上荷东的经历,使得自立门户的郑芝龙犹如神助,很快便在鱼龙混战的海上争锋中脱颖而出,俨然为东面亚洋面上赫赫威名的一方大佬。

1627年时,郑芝龙麾下已有700多艘船只,凭借着强横的势力,郑芝龙垄断着台海一带的海上贸易,并巧妙的周旋于荷东与明廷之间,并逐渐受到双方的倚重。

话说,学而优则仕,那么盗 而优则可从军伍。郑芝龙势力的坐大,不仅让荷兰东印度公司颇为依赖,同时也引起了明廷的忌惮。为整顿东南沿海的海防,明廷便祭出了对付打不过的强盗的无上法宝——招安。1628年9月,郑芝龙正式成为明朝官员,五虎游击将军。游击将军,其实是一个很低级的武官,甚至大多没有什么品秩,但郑芝龙并不在意,他所需要的仅仅是一纸官身,至于有多大权限,那还不是由实力决定吗?而此时,郑芝龙已有1000余艘各式船只,麾下30000余众,在大明的东南沿海一带堪称是十足十的实力派大佬 。在官员身份的掩护下,郑芝龙的实力获得了进一步的提升,相应的,其在明廷与荷东之间的见风使舵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郑芝龙的被招安,看似是一个三方得利的局面,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郑芝龙被收编后,明朝东南沿海海防一时平靖,而郑芝龙在官身掩护下势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然而荷兰人却难以从中分润到多少利益。首先郑芝龙只是一名低级武官,本身无权干预贸易事宜,同时,在大明体制内,郑芝龙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对抗海禁政策,他与荷东暗通款曲的合作也常常受到上级的斥责。

因此,荷兰东印度公司对中国商品的饥渴状态并没有得到多少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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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出发的欧洲运茶船在海上进行航速竞赛

在以各种方法寻求贸易不得的情况下,更大的冲突便不可避免了。客观的讲,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同样为海盗海商一体两面,但在此之前,其对中国商船的劫掠还是相对克制的。终于,荷兰人的耐心在1633年被彻底消磨光了,这一年4月30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总部确定了对中国沿海进行劫掠以迫使明廷答应通商的政策,甚至还动过封锁中国东南沿海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5月份,荷东开始向台湾方面增派战船,6月份劫掠计划付诸实施。一时间,中国东南洋面上风声鹤唳,往来贸易的中国船只大量被劫。与此同时,荷东舰队对福建沿岸卫所展开了袭扰攻击,顺带骚扰沿海居民,洗劫财物以及补充给养。明廷也积极回击,双方互有损失。

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到此时,冲突还主要集中在荷 东与明廷之间,郑芝龙本人对与荷东的冲突并不太热衷。

这一局面到7月12日被彻底改变。这一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突袭了厦门港,击沉了在港内休整待修理的战船约30艘,并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这其中大多数为郑芝龙的船只部下。荷兰人的行为激怒了郑芝龙,也由此终结了双方至少在表面上还算友好的合作关系。

7月26日,明廷对荷宣战,而郑芝龙也积极参与了进来,不仅出巨资购买英国火炮装备舰队,同时还在明廷的赏格之外发出英雄令,斩荷一级赏银5两,毁荷一船银200两。明廷与郑芝龙的全力反击令荷兰人的压力徒增。在继续向台湾增派战舰的同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在积极寻求合作伙伴。在中国东南洋布的海盗中,与荷东合作的不止有郑芝龙一人,其中从刘香等人实力最强,也一直受到郑芝龙的压制,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积极筹备舰队预备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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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罗湾海战前局势

彼此宣战后,双方都厉兵秣马,集结舰队,并相互搜索对方主力寻求决战。到1633年10月份,荷兰东印度公司方面已经集结了9艘战舰以及50艘海盗战船,而明郑则有50艘装备火炮的大型战舰和100艘小型战船,其中,50炮舰全部为郑芝龙的战舰,装备了购自英国的先进火炮。经过一番相互搜索与机动,最终出现了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一幕,双方主力舰队在金门岛料罗湾遭遇,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虽然双方之前没有打过海上会战,但之间的小摩擦却从不间断。因此,双方对彼此的战法战术其实都了然于胸,并且制定了有针对性的作战方略。明朝方面,以郑芝龙的50艘炮舰为主力,其余100艘水师战船由于吨位小且火力偏弱而全部改装为火船,满载柴草用以冲击贴靠烧船。荷兰东印度公司方面,荷兰人本身其实也是使用火船的行家,更有刘香这位对郑芝龙极为熟悉的海盗大佬辅佐,也作出了针对性的应对策略。荷兰人将9艘装备精良的战舰置于中央,刘香的50艘小型战船分裂于周围以作掩护,试图以海盗船为防线,阻碍明军火船的抵近,在此过程中发挥荷兰战舰的火力优势,逐一击沉火船后再与郑芝龙的舰队决战。

从明朝方面的策略来看,荷东的策略是正确的。然而,命运是离奇且随机的,猜中了开头,却未必能猜对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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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郑舰队的进攻与荷兰舰队的防守

作为舰队前锋,郑芝龙率舰队自围头弯向西南方向驶进,到料罗湾东南方集结并掉头向西北方向直奔料罗湾行进。在此过程中舰队一分为二,由20艘大型炮舰先行,沿荷东舰队西南侧绕进料罗湾,直插荷东舰队侧后,以截断后路防止其登岸。与此同时,100艘火船乘着上风优势,以满帆全速冲向了荷东舰队。

即使荷兰舰队事先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但冲来的火船实在是太多了,单薄的海盗船防线根本不可能全部阻拦。技艺高超的水手们灵巧的驾驶着船只尽量绕过了海盗船的阻挠,乘着上风迅速通过防线,向荷兰战舰扑来,以至于荷兰战舰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对其进行炮击。不得不说荷兰舰队见机很快,当发觉战前部署未能奏效后,立刻起锚升帆准备远遁,但为时已晚。突破防线的火船还是靠上了一艘战舰,并很快以搭钩钩住船舷使其不能逃脱,很快,火船引燃了荷兰战舰,双双沉入海底。双方甫一交手,荷兰便损失了一艘战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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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舰队的败退

撤退的荷兰舰队马上便与郑芝龙的30艘炮舰遭遇。虽然荷东舰队拥有火力优势,但一来船少且在风向上处于下风,而郑舰早已严阵以待且拥有数量优势。两军刚一接触,荷 兰舰队便吃了大亏,一艘战舰在郑舰的轰击下很快被击沉。随后郑芝龙舰人展开了对荷兰舰队的分割包围,倚仗着数量优势,郑舰一度包围了3艘荷兰战舰,但是荷兰战舰的火力优势也得到了充分发挥,在的极力解救下仅有一艘被成功贴近并展开了跳帮作战,经过一番白刃战,第三艘荷东战舰被俘。在优势火力的掩护下,荷兰舰队付出三艘战舰损失的代价后艰难逃出包围圈。由于郑舰将主要火力都集中在拦截荷东战舰上,刘香的舰队趁机冲出了料罗湾,远遁大洋而去。此一战,明郑舰队击沉俘虏三艘荷兰战舰,杀伤数百人,俘虏一百多人,而明军方面也付出了近百人伤亡的代价。

料罗湾海战是西方商业殖民帝国与东方农业帝国的一次大碰撞,此战之后,明朝基本上奠定了对日本、台湾以及中国南海的控制权。

不过需要明确的一点是,明朝对东南洋面的控制,基本上是通过郑芝龙来实现的,当明朝气数衰微而逐渐丧失对郑芝龙的控制之后,对大洋的控制权也就彻底失去了。料罗湾战后,郑芝龙一鼓作气攻杀刘香,除荷兰东印度公司外,在东南大洋再无有分量的对手,实际上成为了东南洋面的统治者。郑芝龙以台湾和厦门为根据地,不仅控制了中国内地商品的进出口,更通过强大的舰队在大洋上过起了坐地分金的好日子。据史料记载,“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以此富敌国”,在郑芝龙势力最为强盛之时,连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货船也不得不购买郑氏旗帜以为自保,是为“独有南海之利”。

料罗湾海战与其说是明朝与荷兰的一次对决,不如说是郑芝龙集团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次碰撞。作为一个封关自守的老大农业帝国,是没有能够培植出郑芝龙这样庞大的海商集团的土壤的。严格来讲,郑芝龙集团的出现与成熟,很大程度上是受到了西方工商业文明——尤其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影响。很遗憾的是,即使是郑氏集团也没有走得很远,当郑成功占据台湾与满清对抗的时候,郑氏集团所扎根的土壤无论从经济形态还是精英知识分子的思想意识还停留在一个农业帝国的层面,郑氏集团的成长触碰到了天花板,最终还是被农业帝国的满清给吞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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