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的文学赤子——忆著名作家汪润琳老师文

周原的文学赤子——忆著名作家汪润琳老师文/刘省平


庚子岁初,当我们准备怀着欢悦的心情要度过春节的时候, 新冠病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然地席卷了整个中华大地。我们像老鼠一样被囚禁家里,哪儿也去不了,惶恐、郁闷、压抑、迷惘的心情像浓重的阴霾一样久久挥之难去。我在乡下老家困守了约四十余日,国内的疫情慢慢转好,一切日趋正常时,我才做起了要返程西安的准备。

那天傍晚,我从渭河岸边散步回来,正准备洗件衣服,一位朋友给我发来一篇微信公众号链接文章,题目是《不逝的周原风》。看到“周原风”三个字,我立即想到了汪润琳老师的长篇小说《周原风》。这应该是谁写的一篇文学评论吧,我当时这么想,就没有着急打开去看。很快,我在自己置顶的微信群里也看到了那篇链接文章,同时还瞥见了一句话:“悼念著名作家汪润林老师。”我一下愣住了,旋即打开那篇文章去看,方才得知:汪润琳老师3月8日下午去世了。此文的作者陈军强是我的朋友,和汪老师都是扶风县午井镇人,所以我并未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只是觉得太突然,太突然了!

这两日,微信里不时冒出文友们所写的纪念汪润琳老师的文章,我从中看到了他们各自与汪老师的交情,也看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对这位文坛老前辈的尊敬、推崇及缅怀之情。在扶风及西府一带的文学界,汪润琳老师是颇有盛名和影响力的。余生也晚,结识汪老师也不过是这六七年间的事情,但他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2013年夏天,我的母亲因一只眼睛患了白内障,便在扶风县老区的中医院做了一个小手术。我在医院陪护了几天。好友索永辉通过微信朋友圈得知消息后,来医院探望一下我的母亲。那天中午,我请永辉在医院旁边的一家面馆吃了顿饭。饭罢,我俩在街道遛达,忽然看见了一家旧书店。我俩都酷爱文学,便一同蹩了进去。书店约有三四十平米,里面大多是武侠、言情、悬幻类的小说,纯文学书籍并不多且品相一般。那天的天气特别热,我在书店里呆了一会儿,感觉没有适合我买的书,便想离开书店,打算去七星河转转。就在我掉头转身的一瞬,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书名蓦然跃入我的眼帘——《周原风》。多年来,我对家乡一带的作家的书籍及地方文献特别关注,于是这本书立即引起我的注意。我立即从书架上抽出这本书,认真地翻阅起来。该书作者署名汪润琳,书舌上印着作者的照片和简介,作者果然是我们扶风人。扉页上写着一句话:“小说是一个时代鲜活的历史——作者题记。”这让我想到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接着,我就翻到了目录前边内容简介,得知这是我们当地的一位老作家所写的一部以周秦文化发祥地古周原为背景、以古周原地区三个家族复杂的奇幻兴衰史为线索的长篇小说。这本书有600多个页码,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立即将这本书递给永辉,让他看看这本书是不是有点《白鹿原》的感觉。永辉将书拿到手上翻了一下,很感兴趣,问了一下老板价格之后,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我问书店老板,这本《周原风》是从哪里来的?老板说,是这本书的作者好几年前拿到这里让我们代售的,现在就剩下这一本了。我说,那你一定认识汪润琳老师了,他现在人在哪里,能不能联系上?老板说,汪老师已从县文化馆退休很多年了,听说这几年在北京定居了。从此,我就有意关注起了作家汪润琳。

一年多后,绛帐工业园副主任张新浩老师打电话邀请我参加建忠集团主办的马融文化论坛。我当时在大荔县的一家农业公司工作,马融文化论坛的举办时间是国庆长假期间,正好那几天中央九三学社的几个领导要来我们公司考察调研,我忙着准备文件材料和全程参与接待工作,所以没能参加在我们镇上举办的马融文化论坛。国庆长假过后,我才回了一趟老家。刚到绛帐车站,我便和张新浩老师打电话,询问马融文化论坛的举办情况。张老师说,这次论坛搞得很成功,从北京、西安、宝鸡等地来了很多领导、专家、学者、作家,中省市各级媒体还进行了广泛的宣传报道。他还告诉我,汪润琳老师全程参与了这次文化论坛的策划、组织及接待工作,这几天还住在建忠酒店,正在整理编撰这次活动的论文集。听到这个消息,我想借此机会见见汪老师,随即赶到了建忠酒店。

张新浩老师将我领到建忠酒店三楼的一间客房门口,房间的门半开着。正要敲门,只见一位中等个头、身材微胖、额颅高阔、头发稀疏的上身穿着一件雪白衬衣的年约七旬的老者从房子里面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还未等张老师介绍,汪老师主动伸出一双大手,与我的手握在一起。“省平,你好!”这一句简单的问候,如深秋的暖阳一样照在我的心田,让我倍感温暖亲切。我从他浑厚深沉而饱含热情声音里和宽大绵软而富有力量的手掌里感受到了一位长者的慈祥和师者的风度。我激动地说:“汪老师,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你啦!”我们仨都哈哈大笑起来。汪老师说:“我在这儿住了有一段时间了,整天在弄那些会议的材料,把人烦的呀,刚听新浩说你要过来,就赶紧收拾房子,你看这儿乱得跟啥一样……”说完,他便揪起被角想尽量把床上铺得平整些。我说:“都是自己人,不要这么见外啊。”他取出纸杯,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我们仨坐在床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汪老师操着一口地道的扶风话,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起这次马融文化论坛的事情。他的嗓门很大,显得底气十足,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双手还在半空里不停地比划着,显得很有激情。他还说他曾经看过我写的散文,路子很正,希望我好好写下去,再多出些佳作。我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散文集《梦回乡关》,送给了他。他接过赠书后,也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本书,用油笔在扉页上题了字,然后塞到我手里,说:“这是我十几年前出版的书,也送你一本,请你多多指正啊。”我一看,正是他于2002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周原风》。我们虽然是初次相见,我们虽然年级相差甚大,但双方的交流没有任何代沟,感觉像是久别重逢老朋友一样亲切而自然。感觉还没聊多长时间,很快就日落西山了。我看天色不早了,起身准备告辞。汪老师说什么也不放我走,让我留下来晚上和他再好好谝谝。张新浩老师也说,汪老师最近一个人待在这儿,晚上挺无聊的,你今晚就陪他好好说说话,明天上午再回家。说着,他俩就拉我去二楼的包间吃饭。饭后,我们仨又回到了客房继续聊天。汪老师拿出他收集整理的马融文化论坛的相关论文让我看。我拿起厚厚一叠标好页码的文稿浏览了一下,几乎每一页纸上都有他编辑修改的字迹和符号,心中便暗暗敬佩起汪老师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了。张新浩老师走后,我和汪老师又高谈阔论起来。他给我讲起了自己当年在乡村学校教书育人的经历,还讲起他在县文化馆工作期间发现、扶持文学新人以及搞戏剧、散文、小说创作的成果……凌晨两点多时,我已经疲乏得有些撑不住了,可汪老师靠在床头上依然在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扶风文坛的旧闻轶事。我担心他年纪大,如此熬夜会伤害身体,就劝他赶紧休息。灯熄后,他仍在不停地絮叨着,而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黑甜乡”……

仅此一面,我和汪润琳老师便成了忘年交。不久,他加了我的微信,说他花了几年时间把长篇小说《周原风》修改了好几遍,增加了二三十万字的内容,让人帮他在网上开通了新浪博客,最近已经陆续把部分章节上传了上去,让我在网上看看,在文章后面跟帖留言。他已经是古稀老人了,竟然还玩起了微信和博客,这种不甘落伍、与时俱进的精神让我对他更多了不少敬意。

2015年冬天,汪润林老师一日忽然打来电话,说他这几天在西安,想找我帮点小忙。我说,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拜访你吧。他说,我去找你吧,咱们一起吃个饭,然后到你那里,你用你的电脑帮我打点材料,然后发几个电子邮件。当天傍晚,我请汪老师在我住的电子正街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吃了顿饭。吃饭时,他从手提袋里掏出厚厚一沓打印好的书稿,说这是他在原先的《周原风》的基础上修改好的小说稿,书名改叫《红腰带》,想在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吃罢饭后,我将他带到了我的寓所。他取出一个U盘,说他的小说电子稿就在里面,让我帮他修改一下书籍内容梗概,制作一个表格,写一个沟通函,然后发几个电子邮件。他坐在我旁边,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我在电脑前操作。那晚,我们一直忙到快12点时才结束。时间太晚了,我想在附近帮他登记一个宾馆,让他住下来。他说,他已经在吉祥村附近登记好了一家宾馆,这儿距离吉祥村不远,他打个出租车一会儿就到了,让我不用操心破费。见他如此说,我就没再挽留。将他送到楼下之后,他让我赶快回去休息,然后便一头扎进胡同深处……

汪润林老师从我这里离开以后,还隔三差五地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长篇小说《红腰带》的出版进度。转眼便是2016年的春天。有一天,汪老师又来找我,拿出太白文艺出版社已经排好版的约有半拃厚的书稿让我看,说是拜托我抽空帮他校对一下。汪老师的态度十分真诚,我便接下了书稿,说我会尽量抽时间看稿,能校多少校多少。那段时间,我们公司的工作特别忙,我经常要回家熬夜加班,还要抽空去校对汪老师的书稿。大概一个多月后,我身体状况出现了点小问题,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那部书稿共约70万字,我当时校对了才不到四分之一,心里非常着急。我怕耽误了汪老师新书的出版进度,便将那部书稿交还给了他,当时我为自己的半途而废内心深感愧疚。几个月后,《红腰带》正式出版了,太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通知我去社里领校稿费,竟有800元之多,这就更使我感到受之有愧了。

不久,《红腰带》就出版了,汪润林老师给我打来电话,说是5月29日将在西安荞麦园美术博物馆召开作品研讨会,请我一定要拨冗参会。那天,我去得很早,帮忙布置了一下会场。省市文学界的作家、评论家等数十位知名人士出席发言,汪老师的不少朋友、学生读者也纷纷前来捧场。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协主席贾平凹作为嘉宾在研讨会上的发言很是精彩,他评价《红腰带》是一部比较厚重、大气的书,是一本优秀的书;作者写作醇熟,写得很痛快,关于历史、风俗的描写,增添了书的趣味,适宜各阶层人士阅读。随之,数十家媒体对此事争相作了报道,网上也发出了不少文学评论。

此后,我就没再见过汪润琳老师,但我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动态。后来,我听说他把《红腰带》又修改了一次,再版了一次。后来,我又听说他要打算再次修改《红腰带》,想把内容扩充到120万字,出一套三卷本。再后来,我听说他一直四处奔走,联系了多家影视公司,一心想把这部小说拍成一部大型电视连续剧……

我所认识的汪润琳老师是一位七旬老者,但他留给我的印象是:身体硬朗、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待人宽厚,才华横溢,他怀着宗教般的虔诚和初恋般的热情永不满足地行进在文学的道路上,以拳拳赤子之心用手中的饱蘸深情的笔墨尽情地书写着古周原的颂歌。

多么好的一位作家啊,突然就倒下去了,倒在了2020年春天的堇荼如饴的芜芜周原大地上。在他倒下的地方,我似乎看见了一道“文学精神”的丰碑。

  2020年3月13日于绛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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