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导语:

追溯古代民族政策,早在公元前479年,左丘明为《春秋》作注时,曾在“子产论政宽猛”一文中表述

“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文意为“宽柔的对待远方的子民以使大家亲近,(这样)来使我们的王国稳定。”

先秦奴隶社会,氏族部落持续发展使得生产与管理逐渐分离,作为一家之主的氏族部落首领,逐渐开始行使管理权力。同时,部落之间的也慢慢形成了新的外界关系。日积月累,强大的氏族部落转化成了国家载体,也就是国家的雏形。其间除了部落转化的国家之间的关系外,落后的部落也没有被淘汰,随之便衍生了国家与部落的关系。

“夷狄”算得上是我国古代夏朝开始对周边少数民族部落的称呼,在《史记》《论语》《尚书》等著作中分别有记载,夏朝北部有北蛮、南方有三苗、东方有九夷、西部有西戎。在古人的心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根深蒂固,所以与周边部落间经常发生讨伐征战。在国家与部落间不断的碰撞与冲突中,随着历史的发展进程,必然会出现一种顺应历史发展要求的产物。

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先秦时期,部落人民在劳作的场景


羁糜笼络:秦汉时期,中央集权与早期贵族势力碰撞的产物

1、秦朝羁糜政策的确立与特点

司马相如作《难蜀父老》:“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司马迁注释:羁,马笼头;糜,牛缰绳。可引申为“笼络”之意。

公元前338年,秦惠文王即位,他沿承秦国各代君王一统河山的愿望,大兴征伐。当秦国在东部诸国间取得初步胜利之后,随即对征战策略作出了相应的转变,把秦国铁骑的矛头转向了巴国、蜀国等西南地区。公元前316年,秦惠王应巴国的要求,命令张仪、司马错率领大军南下征讨蜀国。然而狡猾且贪婪的秦惠王,暗使张议等人在灭掉蜀国后,率军回国时,又顺道向东灭了巴国。

当时张议、司马错带领秦国精兵,以摧枯拉朽之势仅仅用了十个月的时间便斩杀蜀国国君,俘虏了巴国君主。

没想到的是统治巴蜀之地时却遇到了难题,身处林深树茂西南地区的巴蜀人民性格犹如山间冲出峡口的山洪,特别不服管教。秦国虽然“移秦民万家”,试图用移民的方式同化巴蜀子民。但是巴蜀两地仍然是时服时反,动不动便会爆发叛乱。“历史的发展总是必然的”所以刚刚侵占下这么大一片土地的秦王朝,开始采用“羁縻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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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惠文王赢驷:北扫义渠,西平巴蜀,东出函谷,南下商於


从这一点来看,秦国对“羁糜政策”的实施,是中央集权与地方贵族势力对峙的结果。当巴蜀两地被秦国收复,原来的统治者们转化为了地方贵族阶级,秦蜀之间的矛盾也转化为了中央集权与地方势力的矛盾。秦王朝使用“羁糜政策”的态度是主动的,虽然完成了"统",但是却不能顺利实现“治”,中央王权就必须与地方贵族势力达成某种一致。由地方贵族势力保持对地方的直接统治。此时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间是安抚、拉拢的关系,中央王权在名义上实现一统江河,间接实现了对地方区域的控制。

2、西汉“羁糜政策”的演变与体现

迫于武力威慑而成型的羁縻,与大秦帝国几十年的力量积蓄不同,建立于乱世时期的西汉王朝国基并不是那么稳定。西汉立国时期,匈奴势力趁机收回了被蒙恬占领的河套以南地区,

直接导致了汉匈利益冲突的爆发,同时也是中央权力与边远地区贵族势力碰撞的体现。

公元前202年,西汉建国。经历了楚汉之争而国弱民疲的汉朝,甚至还出现“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这样的尴尬局面,连马匹都不够谈何在边远贵族势力面前“秀肌肉”呢?加上刘邦分封的那帮铁哥们——异姓诸侯王们都与中央王权神貌分离,中央集权控制还任重道远。与此同时,在广阔的草原上以匈奴为代表的游牧部落们。通过各种形式形成了部落联盟,但是这些地方贵族势力根基也并不稳定。草原北方的“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犁”等部落,实际上都还虎视眈眈的看着匈奴势力。自古以来马背上的草原部落,一直是不易牢牢把握的。地方贵族势力还不具备对抗中央的实力,当他们面对西汉中央递来的橄榄枝,自然是会欣然接受。可以认为,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共同促成了西汉糜政策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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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高祖刘邦:建立西汉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听从大臣娄敬的意见,使宗女嫁匈奴冒顿单于,和亲政策使得西汉羁糜政策进一步深化。和亲羁糜政策对于中央集权控制地方贵族势力的积极作用有三点:

第一:血缘关系的搭建,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匈奴与汉朝间战争的发生;

第二:和亲时大量的经济利益的输出,加剧地方势力对中央集权的依赖。除了送过去的“公主”以外,陪嫁的还有中原地区农耕文明的结晶,例如工具、种子、手工制品甚至能工巧匠,由于少数民族的牧畜经济的不完整性和脆弱性,逐渐使得匈奴依赖上中原地区;

第三:中原地区与匈奴互通互市,使得匈奴在意识领域受到很大冲击,草原民族粗狂豪放的性格不再一成不变,在交流中也学会了道德礼仪,相当于磨平了草原狼锋利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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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与匈奴的疆域对比图

西汉对匈奴实施的“羁縻”有着众多的积极意义,首先是稳定了国内局势,使得西汉人民可以享受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其次是深化了中央集权与贵族势力的关系,避免征战的同时减少了基层群众的苦难;再然后是西汉十四朝对匈奴的“羁縻”政策,间接地令乌孙、乌桓、鲜卑、西域诸多的地方贵族势力纷纷顺从汉朝、臣服中央王权;最后是在这一机制下,封建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实现了和平共处。

总体来说,中央王权安抚、笼络地方贵族势力的“羁縻”政策给西汉带来了数不尽的好处。所以这一福利延续至东汉,成为后世王朝的学习范本。

土司制度:元明年间,中央集权与新贵族势力关系的再次演变

经历了五代十国的消亡,以及唐宋时期的历史演变,北方旧贵族势力与中原中央集权在不断对抗中角色逐渐互换。直到公元1271年元朝建立,意味着原北方旧贵族势力成长为了新的中央王权。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成为了地方新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角逐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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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71年,忽必烈在大都建立元朝

远溯先秦时期,西南地区就有南蛮,巴,蜀等诸侯国或者氏族部落。西南山区独特的地理面貌,使得基层村寨间相离较远,也使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央王权无法深入到村村寨寨。而作为村寨部落原始管理者的土官、酋长等新贵族势力,逐渐被中央王权所安抚、拉拢。

元朝在与西南地区新贵族势力相处中,中央统治者采用以下几点方法对待新贵族势力:一是设立土司官职,例如宣慰使、宣抚使、长官司等;二是启用西南地区新贵族势力代表等大部落首领为土司,实现以夷制夷;三是明确了土司土官的义务,包括征税,朝贡等等。此时的土司制度已经确立,让土司制度体现中央王权真正控制地方贵族势力,还是在明朝。

明朝对土司制度的完善,主要思想则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明确为新贵族势力设立区别于流动官员的职位,二是改变元朝以及前代对待新贵族势力安抚,宣慰的态度,变成了真正的驾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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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朱元璋画像

公元1372年 (洪武五年),播州宣慰使杨铿归顺明王朝,朱元璋授杨铿“金牌银印铜章衣币等物”,诏杨铿仍领播州宣慰使。明王朝每置一土司,皆定其赋税。同时还对土司的官职品阶、继承世袭、进贡制度、征收赋税、征调讨伐、奖赏惩处等都做了更为明确规定,粗略考究主要有以下方面:

1、在军事上加强了土司的整体力量,以官兵一千人,土兵两千人为守卫。平时,土司必须保卫族民的安定,防止治下发生叛乱、暴动等事;战时,土司必须听从中央的统一调度。例如洪武十四年,沐英南征云南,朱元璋就曾命令土司杨铿做先锋,来新贵族阶级表示对朝廷的忠诚。万历年间,杨铿的后人杨应龙多次受朝廷调遣,屡立战功。

2、在官职品阶上制订明确的制度,例如宣慰使司设置宣慰使一人,官阶从三品;设置同知官阶一人,辅助宣慰使治理民政,官阶正四品;设置副使一人,辅助宣慰使行驶军令,官阶从四品:此外还设置佥事、经历、都事各一人,分别是正五品、从七品、从八品。在土司的晋升与承袭上“以劳绩之多寡,分尊卑之等差,而府州县之名,亦往往有之,袭替必奉朝命,虽在万里外,皆赴阙受职。” 使得土司这一新贵族势力,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中央集权体系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3、在文化思想建设上,从明朝接受西南地区新贵族势力的归顺后,就积极鼓励或推举土司子弟进入国子监深造学习,并给予丰厚的待遇。

洪武二十一年,播州土司杨向朝廷申请,让其杨氏子弟及所属安抚司、长官司等土官部门的子弟上京城入太学。一方面保证新贵族势力优越性的传承,一方面在当地也设立官学,提高当地族民的整体素质。这标志着,明朝播州土司文化建设开始向更高层次迈进。中央王权把“移风善俗,礼为之本,;教导训民,教为之先。”作为控制新贵族势力,实现土司长治久安的政策保障。

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明朝疆域全堪图

“土司制度”与“羁糜政策”之间的独特关系

羁糜政策与土司制度实行的原因,以及性质和目的是相同的,都归根结底于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的关系。在我国古代西南地区,少数民族部落关系错综复杂,各族社会经济发展也十分不平衡。例如征收赋税,万里之外的封建王朝没有办法在深山密林中翻山越岭前去收取税务。中央王权如果想要实现大一统,无论是形式上的还是真真切切的,都必须考虑借助地方贵族势力。

土司制度也是羁糜政策的进一步完善,是贵族势力转变后的必然产物。羁糜政策是一种在少数民族地区实行的比较松散的行政制度,册封旧的地方贵族势力,即少数民族酋长作为地区长官管理地方行政。一般要求向中央朝贡,但大多流于形式,赋税也只是象征性的缴纳或者直接免去。总而言之是一种存在很大局限性的政策,旧地方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关系也随之若即若离。随着社会发展,发生了一系列角色转变,例如北方游牧民族的崛起,南方边远地区发展的进步缓慢。

新的阶级关系促进了土司制度的形成,它在各方面形成了一套严格完整的管理体系,中央王权通过地方贵族势力为代表的土司制度,实现了对少数民族地区真实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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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鼎盛时期全堪图

羁糜政策产生于秦汉,兴盛于唐宋;土司制度产生于元朝,兴于明清。两者都是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碰撞间产生的必然的产物;

还可以从内涵上评判,土司制度是羁糜政策依据时代局势变化而演变形成的。

改土归流:历史前进的车轮下,贵族势力终将消逝。

1、明朝虽“改土归流”,却未能彻底实现。

当新贵族势力成为了得到了中央王权认可的土司土官后,他们与当地百姓的关系也发生了些微变化。从之前的的自取自用,演变为了还要向朝廷缴纳赋税,土官们开始对内残暴统治属民。

“永乐十一年,思南、思州相仇杀,始命成以兵五万执之,送京师。乃其地为四府四州,设贵州布政使司,而以长官司七十五司隶焉。属户部”


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明成祖朱棣

被压迫的属民们,不得已必然会发起叛乱,再加上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土司们也逐渐贪婪起来,不时会发生抵抗中央政策,侵扰接壤汉民的事情。明正统年间,维摩、阿迷、弥勒三州壮族人民发动了反土司起义,最后被明军和土司联合镇压;1442年,弥勒州土司带人到部落间催征粮税,早已不满土司的各族人民,杀其从、夺其马,土司落荒而逃。可谓“属民苦土司久矣”,作为中央王权的明王朝不得不屈从于各族人民“愿得流官以治”的要求,削弱新贵族势力,对弥勒州进行“改土归流”,以减轻阶级矛盾。

明朝的改土归流多是被动进行的,只有民怨载道或土司造反,方能引起统治者重视。以至于许多改土归流的实施并不彻底,土司新贵族的势力并没有得到多少削弱,卷土重来“流官”与“土司”交替统治的现象时常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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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明军围剿土兵叛乱的图画


例如嘉靖年间四川芒部的改土归流后,次年芒部土司联合相邻各州起兵反叛,流官奔逃,朝廷派兵讨伐却以大败结局。四川巡抚奏疏称:“乌蒙、乌撒、东川诸土官与芒部互为唇齿,自芒部改土归流,诸部内怀不安,是以反者数起”,皇帝只能遂依奏废流官而重设土官

2、清王朝把握时机,“改土归流”得以实现。

康熙六十一年,雍正即位。这位在历史上颇有争议的皇帝在位共十三年,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加强了封建王权的高度集权统治。与此同时,对服地方新贵族势力“土司制度”的诸多弊端逐渐显现:首先是在土司治下,所有的山林,耕地、水源都归属土司所有。大部分土民只能依附土司生存,严重影响了封建经济的发展。其次,由于政治上土司享有各种特权,加上世代沿袭致使一些土司变得目无王法。鱼肉土民,夺其牛马,生杀肆意。

代表地方新贵族势力的土司们日渐膨胀,俨然成为了独立王国,严重影响了封建中央王权在地方的渗透。 “土人知土司而不知朝廷”的情况终将消逝,彻底化的“改土归流”成为必然。

雍正四年,大臣鄂尔泰上奏朝廷《改土归流疏》:“剪除夷官,清查田土,以增租赋,以靖地方”公开建议朝廷尽快着手“改土归流”。 于是雍正四年开始,云贵川、黔东南地区的改土归流政策正式推行。

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清雍正皇帝:爱新觉罗胤禛


3、改土归流的主要特点与意义

第一,改土归流直接推动了中央王权影响了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渗透。“改土归流”首先取消了土司的世袭制度,切断了土司制度的沿袭。同时,在土司治下之地设置流官,从制度上把土司取而代之。

第二,改土归流促进了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清朝朝廷在取消了土司制度后把土地,山林,水源等资源收为国有,分配给当地土民。同时制定统一的税制,减轻了土民的负担,也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阶级矛盾,大大促进了经济水平的发展。

第三,改土归流也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与时效性。云贵川、黔东南地区的少数民族大杂居状况存在了几千年,民族特性决定了改土归流的政策难以彻底的执行。以土司为代表的地方贵族势力,大多有着深厚的根基,具体政策的推进收到了他们的阻挠;再加上不同氏族品性各异,存在不少地方土民生性蛮烈,不服管教。从而致使改土归流政策出现“时效性”与“不彻底性”。清史记载从雍正四年到宣统 “改土归流”从未间断过。

从秦汉羁縻到元明土司,窥探封建贵族势力与中央王权的发展变化

地方官吏奏拜皇帝


“改土归流”使得中原文明更好的影响了西南地区,维护了清朝的稳定。同时也有利于封建王朝中央集权化的深入落实,使得新贵族势力逐渐成为了时代车轮下的辙印,领主势力进一步向地主阶级靠拢,封建中央集权的一块疥癣得以治愈。

结语:

从秦汉羁糜政策,到元明土司制度,再到清末改土归流的推行,可以看出这是我国历史上,封建中央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之间一场漫长的博弈。

在西方封建社会,那里的王权实际上处于一种和贵族阶级,宗教力量、自治城市等各种相对独立的政治形式并存的局面,它们之间有配合,也有争斗。虽然各种法令也在被实施,但是就算在以“神授王权”为标志的君主权力最集中的时期,西方君主手中的行政权、司法权也从来不是完整的。

反观我国历史上封建王权与地方贵族势力的关系,君主中央集权永远是不断深入的。羁糜政策、土司土官、改土归流等各种政策的实施,经过几千年的磨合、演变,都无时无刻不在推动历史的巨轮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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