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染病的歷史上，"傷寒瑪麗"絕對能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在美國，美國人有時還會以開玩笑的口吻稱患上傳染病的朋友為"傷寒瑪麗"。
"傷寒瑪麗"，本名叫瑪麗·梅倫，生於1869年9月23日，愛爾蘭人，15歲時移民美國。剛開始，她給人當女傭。後來，她發現自己很有烹調天賦，做的菜很受僱主喜歡，於是轉行當了廚師，每月能賺到比做女傭高出數倍的薪水。瑪麗雖然身體一直健康，卻攜帶傷寒桿菌，而且她還有一個不好的習慣，就是便後從不洗手。
1906年夏天，紐約的銀行家華倫帶著全家一起去長島避暑，僱傭的廚師瑪麗一起同行。可誰曾想到，這趟避暑卻給他帶來了噩夢。8月底，華倫的一個女兒最先感染了傷寒。接著，華倫夫人、兩個女傭、一個園丁和另一個女兒相繼感染。他們避暑的房子一共住了11個人，就有6個人感染傷寒。這在他們居住的牡蠣灣富人區是非常罕見的，畢竟傷寒是流傳於歐洲貧民窟的噩夢，與他們這裡遙不可及。
牡蠣灣富人區住宅
傷寒桿菌的傳播途徑主要是糞口傳播，19世紀末的紐約是窮人的地獄，糞便、垃圾在街道隨處可見，正如威廉·麥克尼爾在《瘟疫與人》中提到的，"僅就那些死於傷寒的窮人來說，如果傳染疫病的蝨子還沒有把他們送往地獄，別的疾病也會很快把他們帶走。"
華倫無法理解自己住的富人區怎麼也會有傷寒出現，於是急忙聘請了傷寒研究專家喬治·索伯前來調查。喬治博士仔細對比了牡蠣灣附近發生的幾次傷寒疫情，排查了水源、食物、外來人口後發現，每次傷寒爆發時，總能出現同一個名字，那就是瑪麗·梅倫。於是索伯對瑪麗展開調查，發現其曾先後為8個家庭擔任廚師，其中就有7個家庭出現傷寒病例，共22人感染。因此他推斷瑪麗就是傳染源。
喬治·索伯
當喬治·索伯把這一結論告訴瑪麗，希望她提供血液、糞便樣本，以驗證自己的推斷時，瑪麗非常憤怒且斷然拒絕。索柏本人對此事有過精彩的描述，他找到瑪麗，"儘量使用外交語言，但瑪麗很快就作出了反應。她抓起一把大杈子，朝我直戳過來。我飛快地跑過又長又窄的大廳，從鐵門裡逃了出去。"其實我們也不難想象，在她那個年代，"健康帶菌者"還是一個從未聽說過的概念，瑪麗她自己身體棒棒的，一點傷寒的症狀也沒有，說她傳染了傷寒病毒，這絕對是對她的侮辱。
電影《傷寒瑪麗》劇照
索伯認為女人可能好說話一點，於是他派約瑟芬·貝克這位最早的女醫生來勸說瑪麗，可想而知，同樣無功而返。瑪麗這個女人可不簡單，據說，她後來還給喬治·索伯和約瑟芬·貝克寫了一封威脅信，說她計劃拿槍殺死他們。
約瑟芬·貝克
後來，索伯試圖通過政府部門說服瑪麗，但這個倔脾氣的愛爾蘭女人大罵出口，並將它們阻止在門外，並宣佈他們是"不受歡迎的人"。索伯無奈，只得請求政府採取武力隔離，於是當地的衛生官員帶著一輛救護車和5名警察找到瑪麗。這一次，瑪麗還是不肯就範，又揮動大杈子，趁眾人不備，突然逃跑，躲進壁櫥，後來警察花了5個小時才找到她，並把她抬進救護車，送進了醫院。醫生經過檢驗，發現瑪麗的膽囊充滿了活性傷寒桿菌，證實了索伯的推斷。於是人們把瑪麗送到了紐約附近的北兄弟島天花病醫院進行單獨隔離。
左一為瑪麗
在隔離的三年中，瑪麗從未出現傷寒病症，身體一直健康。於是瑪麗向美國衛生部門提起申訴，說自己沒病。1909年6月，《紐約美國人報》刊登了一篇有關瑪麗的長篇報道，文章刊登後，公眾一片譁然，衛生部門被指控侵犯人權。衛生部門迫於輿論壓力，同意恢復她的自由，但提出兩個條件供她選擇：一是切除膽囊，二是以後不得再從事餐飲事業，瑪麗選擇了後者。
瑪麗恢復自由後，規規矩矩做了5年的普通女傭，打掃衛生、漿洗衣服等，但工資實在太低，完全沒法跟做廚師比。於是瑪麗的內心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那個廚師的高薪水實在太誘惑了，於是搖身一變，變成了"瑪麗·布朗"，到紐約的Sloan醫院重操舊業，擔任掌廚。可怕的事再次發生了，醫院接連有25人感染傷寒，且2人不治身亡，人們終究為自己的同情心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索伯再次開展調查，檢測了這家醫院的所有廚房工作人員，發現只有一名名叫"布朗夫人"的檢測結果是陽性，索伯很是疑慮，於是比對廚房的記錄，發現字跡和他以前收到的威脅信的字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於是斷定這位布朗夫人就是瑪麗，面對瑪麗事件，索伯博士簡直就是神探了。
這次公眾憤怒了，收起了往日的同情心，因為對瑪麗的同情就是對將被她感染的人的生命的輕視。1915年3月27日，衛生部門再次把瑪麗送到了北兄弟島，這一隔離就是15年，因為瑪麗還是不願意把自己的膽囊切除。後來，瑪麗被允許在島上的實驗室擔任洗瓶子的義工。
北兄弟島隔離病房
1938年11月11日瑪麗死於肺炎，死亡時大概68歲。人們推測感染肺炎的原因是中風導致她癱瘓在床。後來，驗屍後卻發現她的膽囊中仍然有許多活體傷寒桿菌，遺骸最後在布朗克斯的聖雷蒙墓園火化。
瑪麗最後幾年住的房子
瑪麗一生直接傳染了56人，間接傳染者不計其數。瑪麗的故事並沒有隨著她的死而消亡，直到今天，西方人還會戲稱不斷跳槽換工作的人為"傷寒瑪麗"。瑪麗·梅倫的事件後來還引起了文學家的充分想象，瑞士一位小說家J.F.菲德斯皮爾就根據傷寒瑪麗的故事寫成了一部小說《傷寒瑪麗民謠》。
在那個衛生意識淡薄的年代，或許並不只有瑪麗這樣一位既是"超級傳播者"又是"隱性傳播者"的個案，只是因為瑪麗的傳奇經歷和她的反抗才走入公眾的視線。個人權利和群體大眾健康的抉擇依然是傳染病爆發時大眾討論的話題，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科技的進步和人們對公關衛生的進一步認識，人們一定會權衡孰輕孰重，做出正確的抉擇。只要不是像瑪麗一樣，被感染者同樣是被命運捉弄的普通人，同樣值得同情。
人類與瘟疫鬥爭了數千年，自人類誕生起，可怕的瘟疫一直伴隨著我們，但人類被瘟疫折磨的時代還是極少數的。就如今的冠狀病毒，相信有眾多科學家和醫務工作者的努力，病毒終會抑制甚至徹地消滅的一天，我們相信這一天會很快來到。
閱讀更多 湘憶雪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