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第二天

凌晨四點半,按照澳洲的時間醒來。看了一會兒李娟的《冬牧場》,我推測她住的那個冬窩子應該在古爾班通沙漠的西側邊緣,大概在杜熱鄉南邊直線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這個在新疆阿勒泰成長起來的小女生,隨著哈薩克牧民居麻一家到冬牧場體驗生活。一直到寫完這本書,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兒過了一個冬天,所以我根據她對周邊地形的描述,分析她當時大概所處的位置。很多朋友都說,你不好好看書,老分析人家主人公都活動在什麼地方!是啊,我就是有這個毛病,沒事喜歡看地圖。

讀到李娟依靠她那八十來斤的身體,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寒冬,在戈壁深處扛個編織袋,四處收集殘雪回家做飯,心裡冷颼颼的。

被窩裡過於溫暖舒適,不到半個小時又進入了夢鄉。再次醒來時,發現一縷陽光透過竹簾兒正照在我的臉上,吧檯上有半瓶殘酒,與桌面相映成輝。七點多了,獨居生活的第二天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開始了。

早餐是大米粥,調製了一份涼菜。吃的正香,發現櫃子上有一包帶皮的花生,來個油炸花生放菜裡不是更好?說幹就幹,扒皮過油。可是一不小心炸糊了,火關了油也太熱,撈花生來不及了,應該先把撈花生的設備準備好,用筷子在裡面攪和,炸可以,撈不行。真是失策呀!

上午安排了很多電話會議,自由感有所下降,生活的節奏感在增強,索性中午點份外賣,考一考保安人員的服務。門口那個藍棚子上邊寫的是民政救災四個大字,難道我現在是享受難民的待遇嗎?也可能算是災民!六十個慶豐包子,我跟保安小夥說這是我三天的伙食,省得你老往樓上跑,他倒反謝了我一聲,讓我有一點兒愧疚。

隔離第二天

晚上七點,我又炸了一遍花生,這次剛剛好,配得上那半瓶葡萄酒,繼續溫習《冬牧場》。

我以前去過兩次新疆,都是公事。第一次根本沒有機會離開烏魯木齊,第二次勉強去了一趟天山天池。對新疆的人文地理瞭解的還很表面,只知道哈薩克牧民轉場基本活動在阿爾泰山,也就是阿勒泰地區,但不知道轉場的路線。李娟在《冬牧場》的最開始,就給我補足了這方面的知識。

為什麼牧民冬天要離開美麗的阿爾泰山?道理很簡單,山上雪大,羊扒不開積雪吃不到草,只能餓死。烏倫古河南岸的沙漠和戈壁地帶,冬天只有薄薄的一層雪,羊在上面勉強可以活命。羊可以生存的地方人就難了,沒有雪就沒有水。所以牧民不是生活在冬牧場和夏牧場這兩個固定不變的地方,而是在天山和阿爾泰山之間的廣闊地域上追著雪線走,人和牲口都恰好能生存下來。牧民不是每年春秋搬兩次家,居麻一家算是活動範圍最小的,但一年下來平均每十二天搬一次家。辛苦極了。

李娟生活的阿克哈拉村,在地圖上沒有。她跟隨居麻和鄰居新什別克兩家牧民一同南下,駝隊、羊群和大畜是通過一座吊橋過的烏倫古河,再橫穿烏倫古河南岸的公路開始向南深入荒野。公路有時在烏倫古河南岸,有時在北岸,所以可以鎖定過河的大致位置,但範圍有136公里寬。

書中又提到了胡木吉拉村,邀請李娟去當村長助理,每月工資兩百塊錢,她沒去。這個地方應該就是地圖上的洪木吉拉,李娟說這個地方在烏倫古河的北岸,周圍有兩個大沙山,從衛星地圖上看確定無疑。又說阿克哈拉村在此地東三十公里,吊橋在阿克哈拉村西七八公里,由此我找到了那個吊橋,在地圖上做了標識。

下次去新疆,要到這個吊橋看看,朋友們又疑惑了,這吊橋有啥可看的?不為別的,知道2010年的時候,李娟趕著一群牲畜通過這個吊橋向南深入戈壁,朝著古爾班通沙漠去了。哈薩克牧民已經不需要大規模的轉場,現在是脫貧攻堅戰,在烏倫古河沿岸開始建立永久定居點,一個時代結束了。時間上碰巧,昨天說的法國記者西爾萬,也是2010年去貝加爾湖畔的小木屋裡獨自生活了,看來那一年人都好折騰。

隔離第二天

進到冬窩子,出來就難了。居麻的寶貝女兒加瑪十九歲,個頭一米七,既聰明又漂亮,但在冬牧場上要像男人一樣乾重活,她的姐姐在城裡學畫畫,註定將來就屬於城市了,弟弟還小,家裡也實在沒有別的男孩能出力了。加瑪每天非常努力地向李娟學習漢語,心氣兒很高,不僅學說,還要學寫。有一次放羊時暗示,想到縣裡學點手藝,只要能離開荒野......

十二月中旬終於有了機會,加瑪可以回烏倫古河沿岸的阿克哈拉村,因為奶奶病了,需要她去照顧。居麻獲得了準確的情報,有一輛車大約兩天後從附近北返。加瑪洗了頭,還抹了桂花頭油,從上到下都整頓了一番。家裡煮了肉,在羊糞灰裡烤了麵餅,拿出了珍貴的糖果。父女倆騎馬去路邊的高地上,等了四個小時,車沒來。一週以後,加瑪通過其他的辦法,回到了烏河岸邊。

荒野裡,有人在艱苦的生活,也有很多人循著艱苦去生活。李娟幹完活以後,最喜歡在荒野上閒逛,以駐地高處的假人為地標,東西南北各走上幾公里,想看看荒野的那頭是什麼,還是無盡的荒野。百無聊賴的時候,給已經非常熟悉的枯草起名字,纏綿草、盪漾草、抒情草、黑暗草......

對牧人來說,黃昏意味著期盼,他孤獨地趕著羊群慢慢走向駐地。一整天都沒說話,又冷又餓。星空下,家的方向,有白色炊煙升起。羊比人更為急切,低著頭只管向前走,速度越來越快。這時要是有家人遠遠前來迎接,哈薩克的歌聲就會在戈壁上升起。

如果被迎接的人是居麻,這個五人多歲兩百多斤的男人會搞個小把戲:“李娟,羊吃飽了回家不能走太快,否則晚上肚子會著涼”。然後飛快地打馬揚鞭回家了,留下李娟一個人在荒野中慢慢的趕羊。伴隨著沙梁那邊歌聲的遠去,暮色中的寧靜就會席捲過來。

今天讀書正好兩個小時,酒也恰好喝完,盤點一下儲備的物資,還有十二天。十二天以後生活會怎樣?既去不了真實的荒野,也無心做居室旅行。那不是很糟糕,不知不覺的焦慮了起來。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