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姐說的笑話,到底好不好笑?

鳳姐說的笑話,到底好不好笑?

文字:喬治桑

在《紅樓夢》這部鉅著中,曹公在王熙鳳身上花費了大量的筆墨,對王熙鳳這個女主角做了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的描述。

在他的筆下,鳳姐是個潑辣的、果斷的、精明的大管家。為人狡詐貪婪,陰險狠毒,工於心計,觀顏察色本領高強。對待上級領導善於奉承,對待家族小姐溫和周到,對待下人“未免太嚴些個”。

賈母稱她是賈府裡“有名的一個潑皮破落戶”,讓黛玉只叫她“鳳辣子”。言語中一展無遺的流露出賈母對她的喜愛之情。鳳姐和賈母之間的關係,似乎比她姑媽王夫人之間的關係更顯得親厚些。書中經常看到她跟賈母撒嬌的親暱之態,和王夫人之間卻顯得比較拘謹。

撇開鳳姐狠毒的一面不談,如果單就她俏皮的一面來看,鳳姐還真是很討人喜歡的。在書中的許多章回裡,作者用巧妙的筆鋒,展現出鳳姐可愛的一面。

第三回,黛玉初進榮國府,鳳姐姍姍來遲,或許也是因為重要人物大多要最後出場,以顯示其地位的特殊,終歸是最後一個來了。未謀其面,先聞其聲,一路遙聞笑聲朗朗,以致黛玉深感納罕,是何人在“個個皆斂聲屏氣,恭肅嚴整”的場合下,敢如此“放誕無禮”?抬眼看去,此人打扮的“恍若神仙妃子”一般。“一雙丹鳳三角眼,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這鳳姐長得美,這次又是如此的一個率性的表現,一下子就打破了恭肅嚴整的氣氛,場面開始活躍起來。拉著黛玉的手,問長問短,問寒問暖,親熱無比。讓黛玉“恐被人恥笑了去”的心情暫時放鬆了些許。遠道而來寄人籬下的傷感也淡了些許。倒是她那姑媽王夫人,顯得尤為不識時務,突然問起鳳姐“月錢放過了不曾?”客人尚未坐穩,就談月錢,未免讓人心生厭煩。在這裡,曹公正是用王夫人的無趣藉以襯托出鳳姐的有趣。

在第七回中,寶玉初會秦鍾,鳳姐見到秦鍾眉清目秀,粉面朱唇,靦腆著向鳳姐作揖問好。“鳳姐喜得先推寶玉,笑道:比下去了!”短短的幾個字,先是推,再是笑,一句“比下去了”把鳳姐本性中的女兒姿態鮮活的表露出來。不能不讓人心生歡喜。

凤姐说的笑话,到底好不好笑?

在第十一回,賈敬的壽辰,因其一味好道,不大熱心人間煙火。生日宴會,壽星不出席,場面未免有些尷尬。那邢夫人和王夫人便感覺倒是像給自己過生日,彷彿有些過意不去。

還是鳳姐說老太爺喜靜養,已經修煉成仙了,“太太們這麼一說,這就叫心到神知了。”一句話說的滿屋裡的人都笑起來了。這頓壽宴由此吃的心安理得。儘管鳳姐一語成讖,老壽星不久真的蹬腿去了仙界,成了仙人。但是,鳳姐應景圓場的靈巧機智,做的還是不漏痕跡的。

第五十回,薛姨媽意欲破費請賈母賞雪,鳳姐兒笑道:“姨媽仔細忘了,如今先稱五十兩銀子來,交給我收著,一下雪,我就預備下酒,姨媽也不用操心,也不得忘了。”賈母笑道:“既這麼說,姨太太就給他五十兩銀子收著,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兩,到下雪的日子,我心裡裝不痛快,就混過去了,姨太太更不用操心,我和鳳丫頭倒得了實惠。”鳳姐將手一拍,笑道:“妙極了,這和我的主意一樣。”賈母笑她是沒臉的,順杆爬,鳳姐笑道:“我們老祖宗是最有眼色的,試一試,姨媽若松呢,拿出五十兩來,就和我分。這會子估量著不中用了,翻過來拿我做法子,說出這些大方話來......”

這一段對話也很出彩。雖說最後依舊是鳳姐罰了自己五十兩銀子包攬閒事,並把眾人說得都笑倒在炕上。但鳳姐用“小人之心”的剖析來打趣賈母,把上上下下的說的樂不可支,家族女性間其樂融融閒聊的溫暖和諧場面躍然於紙上,又是笑,又是拍手,生動而又自然。可見,鳳姐在不同的場合運用自己的詼諧來活躍氛圍的技巧是何等的高超!

第二十五回,鳳姐得了暹羅進貢的茶葉,打發人給黛玉送去。因黛玉覺得這茶好吃,鳳姐說若是愛吃,再打發人送些過來。還有一件事要求黛玉,到時一同打發人送來。黛玉笑她,吃她一點子茶葉就來使喚人。兩人就此互相打趣一番。臨了,寶玉要“林妹妹先略站一站,我說一句話。”鳳姐聽了,回頭向黛玉笑道:“有人叫你說話呢。”說著,便把黛玉往裡一推,和李紈一同去了。

又是這一笑,一推,一回頭,再一次把黛玉的嬌羞和鳳姐的俏皮生動活潑的展示給讀者。按理說,鳳姐和寶釵是親表姊妹,有血緣關係,但是,縱觀全書,並沒有鳳姐和寶釵玩笑打趣的相關描述。兩個人關係似乎有點不冷不熱。倒是經常出現她和黛玉的嬉笑親暱場景。這或許是寶釵冷香丸吃多了,和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任誰也暖不了她。

第三十八回,寶釵賣人情給湘雲,做東一社詠菊並螃蟹宴。這一章節,把鳳姐的市井潑皮破落戶式的風趣推向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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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賈母說起自己小時候曾失腳落水,差點淹死,頭也碰破了,至今鬢角處還有指頭頂大的一個窩,鳳姐馬上接到:“老祖宗從小兒的福壽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個窩,好盛福壽的。壽星老兒頭上原是一個窩兒,因為萬福萬壽盛滿了,所以倒凸高些來。”

未及說完,眾人都笑軟了。接著,鳳姐忙著張羅搭桌布箸,分別安排入座,自己只在一邊伺候著賈母和王夫人。又覺得東道主湘雲不慣張羅,硬要湘雲入席,由她代為張羅。湘雲不肯,又擺了兩桌,讓鴛鴦、平兒、琥珀等去坐。鴛鴦見到鳳姐來了,抱怨說;“奶奶又出來做什麼?讓我們也受用一會子。”

鳳姐笑罵鴛鴦這小蹄子不領情,替她當差還遭她抱怨。又調侃鴛鴦,說是璉二爺看上了她,要娶她做小老婆。琥珀立刻奚落平兒“喝了一碟子的醋”,惹得平兒拿了滿手的蟹黃照著琥珀的臉上抹來。不想琥珀一閃躲,那蟹黃全抹在了鳳姐的腮幫子上!

鳳姐先是“哎喲”一聲,眾人大笑,鳳姐也接著禁不住笑罵道:“死娼婦!吃離了眼了,混抹你孃的。”主子奴才混鬧成一團。鳳姐滿臉的蟹黃,鴛鴦譏笑她是個報應。在這場鬧劇裡,我們看不到鳳姐作為主子的尊貴,也看不到鴛鴦作為奴僕的卑微。鳳姐這句“死娼婦”“混抹你孃的”市井罵街,更使得這個章節顯得活色生香!在這裡,讀者看到的就是一群純女兒性情的嬉笑打罵的熱鬧場面。

第四十五回,賈府的眾姐妹開了詩社,缺乏活動經費,就來找賈府的大管家鳳姐融資。探春起的由頭是要鳳姐去做“監社御史”。這個三品的官位不算小,卻沒有俸祿,是個倒貼錢的差事。

鳳姐一眼就看穿了她們的用意,佯裝不解:“我又不會做什麼溼的乾的,要我吃東西去不成?”

接著就道出分明是哄她做個進錢的銅商,必是月錢不夠花,想了這個法子把她圈進去要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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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表示道:“我不入社花幾個錢,不成了大觀園的反叛了?還想在這裡吃飯不成?明兒一早就到任,下馬拜了印,先放五十兩銀子給你們作會社東道。過後幾天,我又不做詩不作文,只不過是個俗人罷了。監察也罷,不監察也罷,有了錢了,你們還攆出我來!”

一句“溼的乾的”“一早到任”“下馬拜印”“先放五十兩銀子”最終還免不了要被攆了出來!寫盡了鳳姐風趣詼諧的一面。

笑著,說著,還給足了銀子,照顧了面子,這時候的鳳姐實在是惹人愛的。儘管作品中的鳳姐是以貪婪的形象示人,但在這裡,對待眾姐妹,鳳姐還是很豪爽的。雖說自己每月只有五兩銀子的月利,卻拿出了自己十個月的收入作為入會費。當時的一兩銀子相當於現在的人民幣660元,50兩銀子就是三萬三千元人民幣。50兩銀子足夠劉姥姥家兩年的生活費了。鳳姐的出手不能說不闊綽。如果你有這樣一個姐姐,也會覺得很幸福吧?

作品中還有很多有關鳳姐俏皮方面的描寫,因為涉及到賈母和王夫人等高級別的人物在場,那種俏皮多多少少會帶有點譁眾取寵和諂媚之嫌,在這裡就不再一一列舉。

鳳姐是個極複雜的人物,叫人愛不得恨不得。其精明強幹,八面琳瓏,呼風喚雨,使她成為脂粉隊裡的英雄。其心機之多,用計之狠,城府之深,終是萬人所不及。能與之比肩的,除了薛寶釵,怕是再無人了。若是用辯證的觀點來看鳳姐,她也有她可愛的一面,管理那麼大的一個家族,既要照顧老的,又要想著小的,還要防著被人算計了去,著實是不易的。病了自己扛著,苦果自己吞了。就是用今天的眼光看,鳳姐仍然配得上一個堅強女性的光榮稱號。

凤姐说的笑话,到底好不好笑?

珍愛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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