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過整年》

於延法


紅紅火火的二零一九年已經漸行漸遠,熱火朝天的二零二零年春節就向我們招手致意。喜不自勝的孩子們歡欣鼓舞,都在盤算著今年能否收到大大的紅包。可是我們大人們卻高興不起來。為什麼呢?當然不是為一年的收成,更不是為家境的貧寒,也不是為下一年的打算而躊躇莫展。而是已經麻木地習慣了週而復始的生活,覺得不如年少時的春節過得豐富多彩,有滋有味。

現在的春節,別說在城市裡失去了過往的熱鬧,就是農村,也沒有了昔日的氣氛。這就怪了,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要啥有啥,卻倒不識趣了,不知足了。真的不知道好歹了麼?不是。我從心底裡感覺現在市場上賣的饅頭,不如我二大娘揉麵蒸出來的千層麵饃饃好吃。這倒是真的,二大娘過去蒸的饃饃,有手勁,勁道。當然只有春節時候,我們才能吃到。我現在見到九十七歲的二大娘,還對她說:二大娘,你過去蒸的白麵饃饃真好吃,又香又勁道。二大娘笑著說:老二呀,二大娘老了,揉不動了,要不,我還給你們蒸白麵大饃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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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過整年》

過年的時候才能吃到饃饃?現在每天吃饃饃都膩歪了,總想著法子變換著花樣吃。尤其是年夜飯,有的乾脆到飯店裡去享受,什麼山珍海味沒有,海參、鮑魚也不稀罕。我們過去可不是這樣,哪有現在的條件好呀。孩子們一旁又不以為然了,陳芝麻爛穀子的舊年往事老提他幹嘛,領你下飯店,是小輩們孝順,怕累著你們。我心裡話:是呀,真不知好歹,自找沒趣。老婆子也在一旁白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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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歲不大,卻總是好說:想當年那!

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自己的當年,又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還老是在那:想當年啊。

老婆子譏誚地數落我。

可不,當年過年多熱鬧呀!

熱鬧?熱鬧個屁!小時候光屁股光到八九歲,俺都進門了,你還穿著半拉黃球鞋呢。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俺初中畢業以後,隊裡看俺有文化,出不得大力,就讓俺當記工員,俺兼職到村建築隊打工,比成年人收入都高。那年過整年.......

又是頭一次喝啤酒那事。

對呀,還是俺媳婦知道俺。

那年過整年,我和二奶奶家的堂哥,還有四奶奶家的堂弟,說好了要在一起過整年,都拉了勾,誰也不能反悔。於是,我們就早早地準備著如何過整年。

我們商量好,堂哥從家裡拿酥肉和炸魚,堂弟從家裡拿丸子,還有二嬸子煮的鹹豆子,我呢,就準備喝的飲料,並徵得爹的同意,在我們家過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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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是頭一次自己的聚會。那時候的飲料有格瓦斯,有汽水,還有藤縣造的“荊泉”啤酒,當然也有散裝的白酒和成瓶的白酒。喝格瓦斯和汽水太沒勁,白酒呢,我們不感興趣,況且太沖。所以我們就選擇了啤酒。在這之前我們可什麼酒都沒沾過,年紀輕輕的,喝什麼酒呢。

除夕夜到了,我們按照約定,各自從家裡拿來過整年的東西。當然都是家裡允許的。畢竟都十六七歲的人了。

那時候街上沒有路燈,家裡倒是用上了電。我們家父親住的屋子裡,生著一 個用鐵梢改成的爐子,燒的是平時捨不得用的焦炭,爐火旺旺的,非常地暖和。屋裡二十五瓦的白熾燈一晃一晃地透著暖意。

農村裡過年要守歲,一家人要通宵達旦地在暖暖的火爐旁,做上幾個像樣的菜,溫上一壺老酒,團團圓圓地話家常,敘舊事,嘮閒磕。年長的回憶一年來的收成,總結一下得失,盤算一下來年的事情。年輕的望著撲朔迷離的燈光,漫無邊際地幻想著未來,憧憬著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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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沒有電視,也沒有音響,一家也沒買幾掛鞭炮。所以我們就聚集在暖暖的火爐旁,說著一些有趣的事情,打發時光。我們不會做菜,就把各自拿來的東西放到蓋米缸的秫秸鍋蓋上,等著父親給我們做。父親答應了我們的。父親看著我們熱熱鬧鬧地聚在火爐旁,他的心裡也非常地高興。他說:過年了,你們又長了一歲,就像院子裡的桐樹,過不了幾年,就成棟樑了。

可不?用不了幾年,我們就成大小夥子了。於是,我們要乾杯。

父親給我們講了幾個小故事,都是聽出了繭子的故事。他就去為我們準備過整年的菜了。鹹豆子只需澆上點兌好的調料,幹炸魚不用下鍋。父親切了點白菜,洗了一縷粉條,我呢就幫著剝蔥,堂哥擇香菜,堂弟坐那兒通爐子,還有三弟在一旁湊熱鬧,有時趁人不備偷偷地捏個丸子,放進嘴裡。當然我們都裝著沒看見。不多大功夫,白菜燉丸子和白菜燉酥肉就一鍋裡出來了,分別用兩個盤子盛了,端到火爐旁的地八仙桌子上,過整年就正式開始了。首先我們鄭重其事地請父親坐到地八仙的上位,他執意不坐,坐回到床沿,準備喝他的小酒。堂哥撥了一份菜端到靠窗的桌子上,我把溫好的白酒也拿過去,給父親倒上。堂弟就將“荊泉”啤酒瓶塞啟開,鼻子湊到瓶口,深深地聞了聞,接著把頭扭向一邊,咔咔地咳嗽兩聲,向爐旁的炭灰上吐了兩口:呸、呸,什麼味呀,驢馬尿似的,說著又笑了起來。堂弟往三個茶碗裡倒上啤酒,我們每人一碗。三弟也想嚐嚐啤酒的味道,父親瞪他一眼,堂弟也說:你小屁孩,喝什麼啤酒。堂哥說:叫他嚐嚐吧。他大喜過望,伸手端起我的酒碗,咕嘟一口,喝得猛了一些,有點嗆了,緊接著也咳了兩聲:呸呸,真難聞,有什麼喝頭。急忙把酒碗放回到我面前。全屋裡的人都笑了。三弟那會才十一二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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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向父親敬了酒。然後就鄭重地端起酒來,學著桃園三結義的樣子,高高地舉過頭頂,再向地下澆奠祭拜,異口同聲地說:為我們又長了一歲,乾杯!

乾杯,為我們又長了一歲,乾杯!

那杯酒,我們都喝嗆了,畢竟是人生第一杯酒!

我們又幹了多少杯酒,記不得了。

在外孫恭恭敬敬地端給我的酒杯裡,我看到了自己的白髮,還有蒼老的容顏。

歲月,都在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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