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到英德的高鐵通了好久，
可我仍然願意花上兩個小時的時間，
坐了趟慢車，悠悠地逛到了這座小縣城。
以前每逢坐火車北上，第一站總是途徑英德，
趴在火車窗內看這個簡陋的火車站，
心中開始醞釀浪跡天涯的情緒。
聽說這裡有廣東最美的山和水，
還有廣東最好的茶。
廣州東站到英德站，接近兩個小時的車程。
停留小站的時間不過幾分鐘，匆忙下車，
迷惘地環顧四周，雖然離家不遠，
但這也算是一個陌生之地。
北江是珠江水系支流，環繞英德市區，
一座城市的靈氣皆因江河而起，
北江水清澈水流湍急，岸邊散落無數垂釣的人，
但是這座似乎被遺忘的城市，
並沒有因此而風生水起。
從英德城西車站坐車，顛簸兩個小時，
來到了靠近英西峰林的黃花鎮。
鎮上的市場，很熱鬧，
像極了小時候的趕圩。
這是一個普通的粵西小鎮，
鎮上的人們過著平常的生活。
似乎誰的心裡，
都不把家門外的世外桃源當一回事。
突然間就傾盆大雨了，躲都躲不及，
只好躲到了賣菸草的小攤販的傘下，
這山中的夏天，天氣說變就變，
菸草都溼了大半，也來不及收拾，
然而仍然有來逛圩買豆腐的人，
順便要了半斤菸草回家。
在路邊租了一部破舊的面的，來到了黃花鎮的郊外。
雨還未停，下車來，天氣有點潮悶，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黃牛吃草的心情。
雜草叢生之處是一座橋，鄉親們叫它“小趙州橋”。
這座石拱橋橫跨小溪，沒有欄杆，偶有小孩牽牛經過，
恍惚間有“悠然見南山”的錯覺。
一路走來，沿途的山層巒疊嶂，
似有桂林山水的風情，卻又多了一分天然的野性。
下過雨，空氣瀰漫著泥土和雜草的芳香。
英西峰林深處，有一座古老的村莊，
人們把它譽為“小布達拉宮”。
平常的小村莊，因為這座堡壘變得氣勢雄偉。
依山而建的彭家祠，依然不減當年的英姿。
拾級而上，石頭壘起來的牆面，
坐南朝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雖然祠堂是當年彭家前輩用作防患土匪之用，
但在設計上，卻獨具匠心，
不但照顧到防禦一面，還頗具美觀效果。
一路尾隨而來的女孩，叫彭水娣，
她是彭家的後人，她還有兩個妹妹，家中沒有男孩。
彭家祠的建築，也沿襲了嶺南建築的風格，
彭水娣，是一個典型的嶺南妹子。
位於建築最高處的瞭望臺，也是一個戲臺，
戲臺太小，也許只能容納彭老爺和他兩位老婆看戲吧。
如此高山地勢中聽戲，別有一番情趣。
彭水娣帶著我們，去看他們家祖傳的後花園。
這位義務的講解員，對我們的到來頗感好奇。
也許，這就是她暑假生活的一部分吧。
當時彭家建造這座祠堂的時候，考究了很多風水設計，
在至高處遠眺，
農舍，竹林，溪水，遠山，盡收眼底。
雖然話語不多，但彭水娣介紹起來頭頭是道，
也許對她而言，這就是祖輩們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產。
彭水娣讀三年級，
她從家裡去上學，要走半個小時的路程，
每天六點鐘起床，晚上八點就入睡。
再過一些年，她也會走出這個村莊，去看外面的世界，
而山中的彭家祠，也就是她一生思念的故地了。
傍晚的時候，是一座城最美的時刻，
這樣的時刻，放之四海皆準。
城南，便是很多年前的英德老城，
酒店的姑娘說，現在老城，都是小偷和白粉仔的領地。
但我覺得，這裡似乎蟑螂和老鼠更多。
市場裡還未收攤，雜貨鋪裡有賣茶籽餅的，
這種古老原始的洗髮用品，在城市裡已經很難找了，
記得小時候，我媽拿來給我洗過，
洗完之後頭髮乾枯打結，如今被冠以純植物的榮譽。
裁縫店的生意當然有點冷清，
新城裡各種名牌的服裝店林立，
也不知還有哪些人，
會拿著穿舊了的衣物去打補丁換褲鏈。
老街裡很少人會說普通話，
人們夾雜著粵語和客家話的口音，
卻顯得有些親切。
老奶奶介紹說，對面是打棉胎的店鋪，
然後我們之間的交流便只有憨笑了。
剛剛放學的小女孩從巷子裡經過，
笑起來，就是一朵綻放的花。
天氣太熱，小橋旁，光著膀子揹著孩子的男人，
有點無奈，卻又心甘情願。
這樣的街道，總是會讓人想起小時候的故鄉，
而如今，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
清光緒年間的城門，
這是我們發現的最古老的遺留的建築了，
再往前追溯，已經沒有了依據。
老城裡最歡樂的當然還是孩子，
他們或許父母已經出外務工，
或許是父母從外地前來打工。
正在玩樂的孩子們自然不知，
多年以後他們的童年記憶，
也許就永遠定格在這一幕，
新房子會蓋起來，馬路也會鋪起來，
唯有純真的笑聲，依然在舊巷子裡迴盪。
馬路上車流不息，
卻還有專心致志在路旁看報的人，
也許告別一下手機帶來的煩躁，
我們亦可暫時做一回心沉氣淨的人。
街角處，顏色鮮豔的老房子，
橫豎著的電線，
這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景象，
似又看到了越南的影子。
老城的印記，大概就只剩下這座教堂了吧。
然而教堂亦空蕩蕩，只留一個驅殼了。
教堂內的設置基本完好，
似乎不久之前還有人入住的痕跡，
拱形的窗外，
是四處在建的工地以及待拆的老房屋。
與這蕭條敗頹相比，
便會慶幸，
即便歲月使人老，卻仍能看盡風景，
如此，也不枉費四處漂泊了。
人們常說，
山河不再，草木傷懷。
我喜歡這些不為人知的小地方，
勝過無數壯麗風景，
就像英德，那些在此土生土長的人們，
多年以後，是不是也會因為聞到一杯紅茶的香，
便心中悵然，感念起兒時家鄉無數的美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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