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是偷跑出来的，趁着容景洗澡的时候。

听说，他的妈咪就在这里。他想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妈咪在这里却不去找他？

景说，这次带他来找妈咪。

他觉得有点紧张，到时候见到妈咪，要说什么呢？

妈咪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呢？

万一妈咪不喜欢他，不要他怎么办？

小脑袋里有太多的困扰，让他没法安安静静地坐在电脑前面。

于是趁着景洗澡的时候，偷偷跑了出来。

却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他的妈咪！

他扑到江蓠面前，想抱她的大腿，但下意识又停下来，不行不行，不能抱，万一妈咪以为他是流氓就完了。

他有点慌，还没有准备好，妈咪怎么就来了。

江蓠被面前这个小孩的举动弄懵了，按着电梯门，问：“你去几层？”

她没有带过孩子，不知道跟孩子该怎么说话，大概语气有些生硬。

包子抬起头，一双小胖手抓紧了衣角，眼睛又黑又亮却又像带着几分委屈。

妈咪好像不喜欢他！

妈咪也不认识他！

江蓠不知道这个小孩想干什么，但看他的样子，像是被自己吓到了。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半步，按下自己的楼层。

电梯门关上，包子慢慢挪到墙角，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江蓠身上。

一双小胖手搅在一起，他好难过，妈咪真的不认识他。

电梯到了十二楼，江蓠走出去。

包子腿短，紧赶慢赶才勉强跟上她的脚步。江蓠转过走廊，包子还在后面跟着，不近也不远。

她继续走，他也跟着走。她停下来，他也停下来。

江蓠索性不走了，靠在墙边看着他，他也不走，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墙上。

倒有几分意思。

江蓠朝他勾勾手，“过来。”

包子左看右看，确定是在叫自己，才扭捏地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四五岁的小孩儿，个子还没蹿出来。江蓠便蹲下去，问：“多大了？”

包子睁着一双眼睛，尽量让自己显得可爱。他从前听人说，女人都喜欢可爱的小孩。

“五岁。”

他会说华语，而且说得很好。曾祖母说，容家祖上就在华国的，容家子孙，什么都可以忘，但不能忘本。

他还不大懂得，不过华语却说得很好。

“叫什么名字？”

他那双眼睛很大，乌溜溜的，脸又像包子，江蓠忍不住想伸手捏。

包子很紧张，妈咪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神色肃穆：“容宁，曾祖母叫我小九。”在容家，曾祖母是最喜欢他的。

“小九。”江蓠却想叫他包子。

包子咽了口唾沫，才鼓起勇气，“妈咪也可以这么叫我。”他声音很小，低着头，有几分羞涩。

江蓠没听清前面两个字，却有几分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腼腆吗，动不得还会羞涩。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捏了把他的小脸，“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软软的皮肤，触感不要太好哦。

包子的脸却更红了，妈咪好像不讨厌他耶，那妈咪喜欢他吗？

妈咪是不是觉得他很可爱，果真，女人都喜欢软萌可爱的。他还听人说，女人都是需要哄的。

包子悄悄抬头，看了眼妈咪，忸怩地绞着手指，“因为……因为你长得好看呀！”

容景是洗完澡出来才发现包子不见的，不过，他完全没有做父亲该有的自觉。手足无措，不可能的。

包子那种智商，被骗子遇到了，只能算骗子倒霉。

等他吹干了头发，才把电话拨过去，此时包子正在江蓠的房间里。

包子死活跟着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简直能把人的心给萌化了。

她只好跟前台打招呼，要是有人找孩子，就说在她的房间。

包子看到电话，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爹地。

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跟容景分享，语气里又不自觉带上几分得意：“景，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容景并不在意他的好消息，“嗯”了一声，问：“你现在在哪儿？”

包子越发神气，“我跟我妈咪在一起。”

妈咪的照片，还是飞机上景给他看的，所以，找到妈咪的消息，他也可以跟景分享。

容景挑眉，“你知道骗我是什么下场。”

包子嘟着嘴，“你不信我，那我不告诉你妈咪在哪里了。”

他还想借题发挥，但那头，容景已经挂了电话。

包子的手机，他这边有定位功能。

江蓠，玛丽安……

他穿上衣服，嘴角勾出一抹轻微的弧度。六年前那个晚上，他并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长相。

甚至这么多年，他也不知道，容宁是他的亲儿子。

直到半年前他受伤急需输血，HR阴性血，所有人都不匹配，只有容宁合适。老太太让医生做了鉴定，亲子关系，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老太太高兴坏了，不停念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孩子，当年我看着就喜欢。”

他在医院养了三个月，三个月后痊愈便开始打听当年那个女人的消息。

这么多年，他碰过的女人不多。

六年前那个晚上，在练马场，他依稀还有印象。

那晚虽然被下了药，意识模糊不清，但只要他想查，有的是办法。

容景换了身衣服，打开了定位。十二层的位置，没有出酒店。

倒真是巧。

他敲了敲面前那扇门，江蓠才洗了澡出来。鉴于包子只有五岁，她也只穿了睡衣。

门外响起敲门声，包子心头一凛，想起自己手机上的定位功能。

暗叫一声不好，从沙发上跳下来。

江蓠扯住他的领子，“你跑什么跑？”

包子从心底里，还是有几分怕容景，但转念一想，是啊，跑什么跑。他都找到妈咪了，有妈咪给他撑腰，他才不怕。

于是站直了腰杆，蹬着小短腿儿：“我去开门。”

江蓠顺手披了件外套，跟在小短腿儿后面。

四

门才开了条缝，包子就预感大事不好，果真被男人抓住了衣领，一把扔了出去。

男人腿长，一步就跨进门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包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才恍了个神，就已经被关在门外。

江蓠慢了几步，扯过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珠，才转过书架去。她听到包子开了门，可转过走廊，却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江蓠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

在国外那些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什么人？”她手里握着那条毛巾，蓄势待发。

包子还在外面执着地踢门，“景，容景，大坏蛋，不许欺负妈咪！”可他声音太小，里头的人根本听不清。

男人朝江蓠走来，她抬腿就是一脚。

她从十二岁开始练武，虽然没什么天赋，也不够刻苦，但防身足够。可眼前这个男人，却顺势轻易就抓住了她的脚腕。

“警惕性不错，但速度太慢，力道也不够。”他的力道很大，江蓠根本挣脱不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容宁的父亲。”他放开江蓠。

包子的父亲？

江蓠这才仔细看他的模样，的确跟包子有几分相似。可五官更加深邃硬朗，灯光下，竟有几分让人挪不开眼睛。

江蓠朝门外看一眼：“你把他关在外面？”

男人似乎有些热，解开胸前两颗扣子，姿态肆意，“不用管他。”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江蓠绕到他对面，看他拿起桌上的水壶，但没有倒水又放下，往后轻轻一靠，看着她。

姿态肆意又慵懒。

跟照片上八分相似，但五官比照片上美得浓烈，也更有味道。

“关于容宁的事，我想跟你谈谈。”

“容宁？”

江蓠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我对他没有恶意，他在这里，也是自己跟着来的。如果不信，可以去看监控。”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慵懒中带着几分邪气，“监控就不用看了，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江小姐？”

江蓠脸上的笑容沉下来，“谁告诉你，我姓江？”

男人没有回答，转了个话题，“容宁从小跟着我长大，但他一直想找他的母亲。”

江蓠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警惕却丝毫没有放松。

“江小姐跟他的母亲，有八分相似。”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包子今晚一直都跟着她。

她终于张了张嘴：“那他母亲呢？”

“我也在找她。”

男人的目光，落在江蓠的脸上。灯光下，她的面部线条似乎柔和了几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肆意披散在肩膀上，衬得那柔和的线条也有了几分野性的美。 江蓠眼里的警惕，终于散了几分，大概是陌生的坏境，太容忍让人风声鹤唳。

“抱歉，你们认错人了。”

“可容宁很喜欢你。”

江蓠低下头去，笑了一声：“容先生也以为，我是容宁的母亲？”八分相似，他倒是有理由怀疑。

“我没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如果容先生不信，可以去民政局查。”她和母亲的户口，如今应该还在云城。

“我不在意这些。”他笑，“我更在意……容宁喜不喜欢。”

还有……他喜不喜欢。

不过目前，他倒是很满意。

江蓠脸上的笑沉下来，“不瞒容先生说，我这个人也很挑，我也在意……我喜不喜欢。”

既然他不客气，她也没必要客气。

“可是容先生……”她挑眉，“实在不好意思，您并不太符合我的口味。”

容景眯着眼睛，江蓠站起来，“容先生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出去，我要休息了。”

容景看着她，半晌，嘴角的笑容荡漾开，“江小姐信不信缘分？”

“不信。”

他站起来，“我也不信，不过，应该……还会再见到江小姐。”

江蓠在国外长大，不是没见过那些纨绔子弟，这一招，还真是没有新意。

容景走出房间，包子还在生气，腮帮子鼓起来，“你凭什么把我关在外面，你想霸占妈咪是不是？”

容景十分同情地看着他：“我跟你妈咪谈过了，你妈咪说……”

包子还想说什么，安静下来，看着他。

他才慢悠悠开口：“她说，她没有结过婚，也没有生过孩子。”

包子睁大眼睛，半晌才叫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才不是，你这个骗子，大坏蛋，肯定是你欺负妈咪！”

容景懒得跟他废话，提起他的衣领。

包子气急，挣扎着又踢又打，“大坏蛋，我不要你了！”

他喊着喊着，又觉得十分委屈，妈咪真的不记得他了吗？

从前他就听家里那些下人说过。他们说，他不是容家的孩子，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家里除了曾祖母，谁也不喜欢他。

他以为，妈咪会喜欢他的。

他已经很努力地表现了，他那么喜欢妈咪，可是她却不喜欢他。

包子被容景放进电梯里，不哭也不闹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觉得难过，瘪瘪嘴，又把眼泪憋回去。

好几秒，才靠到容景身边，吸了吸鼻子，小声地问：“妈咪是不是觉得我不乖？”

容景低下头，正好看到那沮丧的小脑袋。

这几年，容宁一直养在老太太身边，他没有当过父亲，也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父亲。

电梯门开了，他走出去，走了几步才察觉后面没人跟上来，转过身，包子还站在那里。

看来是真的很难过。

“你妈咪记性不好，再给她点时间。”

当年的事毕竟过了太久，就算那晚的女人真是江蓠，可她也未必就是容宁的亲生母亲。

他这次来，就是想确认一下。

包子抬起头，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挑眉问：“走不走？”

包子这才走出来，仰头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快点想起来？”

那双眼睛睁得又大又圆，十分诚恳，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去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