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詩人、原《詩歌月刊》編輯祝鳳鳴詩歌作品選

著名詩人、原《詩歌月刊》編輯祝鳳鳴詩歌作品選

2020年1月25日,著名詩人、學者、藝術家、本刊前編輯祝鳳鳴先生,因病逝世於合肥,終年56歲。

祝鳳鳴先生1964年生於安徽宿松,1985年畢業於安徽師範大學,大學期間開始詩歌寫作,是安師大江南詩社創辦者之一。畢業後歷任黃山、馬鞍山等地中學教師,1993年調入安徽省社會科學院從事科研工作,1992年至2002年,兼任《詩歌報月刊》(2000年改為《詩歌月刊》)編輯。1998年至2007年,兼任安徽電視臺社教中心編導。新世紀以後,致力於紀錄片編導和藝術策劃事業,兼任合肥大地藝術中心學術主持、大地美術館長等。

祝鳳鳴先生1983年開始詩歌創作,著有詩集《楓香驛》。1998年參加第十四屆“青春詩會”。他的詩作以鄉村題材為主,多表達對人世苦難的悲懷,對時光流逝的顫慄,對愛與美的渴念,洋溢著憂傷、神秘而唯美的氣息,風格獨樹一幟。詩作曾被翻譯成英、日等多種語言。

作為學者,祝鳳鳴先生著有《安徽詩歌》、《山水精神:洪凌》等詩歌、美術論著,並參與《安徽通史》、《合肥通史》、《當代安徽簡史》等書撰稿。除此之外,祝鳳鳴先生還是出色的隨筆作家和評論家,撰有大量隨筆文章和詩歌、美術、電影、戲劇等方面的評論文章,並結集為《櫻桃變黑之月》。

作為藝術家,祝鳳鳴先生編導的紀錄片《我的小學》(與方可合作)曾獲得“金熊貓”國際紀錄片大獎。參與中央電視臺大型紀錄片《大黃山》撰稿。編導《中國新詩百年》紀錄片。電影論文獲“第二十屆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優秀學術論文獎”。曾策劃“聖馬之夜:詩與歌”、“冷光源:合肥首屆裝置藝術展”、“徽劇《驚魂記》走進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稜鏡:中國百年新詩藝術展”等重要文藝活動。

2020年1月25日 20:48,祝鳳鳴先生因患癌症逝世於安徽省腫瘤醫院。

祝鳳鳴先生是當代重要詩人、藝術家、人文學者和傑出編輯家,他的逝世是當代詩壇、藝術界、人文學界的重要損失。

著名詩人、原《詩歌月刊》編輯祝鳳鳴詩歌作品選

祝鳳鳴代表作選


·古老的春天


一輪明月升起,村裡的人圍坐山坡

觀看露天電影

銀幕上,一個身披鐐銬的受苦人

正緩步走向刑場

他的堅毅,他的悲傷

印在每一張發呆的臉上。

天上,正在發生月蝕

滿地松影

漸漸變淡、消失,

我第一次感到了光陰流逝的秘密。

1996.11.10


·白夜


……憶及童年,蘆村,三更之夜,

池塘展開

如黑色大花。

青蛙叫喊著

到處是春暮之火;

樹枝間,月亮

燃燒著它的白骨。

無名小鳥

喁喁嚶鳴

噢!萬類的痴迷夜。

青龍的霧靄淡了,在東方

清晨正糾纏著升起

在強光的洪流

傾瀉之前

我想撲進池塘……

撲進時光碎裂的夜晚

或另一個人的軀體。

1995.11.29


·黎明


姑娘,你這碗泉水是慎重的

水面黝黑,倒映著

繁星……人世的微光一點一滴

你是宇宙的乳汁,剛剛凝成

你是垂柳,紅雀,新耕的田野

也是粗砂和黑巖

時刻散發著清香

你是虛幻

蒼穹裡,雲霞莊嚴,宛若鉛石。

許多星星消失了,一年年

它們的光芒依然在高處噴射、傳遞,

沉落在另一片鐵青的曠野。

1996.2.9


·流星紀事


有一次,丘崗夜色正濃,二月還未甦醒,

我踏著回家的羊腸小徑,在山坡

白花花的梨樹下,碰見鄰村

疲憊的赤腳醫生,面孔平和。

“剛從李灣回來,那個孩子怕是不行了。”

他說,藥箱在他右肩閃著棗紅的微光。

路邊的灌叢越來越黑,細沙嗖嗖——

我們站在風中,談起宅基,柳樹,輪轉的風水。

陰陽和天體在交割,無盡的秘密,使人聲變冷,

“……生死由命。”這時,藍光一閃,

話語聲中,一群流星靜靜地佈滿天空;

還有一次,我和父親走在冬月下,

曠野的一切彷彿在錫箔中顫抖。

腳下是隱形的塵土和古蟒的灰燼。

父親拿著鐵棒,問我:“你怕不怕?”

哦,我抬起頭來,獵戶星座在中天閃耀,

空中傳來千秋的微響——

那無聲垂落的,是流星,還是一道道藍色的鞭影?

1995.12.5


·所見


有一次,在夢中

我蹲在一個溫和的角落

秘密地觀看

一頭母牛產下紅色牛犢

並舔淨它,給它哺乳。

夜色明淨

青草芳香

在早春草原荒涼的中心

紅盤的月亮

灑下碎火

我的眼睛有著

焦慮的婦人的柔情

我請求他們

在夢中,我跪下並請求他們

也給我一個位置。


·河灣裡


枝頭雀鳥紋絲不動,彷彿一團團黑泥

在陣陣壓緊的空氣下

河水有力地打著旋渦,千百個冬天都是這樣

人們隱蔽在遠處的墳塋

和山間靜謐的屋脊裡

鵝卵石孵不出紅色小鵝

只有波濤偶爾剝下幾片沙粒……我將

漸漸衰老,死去,哦!故鄉,若是真的

能再轉生人世

我還要回到這裡,看著喜鵲和烏鴉

被楊柳的綠焰摧飛

杜鵑花的霧靄散開,一年年

田野冒著熱氣,泥土飛卷

在太陽炙熱的爐膛裡

我與兄弟們耕作著,嘆息著,歌唱著

辛酸又疲憊

直到雙手把鋤把磨得銀亮

山崗上淡淡的滿月

使萬物酣睡,沉落,我全部心靈的迷霧

也縷縷消失……

1996.2.16


·河邊


七月堂堂的大河更加眩目。

河面上藍霧飛卷。

在漫長的河邊見到蝴蝶,

我們彼此驚呆了,

心在暗處千呼萬喚——

風涼心傷的年華

河水沖洗著我們

又依戀、又折磨

你突然抓緊我 你說:

“我要拋棄

這無限煩膩的人世。”

一百個冬天踩著冰雪過去,

舊年的河水又回到岸邊,

但我們永不會再見

有多少永恆的綿綿細沙知道,

這生死的秘密,

另一個世界無言的歡樂。

1993.5.11


·鄉村冬夜


杏枝變黑 麻雀斂翅

孩子們從池塘的藍冰上

一個個飛起

燈光驚醒棗木的窗戶

泥地上已是斑斑牛跡

遠處的田野裡

黃鼠狼熱血沸騰

它的心跳

它無窮無盡的驚悚

溪水繞得山坡暈過去了

山陰裡走下

幾個歸家的發亮的靈魂

之後一定是這樣的景象

月亮的斧頭在樹叢裡滑落

頭頂的木星又白又亮

1993.5.10


·蘆花村


記起春天蘆葦的日子

兄弟們的臉孔酡紅

太陽把柳影映到田埂上

四野是春耕的冷靜的人

淡白的桃花下

斑斕、焦急的群虎在跳躍

這是我們的村子

還沒有到蘆花泛白的季節

花椒和山楊還未透出硃砂的顏色

母親是疲憊而堅忍的

是什麼使她啞然無聲地佇立

在先輩的宅邸中?

池塘裡有禾苗的影子

有挽起褲腿洗涮的人

孩子們在清淺的水裡摸蝦

這純真的景象隨風晃動

這是我們的村子

在如此溫和的地方

許多人離開又回來了

村頭還有數不清的未世者

還沒有到蘆花盛開的季節

那是秋天 我們村子同舒州相鄰的山頂上

飄飛著纖長的紅銅的月亮

1994.3.14


·音訊


十一月,門前收割後的晚稻田裡

渠水汩汩流淌,

麻雀在尋找穀粒,奶奶望著落日

在乾燥的荊棘旁

一邊收衣,一邊嘆息:“……唉,都三十年了。”

祖父是在一個月夜被抓走的,

一直沒有音訊。

傍晚,西風吹過山脊,

我和父親在山坡上挖土,松影裡

一隻黑狗睜亮雙眼,

父親彎腰拾起一根白骨,

細細打量

那是一根人的腿骨。

遠處屋簷下,奶奶的身影

如皮影戲般搖晃,

晚霞中,父親一動不動,

穿著灰布衣裳,彷彿一個戴孝的人。

1996.11.9


·正月的美麗


河水上漂滿石頭 鄰家的女孩

紅圍巾 黑衣裳 正午騎著一隻鳳凰飛走

坡地上殘留著馬的氣息 沒有流水

沒有人知道 門戶敞開

雪粒的亮光映照藍色的廳堂

燈籠埋在地底 啞孩子哭泣

風裡的葡萄藤何時結滿水晶 何時

姑父們坐在屋頂上 太陽 太陽

南方紅銅的鏡子 滿是蝙蝠和草垛的倒影

誰家有垂危的病人 簷下的玉米飛來飛去

雁 燭火 和河堤上的嗩吶飛來飛去

眾所周知 窮親戚獨自在樹下歇息

母親高喊 親人呀 我的花園和前世在你那裡

我是自由人 在去教堂的路上

看見田壠邊緣滿山白銀升起火焰

村子宛如一片樹葉在地上急速旋轉

1989年12月


·湖畔


你可記得山裡的湖泊

魚群在水底漸漸消隱

茶葉和茶花中間

你穿著白色的長裙

我站在水裡

點數著砂粒和卵石

你在岸上奔跑

不發出一點點聲音

你可記得山裡的湖泊

飛鳥飛過我們的頭頂

波濤停留在藍色的天邊

我擁你走進夕陽下的樹林

昔日湖邊的女孩

今夜多麼平靜

小鎮傳來祈禱的鐘聲

我默唸我們早逝的愛情

1989.3.10


·楓香驛


朝北的路通往京城

汗淋淋的馬在這裡更換

少年時我從未見過馬

通過我們家鄉的驛道

秋天來了 紅色的葉子落滿路面

楓香驛,在以往的幸福年代

稻田裡捆紮乾草的

農家姑娘

在一陣旋風過後

總是想象皇帝的模樣

我的鄉親們都是窮人

孩子是窮人家的孩子

驛道一程又一程

沒有一個人能走到底啊

夜色裡飛馳而去的消息

都是官家的消息

隨後是冬天,飄雪了

楓香驛便漸漸沉寂下去

在一片寒冷的白色裡

很少聽得見馬蹄噠噠的聲音

1988.11.29


·持燭者


正午的持燭者 站在寧靜的日光裡

和善地 孤獨地 沒有護送的人

站在樹蔭和涼水裡

白生生的蠟燭

風裡的燭光展開黃綢

田野響起霹靂

光輝的露水升騰

家鄉縈繞在心上

心愛的人坐在古塔裡

持燭者

看見天邊婆娑的天幕

看見微微晃動的藍鏡裡

自己的嘴唇

火紅而新鮮的嘴唇

傾訴著人類的悲哀……

198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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