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京劇是中國的國粹,凡是在京劇戲臺登場的人物都得畫上一幅固定的臉譜,這一點也眾所周知。比如畫紅臉的一定是忠誠勇敢的大英雄,畫白臉的一定是陰險狡詐的大壞蛋,藍臉一般都是桀驁不馴的傢伙,黑臉就比較複雜了——既有包公這樣鐵面無私的文臣,又有張飛、李逵這樣連腦子裡都長滿肌肉的莽漢。

其實這種臉譜化的給人物蓋棺定論的做法,非常符合古人的價值取向。我們如今翻開史書,充斥其中的要麼是忠良烈士、賢臣孝子,要麼是奸賊讒佞、鬼魅小人,一言以蔽之就是非黑即白,壁壘分明。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戲曲人物可以臉譜化,但真實的歷史是複雜的,不是一張或者幾張臉譜可以定論的

可惜稍有理智的人都很清楚,活得如此“純粹”的傢伙幾乎根本不存在,畢竟名聲臭到家的秦檜也有仨朋友,大漢奸汪精衛也曾“引刀成一快”過。無論是活在當下還是在漫漫歷史長河中曾經登過場的人物,其實絕大多數都無分好壞、難辨忠奸,所謂的蓋棺定論更多的還是出於利益取向和主觀臆斷。

就像被推崇了兩千多年的孝子節婦,其實從來都是個稀罕玩意,也正是因為稀罕才被大書特書、拼命鼓吹。否則“二十四孝”弄不好就得變成幾萬甚至幾億孝,曾被當成寶貝的貞節牌坊也必然多得跟行道樹一樣滿地都是,哪還能那麼值錢?

比如說女人改嫁這種事情可不是現在社會文明瞭、風氣開放了才有的,其實從古到今都沒啥稀奇的。別說是普通百姓,就算是帝王人家也是一樣——始皇帝嬴政他老孃趙姬先是給呂不韋當姬妾,後來改嫁嬴老爹不算還跟嫪毐亂搞,弄得她兒子一輩子對女人有陰影,連皇后都不肯立;漢武大帝劉徹他媽王娡先是嫁給了一個叫金王孫的農夫(請注意,就是個農夫而不是哪個王的孫子),後來為了登高枝立馬甩了沒用的老公攀上了時為太子的漢景帝劉啟,成了孝景皇后;千古一帝的李世民不但有偏愛表妹和兄弟媳婦的癖好,還沒看住他的小妾,結果讓親生兒子兼接班人娶了自己的小媽;蒙古帝國的開山鼻祖鐵木真不但愛搶別人的老婆,連自己的老婆也被人搶走過,搞得他家老大朮赤一輩子都沒搞清自己的爹到底是誰。

略輸文采的秦皇漢武、稍遜風騷的唐宗宋祖以及只會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這幾位千古帝王中的佼佼者裡邊,好像就趙匡胤他家後院暫時沒發現啥八卦奇聞,可以想象那些還不如他們的同行家裡得亂成啥樣。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我折騰了半天也沒翻出來趙黑胖他家的八卦,誰有線索?

在距今千年的北宋曾有這樣一個女子:她曾經淪落成一個歌女,又嫁給了一個卑微的銀匠,還險些被老公賣掉。不過在她被獻給了一位王爺後便飛黃騰達,不但當上了皇后,還在皇帝老公死後實際統治了那個國家達12年之久,還險些篡宋稱帝、成為武則天第二。

她的名字叫劉娥,死活獲諡章獻明肅皇后。


從倡婦到宮妃——先說說劉娥的發家史。

老劉家的祖上也曾經闊過:劉娥的祖父劉延慶在五代時期當過兩朝的大將軍,父親劉通在北宋當過都指揮使和刺史。不過在唐末到宋初那個混亂的時代,連無數家世延綿千年的士族門閥都紛紛沒落甚至破家絕戶,相比之下劉家連個暴發戶都算不上,所以家道中落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在人們耳熟能詳的民間故事《狸貓換太子》中,劉娥就是大反派,不過這個故事純屬捏造

在父母雙亡之後,劉娥只好寄人籬下,剛長大就淪落為歌女,不久又嫁給了一個名叫龔美的銀匠。不過京師居,大不易,窮困潦倒的龔美打起了賣掉老婆換筆錢花花的主意,沒想到劉娥好巧不巧的被賣給了宋太宗趙炅的第三子韓王趙元休,並立刻大受寵愛:

“宮(龔)美以鍛銀為業,納鄰倡婦劉氏為妻,善播鼗。既而家貧,復售之。張耆時為襄王宮指使,言於王,得召入宮,大有寵。”(《涑水記聞·卷六》宋·司馬光)

趙元休後來當上了皇帝,改名叫趙恆,也就是我們熟知的宋真宗。這位皇帝陛下買了人家的老婆回來當皇后不說,這位皇后的出身還是“倡婦”——可見古人真沒我們想象的那麼講究,更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忌諱,比現在很多還糾結於某某情節的傢伙內心強大多了。

不過劉娥的身份畢竟不光彩,又有趙恆的乳母告狀,於是趙炅大怒,不但趕緊給這個不省心的三兒子找了個出身名門的老婆娶進門(名將潘美之女),還下令將劉娥趕走。趙恆還算是個多情的男子,便將劉娥藏在親信張耆家裡,動不動就跑去幽會,害得老張為了避嫌連家都不敢回。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趙恆這傢伙算是個昏君,給他的子孫後代搞出一堆大麻煩

直到趙恆登基以後,劉娥才結束了在外包養的“小三”生涯,名正言順的進了宮。不過這時候雖然趙恆的原配潘氏已經病逝了,但是後宮裡又冒出一個郭皇后和一大堆妃嬪,所以劉娥暫時還是沒啥名分,一直默默無聞。直到7年之後,可能是趙恆舊情復燃,劉娥才晉為四品美人,緊接著又連續晉升為修儀、德妃,終於成了後宮妃嬪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裡插一句——人家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惜劉娥孤苦伶仃連個親人都欠奉,於是想起了她那個死鬼前夫龔美。於是劉美人又從現任老公那裡討來一道聖旨,把前夫變成了大哥:

“太宗崩,真宗即位,入為美人。以其無宗族,乃更以美為兄弟,改姓劉。”(《宋史·卷二百四十二·列傳第一》)

後來這位劉大哥官至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絳州刺史,掛掉以後詔贈太師、尚書令,諡武懿,也算是走上了人生巔峰。只不過他吃的這口好軟飯也不知道是該算到前妻身上,還是妹子頭上。

到了景德四年,礙事的郭皇后終於死掉了。於是趙恆就打算立劉娥為皇后,結果遭到了滿朝大臣的一致反對,尤其是時任宰相的寇凖簡直堪稱反劉排頭兵:

“真宗將立劉後,萊公(寇凖)及王旦、向敏中皆諫,以為出於側微,不可。劉氏宗人橫於蜀中,奪民鹽井,上以後故,欲舍其罪,萊公固請行法。是時上已不豫,不能記覽,政事多宮中所決。”(《涑水記聞·卷七》)

這一幕劉娥看在眼裡,記在心上。等到她執掌大權之後就一腳把老寇踹到嶺南去釣魚,凡是當年跟她做過對的的搗蛋鬼只要還活著的一個都不放過。比如名臣李迪就不得不捧著一張大宋地圖(如果有的話),滿世界尋找他要任官的犄角旮旯,直到劉娥死後才得以迴歸權力中心,並兩度為相。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寇老西”其實非常不靠譜,最終倒黴就因為酒醉洩密,累得自己客死嶺南

自從士大夫階層崛起、號稱要與皇權共治天下以後,這幫傢伙跟皇帝的關係一直就不怎麼融洽,還尤其喜歡管皇帝家的閒事,比如皇帝該跟誰叫爹叫媽、娶哪個女人當老婆之類的。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明朝的皇帝通常都會喊打喊殺或是關門自閉,而宋朝的皇帝就不一樣了,老趙家的子孫耐心都非常好,而且很擅長水磨功夫。

趙恆就是如此。寇凖不待見劉娥,他就去說服趙安仁,結果老趙蠱惑他找前宰相沈倫的孫女當老婆,於是趙恆就一腳把老趙踹去了邊遠軍州當驢友,回頭再去磨嘰王旦……就這麼瞎折騰了5年,終於把大臣們折騰疲沓了,劉娥才當上了皇后。翰林學士楊億還想最後掙扎一下,便拒絕起草冊後詔書,可這哪能難得倒皇帝?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翰林學士趙恆想要有幾個就能弄出來幾個……


當上了皇后的劉娥,像極了武則天。

話說當上皇后的劉娥已經年過四旬,趙恆又不是個長情的男人,他家後院裡出身好、長得更好的女人烏泱泱的一大群,為啥盯著人老珠黃的劉娥不放、非得讓她當皇后?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趙恆的健康狀況以及太子年紀太小,使得他不得不找個成熟可靠的皇后替他掌權,除了劉娥也沒有別的人選

因為趙恆遇到了一個跟唐高宗李治同樣的難題。

北宋立國以後,就一直對被遼國佔據的幽雲十六州耿耿於懷。趙匡胤和趙炅連續數次傾舉國之兵對遼開戰,雖屢戰屢敗卻屢敗屢戰,一直沒有放棄。可惜到了趙恆在位期間,不但宋遼攻守之勢易位,還被遼國打得差點遷都,最後不得不簽下了一紙《澶淵之盟》,被視為國恥:

“欽若曰:‘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為恥,而謂準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欽若曰:‘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是城下之盟也。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其何恥如之!’帝愀然為之不悅。”(《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傳第四十》)

為了挽回面子,趙恆不惜耗資鉅萬,偽造了天書後東封泰山、西祀汾陰,結果不但將內庫的數代積蓄揮霍一空,還落得個“一國君臣如病狂然”(《宋史·卷八·本紀第八》)的罵名。於是趙恆再也無心打理朝政,晚年更是淪落到精神錯亂的病態中,在這種情況下還怎麼當皇帝?

當皇帝最重要的事情當然不是治理天下、揚威域外還有國富民強什麼的,而是牢牢的把持權力不為人所趁。當一個皇帝缺乏這種能力時,就需要找個可靠的人物代行權力,直到他龍馭賓天、將帝位傳給接班人為止。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在所有腦子沒壞掉的皇帝眼裡,沒有什麼比手中權力更重要的

這樣的人物通常可以從老孃、老婆、兄弟、兒子以及大臣中挑選。不過大臣首先就可以排除掉,畢竟“寧贈外邦,不予家奴”這種想法根本就不是慈禧或者他塔拉·剛毅的發明創造,而是千百年來各種姓氏的皇帝一貫的思路與做派;兒子也不行,因為趙恆生了6個兒子就活下了一根獨苗,而這位後來的宋仁宗趙禎此時還在吃奶;兄弟這種東西趙恆倒是不缺,其中還包括一位在後世的戲文裡大名鼎鼎的“八賢王”。不過在尚未絕嗣的前提下,趙恆最需要提防的就是他的兄弟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又怎麼會給他們掌權的機會?

在嫡母、生母統統死絕的情況下,趙恆能找的代理人只有老婆了。而當他放眼後宮,發現除了劉娥以外,剩下的盡是一幫只會以色娛君的廢物,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所以趙恆的選擇,跟當年的李治一模一樣,都是找了個改過嫁的女人委以重任。

而劉娥當上皇后之後,表現得果然沒讓趙恆失望:

“(劉娥)凡處置宮闈事,多引援故實,無不適當者。帝朝退,閱天下封奏,多至中夜,後皆預聞之。周謹恭密,益為帝所倚信焉。”(《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七十九·大中祥符五年》)

熟悉唐史的朋友看到上邊這段引文之後會不會覺得有些熟悉?即便沒這種感覺也不要緊,因為下邊的文字會讓你有越來越多的似曾相識之感。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有武女皇這位先賢在前,劉娥在權力之路上只須重履覆轍就好,大大降低了難度

劉娥當上皇后7年後,皇帝的病情越來越嚴重,需要皇后接管的權柄越來越重,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會有聰明人跳出來攪風弄雨,到處傳播什麼“女主昌”之類的讖言,引起了趙恆的極度不安。於是他與宰相寇凖密議,想要通過讓太子監國的方式遏制劉娥的野心。結果事機不密,在劉娥的爪牙丁謂逼迫下,懦弱的趙恆不但當起了縮頭烏龜,還拉人背鍋“不記與凖初有成言”(《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九十五·天禧四年》)。結果就是太子監國一事無疾而終,寇凖被罷相,丁謂取而代之,劉娥權勢大漲。

“寇黨”當然不甘失敗,其干將周懷正竟然謀劃兵變——打算廢劉娥、殺丁謂、復寇準,再立太子為帝,讓趙恆滾回後宮當太上皇養老去。

可惜小周忘了一句老話叫“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所以他的蠢行必然失敗不說,還累得寇黨徹底玩完,朝中再無可以扼制劉娥勢力的力量:

“天禧末,真宗寢疾,章獻明肅太后漸預朝政,真宗意不能平。寇萊公探知此意,遂欲廢章獻,立仁宗,策真宗為太上皇,而誅丁謂、曹利用等。於是李迪、楊億、曹瑋、盛度、李遵勖等協力,處畫已定,凡誥命,盡使楊億為之,且將舉事。會萊公因醉漏言,有人馳報晉公,晉公夜乘犢車往利用家謀之。明日,利用入,盡以萊公所謀白太后,遂矯詔罷公政事。”(《東軒筆錄·卷三》宋·魏泰)

這可是一場掀翻半朝重臣的政變,堪稱北宋政壇的十二級強震,可怕的是趙恆居然對此一無所知:

“乃誅懷政,降準為太常卿、知相州,徙安州,貶道州司馬。帝初不知也,他日,問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見寇準,何也?’左右莫敢對。”(《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傳第四十》)

這一幕是不是讓大家想起了唐朝的那對最著名的帝后夫妻,以及長孫無忌、褚遂良、上官儀等同樣很著名的倒黴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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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恆試圖以太子監國遏制劉娥一事,與300年前李治廢后的過程與結果驚人的相似



時勢易矣,所以劉娥想成為女皇第二就差了臨門一腳。

乾興元年,趙恆駕崩,留下的遺詔除了讓唯一的兒子趙禎即皇帝位以外,最重要的內容就是“遺詔尊皇后為皇太后,軍國事兼權取皇太后處分。”(《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九十八·乾興元年》)

皇帝的權力總是過期作廢的,所以遺詔這玩意該怎麼寫,當然要看在老皇帝掛掉後手中權力最大的那位的意思。

時年12歲的趙禎明擺著就是個傀儡,在大宋朝說了算的除了劉娥還有誰?還敢有誰?

於是劉娥就名正言順的跟小皇帝趙禎五日一御承明殿——趙禎坐左邊,劉娥坐右邊,開始正式臨朝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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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還躲在皇帝后邊垂個簾、遮下臉面,劉娥根本不需要,她就是要跟皇帝肩並肩

兩年後,劉娥公然穿上了皇帝專用、餘者誰穿誰死的“袞服”,欣欣然的接受了小皇帝和群臣“心甘情願”為她奉上的尊號:應元崇德仁壽慈聖皇太后。

明道二年,劉娥再次穿著兗服赴太廟祭祀。不過作為妥協,她去掉了兗服十二章中的兩章,也沒有佩劍。

在宋朝沒聽說過兗服還出過女款,而且兗服與冕冠一起穿戴才是帝王出席重大典禮應有的禮儀,劉娥這麼搞得不倫不類是為了啥?還不是在妄圖成為第二女帝的邊緣瘋狂試探?

想當年武則天也是先以太后的身份稱制、總攬朝權,然後在武氏親族和朝臣爪牙的支持下把皇李宗親砍死的砍死,攆跑的攆跑,最後順理成章的搶了親生兒子的皇帝寶座。而如今劉娥簡直就是分毫不差的走在武周篡唐的老路上,除了親戚少了點,就剩下個拿前夫冒充兄弟的劉美,不過皇帝兒子也不是她親生的,兩相抵扣之下篡位登基還有啥難度?

還真有,而且難度還不是一般的高。

當年武則天成功上位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前提就是滿朝文武對此就算不支持,也沒幾個傻大膽蹦出來堅決反對。而劉娥想要相仿她偶像,卻壓根找不到幾個像樣的支持者。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像武則天那樣登基為女帝,絕對是劉娥的最終夢想

比如她每次想試探一下群臣對於大宋朝突然冒出個女皇帝有啥想法時,都被這幫一點男女平等意識都沒有的直男懟得鼻青臉腫:

“章獻太后臨朝,問(魯)宗道曰:‘唐武后何如主?’對曰:‘唐之罪人也,幾危社稷。’後默然。時有請立劉氏七廟者,太后問輔臣,眾不敢對。宗道不可,曰:‘若立劉氏七廟,如嗣君何?’帝、太后將同幸慈孝寺,欲以大安輦先帝行,宗道曰:‘夫死從子,婦人之道也。’太后遽命輦後乘輿。”(《宋史·卷二百八十六·列傳第四十五》)

劉娥覺得魯宗道這傢伙的直男癌已經不可救藥,那就換個人問問?

“始,太后欲純被帝者之服,參知政事晏殊以周官王后之服為對,失太后旨,輔臣皆依違不決。薛奎獨爭曰:‘太后必御此見祖宗,若何而拜?’”(《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百十一·明道元年》)

劉娥一定覺得自己倒黴透頂——人家武偶像也是女人,當皇帝時滿朝文武個個乖得跟她親孫子似的,輪到她的時候怎麼就遇到的全是些不知情識趣的愣頭青?

有人會說了,連秦檜還有仨朋友呢,何況劉娥?當年的丁謂、曹利用那幾個傢伙不是沒少替她鞍前馬後的搖旗吶喊嗎?

可惜的是,丁曹等人對劉娥當皇后這件事是很熱心,不過那樣做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黨爭,也就是打擊寇黨,支持劉娥只不過是動機或者藉口而已。等劉娥當上了太后,這幫傢伙非但沒有絲毫想要拜在一位女皇膝下的打算,還算計著趁趙禎年幼,再加把力氣扳倒劉娥,自己好當幾年權臣爽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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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謂是北宋文臣中少有的被眾口一詞認定為壞蛋的傢伙,壞到了連張像樣的畫像都找不到

劉娥失望之下大怒,先是以宰相丁謂瞞上欺下、架空兩宮,還跟宦官雷允恭勾結圖謀不軌的罪名,打算把這個沒良心的混球砍死拉倒。不過礙於趙家皇帝不殺士大夫的祖訓,讓丁謂逃過一劫,不過也被她一腳踹去了海南島(崖州),讓他跟老對頭寇凖隔海相對淚眼去了。

丁謂殺不了,可是老趙家沒說不能殺勳貴吧?那就拿曹利用開刀。於是劉娥給老曹羅織了個謀反的罪名,結果連跟曹利用有仇的宰相王曾都反對,最終還是沒宰成(曹利用在流放途中自盡了)。

滿朝文武就沒一個貼心的,劉娥計窮之下只能作最後一搏,找來幾個小官演了一出“勸進”的把戲——又是獻《武后臨朝圖》,又是提議立劉氏廟。結果大臣們要麼裝聾作啞當沒這回事,要麼堅決反對怒懟太后,要麼對那幾個弄臣窮追猛打,劉娥最終只能泱泱的答覆“吾不作此負祖宗事。”(《宋史·卷二百四十二·列傳第一》)

明道二年三月、也就是在她身著天子袍服祭祀太廟後不足一個月,劉娥就病死了。我很懷疑她是氣死的或是鬱悶死的,因為這個歷史上最接近成為女皇的第二人,卻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那麼問題來了——為啥劉娥死活當不上女皇?

答案很簡單,那就是武則天當女皇很容易找到支持者,而劉娥卻只能當“光桿司令”。

在武則天想要篡唐的時候,朝堂中大臣裡邊充斥著士族、勳貴或是他們的代理人。這幫傢伙們要麼家世綿長到數百、上千年,經歷過無數王朝興衰而屹立不倒,要麼就是剛剛崛起並以成為累世豪族當做人生第一目標。在他們的心目中,給哪個王朝當臣子不重要,給哪個皇帝跪拜更不重要,只要能滿足他們家族的利益和需要,在頭上供著一個男皇帝或是女皇帝沒啥區別。如果關係到家族的生死存亡,他們甚至可以毫不在乎的給一頭豬披掛上兗冕,然後恭恭敬敬的送上那張皇帝寶座。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在士族勳貴眼中,最重要的永遠是家族,國家百姓皇帝什麼的都得往後排

而李家皇帝向來對士族、勳貴非常不友好,從李淵到李治三代皇帝都在孜孜以求的削弱士族勳貴的權柄,妄圖將其打落塵埃。既然如此,那就不妨換個皇帝——哪怕是個女人,說不定也比那幫忘恩負義的李家人強(李唐皇室號稱出身隴西李氏)。

所以他們即便不支持武氏篡唐,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畢竟操縱皇帝這種事情他們幹了幾百年,不算什麼稀罕事。

有了這些掌握著大唐絕大多數權、財、兵以及輿論的士族勳貴的支持或者默認,武則天要還是挖不空李家的牆角,那她就太無能了。

而劉娥面對的形勢則完全不同。

隨著科舉的興起,尤其是晚唐到宋初的亂世,那些千年士族要麼沒落要麼死絕,新崛起的武功勳貴則讓趙家皇帝養成了蠢豬,在朝堂上有話語權而且還能跟皇帝較較勁的就剩下了士大夫。

士大夫與士族勳貴截然不同的一點就是權力無法世襲,如果兒孫再敗家一點連財富都保不住。所以他們的私心相對較少,更在乎的東西無非就是兩樣——生前功和身後名。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私心更少的士大夫能把國家搞得經濟發達、文化昌盛,卻再也無法重現漢唐的赫赫武功,就剩下成天捱打

為了保住這兩樣東西,誰來當皇帝就不再是無所謂的問題了。士大夫非常在乎能夠搞到一名“聖主”在朝以讓他們建功立業,同時也不允許任何人玷汙他們的名聲。

士大夫理想中的“聖主”就是那種高高在上卻屁事不管的人形圖章,好讓他們掌握權力瞎折騰——在這一點上趙禎那個小屁孩絕對比劉娥這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更勝任;而武則天那個女人篡唐稱帝之後,別說滿朝文武了、連她早死的皇帝老公都被從頭埋汰到腳,名聲臭不可聞,現在這幫士大夫們哪肯重蹈覆轍?

生前功與身後名都與劉娥的想法嚴重衝突,如果士大夫們肯支持這位皇太后篡位稱帝,那絕對是腦子進了水。

對此後人總結道:

“富弼上疏曰:昔莊獻臨朝,陛下受制,事體太弱,而莊獻不敢行武后故事者,葢賴一二忠臣救護之,使莊獻不得縱其欲,陛下可以保其位,實忠臣之力也。”(《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一百十三·明道二年》)

士大夫靠不住,劉娥還能靠誰?難道指望她那個冒充兄弟的死鬼前夫?

可能有人會問,不能拉攏一下勳貴武將嗎?

呵呵,北宋的武將確實很乖,比唐朝的那些驕兵悍將聽使喚多了,可架不住這幫傢伙都是廢柴啊!面對契丹人、党項人他們可能還有膽子比劃幾下,可是一遇到文官就成了徹底的慫包軟蛋。誰讓趙家皇帝早把他們的骨頭拆光打折了呢?

差點成為武則天第二的劉娥,為什麼會功虧一簣?

宋軍打仗不行這個黑鍋,必須由趙黑胖那個傢伙去背

所以到了最後,劉娥應該是徹底死心了:

“及太后崩,帝見左右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猶數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參政知事薛)奎曰:其在袞冕也。服之豈可見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後服斂。”(《宋史·卷二百八十六·列傳第四十五》)

不過士大夫們很無恥,他們既擅長痛打落水狗,有時也會為了利益榨乾落水狗的最後一點價值。對於已經死掉的劉娥,士大夫們不惜睜眼說瞎話予以各種讚美、捧得老高,比如“章獻明肅皇太后保護聖躬,綱紀四方,進賢退奸,鎮撫中外,於趙氏實有大功。”(《上皇太后疏》宋·司馬光),甚至說她“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宋史演義·第二十四回》民國·蔡東藩)目的無非藉此抬高自己、嚇唬後人。

畢竟連最接近武則天的那個女人都在他們的“毀人不倦”下幡然悔悟、當上了好人,那些還不如劉娥的趁早死心吧。

不過這種瞎話實在是扯得太離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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