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陶瓷茶器,為何美的截然不同?看儒與道、菊與刀融會禪宗精神

禪茶之道,可能是中日兩國千絲萬縷的文化羈絆中最特殊的一面。禪與茶由中國傳入日本,卻最終因各自的文化基因,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而兩國的陶瓷茶具作為禪茶的承載主體,也因此呈現出迥然不同的設計風格和美學意蘊。小小的茶器,蘊含著禪、茶、瓷三者在中日兩國相似又不同的沿革脈絡,展現出東亞地區宗教、藝術、哲學等多樣化的文化樣貌。

中日陶瓷茶器,為何美的截然不同?看儒與道、菊與刀融會禪宗精神

一、禪宗源流

東漢時期,蔡惜等人奉帝命前往西域尋佛,於永平十年回到洛陽。明帝修白馬寺,紀念白馬馱經之功。這是目前佛教傳入中國的最早文獻記載。

東晉時期,佛教滲入士大夫層面,大量名僧與研究佛理的名士開始出現。當時,因對般若學理解不同而分為“六家七宗”,標誌著中國對佛教經論有了解譯權,佛教開始融入中國文化。

此後,律宗、禪宗、密宗、淨土宗等佛學宗派紛紛登場。禪宗以達摩為始祖,興於六祖慧能,其主張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慧能之後,禪宗的流傳到達鼎盛,至今連綿不斷,對中國的哲學、理學、美學都有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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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宗五祖弘忍(右)和六祖惠能(左)

宋朝禪宗盛行,日本僧人入宋求法,兩國交流絡繹不絕。公元1187年,日僧榮西傳臨濟正宗法脈,成為日本臨濟宗開創人。公元1223年,日僧道元授傳曹洞宗正統禪法,回國後開創日本曹洞宗。禪宗傳入日本後,深深融入到日本社會的各個層面,並在全世界發揚光大。

印度哲學家奧修說:

禪在印度是一顆種子,達摩把它帶到中國後成長為大樹,最後在日本開花結果影響世界。

二、茶道源流

中國茶道,源於南方,興於唐宋。

南北朝時期,佛教在中國興起,僧人們通過飲茶驅逐坐禪帶來的睡意,以利修行。上流階層受佛教影響,開始把飲茶視作心靈的修行和生活的享受。文人墨客則借茶抒情,品茶之意趣。

唐代,飲茶之風遍及全國,茶葉也從上層流傳民間,由奢侈品演變為平民的普通飲品。此時,茶聖陸羽橫空出世,寫下歷史上第一本茶學專著—《茶經》。在他的指導下,人們開始注重茶葉、茶水的選擇,煮茶方式和飲茶環境也越來越講究,逐漸形成了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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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烹茶

茶道具有文化性、時代性和民族性的特徵。它與詩詞歌賦相輔相成、與琴棋書畫惺惺相惜、與儒釋道家精神共鳴,有著超越概念的外化表達,是茶文化的核心與靈魂。

南宋紹熙二年,日本僧人榮西攜茶籽回到日本,推廣引種。豐臣秀吉時代,千利休成為日本茶道集大成者,明確提出“和、敬、清、寂”的基本精神,其主要規範結構均來源於中國。

三、禪茶一味

禪是與人的內心活動保持一致的,它認為人類由於無知誤入迷途,所以身體和精神都感到一種分裂。其實,物質與精神的衝突是不存在的,人類一直追求的平和也隨處可見。

唐代禪師青原惟信認為,當一個人沒有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當見到禪時,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當他真正開悟後,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

日本禪學大師鈴木大拙也曾總結說:

禪是詩,是哲學,是道德,只要有生命活動的地方,就有禪。如果我們不能想象用任何方式限制生命的話,禪就在我們的所有經驗中。

唐代,日僧珠光來到中國,求學於克勤禪師,學成回國時,克勤作書相贈,曰:“茶禪一味”。自古以來,茶與禪的關係就十分密切。禪宗的自身心性與茶道的純、雅、禮、和相印證,講求人與人、人與茶、人與自然之和諧。所以,僧人們不只通過飲茶止乏止困,還能營造參禪的氛圍,將禪宗哲學與茶道精神融於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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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茶道聖物 圓悟克勤禪師印可狀

中國化的佛教主張“頓悟”,告誡人們看淡風雨。而將飲茶視作一種精神寄託,也可看做是一種“頓悟”。故飲茶可參悟禪道,茶道也由此而生。從此,飲茶從講究技藝上升到了考究精神的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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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具”一詞最早出自西漢辭賦家王褒的《憧約》:

烹茶盡具,酺已蓋藏

到了唐代,陸羽的《茶經》第一次對茶文化作了系統的闡述。此外,白居易有《睡後茶興憶楊同州詩》:

此處置繩床,傍邊洗茶器。

皮日休也有《褚家林亭詩》:

蕭疏桂影移茶具

可見中國茶具之源遠流長。

一、中國陶瓷茶具歷史

1、唐朝

唐朝國富民強,文人士大夫大量湧現,他們對飲茶、烹茶及茶具相當重視。同時,瓷業也迅猛發展,形成“南青北白”兩大著名窯口。當時的茶具有茶釜、茶則、茶托、湯瓶、茶甌等,以茶甌與執壺最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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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越窯青釉茶甌

陸羽在《茶經》中說:

若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不如越一也;若邢瓷類雪,則越瓷類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邢不如越三也。

第一次系統論述了不同窯口的瓷器作為茶具的優劣。

2、宋朝

宋朝廢棄煎茶法,改為點茶,因此茶具與唐朝有所區別。審安老人著《茶具圖贊》,是中國第一部茶具圖譜,列舉了當時點茶所用十二件茶具,分別是:茶爐、茶臼、茶碾、茶磨、瓢勺、羅盒、茶刷、盞託、茶盞、湯壺、茶筅、茶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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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安老人《茶具圖贊》

黑釉盞是宋代點茶時不可缺少的茶具,以福建建窯之建盞為最佳,兔毫、油滴、鷓鴣斑等品類名揚天下。

3、明朝

明初,朱元璋“廢團改散”,也改變了茶葉沖泡之法。茶碾、茶磨、羅盒、茶筅、湯瓶等棄之無用,新式茶具隨之而生。宋代的黑釉盞也被景德鎮的白瓷、青花瓷所替代。總體來說,明代茶具相比唐宋更加簡便,但講究規格與質地,製作工藝明顯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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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茶杯:永樂壓手杯

正德年間,紫砂壺開始興盛。其特點為:不施釉但表面光澤,質地似砂粒,有一定的氣孔率,因此有較好的透氣性和吸水性。用紫砂壺泡茶,既不奪茶真香,又無熟湯氣,能夠長時間保持茶葉的品質。加之其造型別致,潤而不膩,氣質古拙莊重,故自明朝風行至今。

4、清朝

清朝茶文化豐富多彩,出現了綠茶、紅茶、烏龍茶、白茶、黑茶、黃茶六大茶系。茶具設計則基本沿用明代風貌。

清代茶具的代表是康雍乾時期流行的蓋碗,分為三個部分,從上往下依次為蓋、碗、託,因此又稱“三才碗”,暗含“天地人”之意,造型獨特,製作精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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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碗

二、日本陶瓷茶具歷史

1、奈良平安時代

奈良時期,表現盛唐豐滿華麗的唐三彩傳入日本,深受日本貴族喜愛,陶工們融合日本民族審美情趣,燒製出“奈良三彩”,多用白綠兩色,是為日本陶瓷茶具的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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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時代,中國越窯青瓷興盛,日本隨之仿燒了平安綠釉,成為9世紀日本茶具的主力。

2、鎌倉室町時代

鎌倉室町時代是日本從古代向中世紀的過渡期,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迎來巨大變化。榮西禪師入宋求學,同時也將點茶法和制瓷技藝普及日本,促進了本土茶具的發展。

日本在這一時期積極學習中國陶瓷技術,發展出著名的“六大古窯”:獺戶窯、常滑窯、信樂窯、越前窯、丹波窯、備前窯。尤以獺戶窯仿燒的建盞,最具特色。但由於技術不過關,導致釉色不穩,釉面不勻,卻呈現另一番粗樸之美。

3、桃山時代

桃山時代不得不提的是茶道之集大成者千利休,他不僅完善了日本茶道的藝術形式,更完善了本民族的藝術體系。此時也是日本陶瓷茶具的成熟期,名家名窯相繼出現。如古田織部的美濃窯,開始擺脫中國文化的影響,具有鮮明的獨創精神,推動了日本茶陶藝術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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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茶碗“夕暮”

4、江戶時代

江戶時代,日本陶瓷的代表是京都、伊萬里和鍋島燒的彩繪陶瓷。

京都窯又稱“京燒”,其代表人物為仁清。他技藝精練,擅於拉坯,後皈依佛門,作品隨之線條柔美,富有禪意。

另有陶藝家乾山,精於書畫。善於在素胚上施化妝土作畫,將詩書畫印與陶相結合,體現出高深的藝術文化修養。

日本彩瓷創始人柿右衛門,早期模仿明清風格,後逐漸融入本土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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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右衛門風格

伊萬里是滿足平民生活需求,以平民文化為主要表達的彩繪瓷。紋飾簡單,造型優美。

鍋島燒專為肥前鍋島藩主而造,所用原料及畫師都是最優秀的。器形規整,裝飾優美,盡顯高貴。

以上均為日本早期彩瓷的傑出代表,但在茶具形制上沒有大的突破。

三、同源異路的中日陶瓷

中日陶業歷史悠久,融合了各自鮮明的民族特色,體現出與之相應的文化內涵。陶瓷茶具則隨著兩國飲茶文化的發展和社會的進步,不斷調整自身的呈現形式。

在工藝上,茶具器形和裝飾受當時制瓷技術和社會文化背景的影響,展現出各具魅力的風格韻味。

中國陶瓷茶具自唐代“南青北白”發軔,宋五大名窯、元青花、明清紫砂各自驚豔,經過千年努力,才有瞭如今豐富多彩的中國陶瓷茶器文化。

日本陶瓷茶具則從移植、仿製中國開始,隨著自身製陶技術和茶道文化的成熟,漸漸自成一體,透出濃濃的日式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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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拙之美

禪宗公案裡有句名言:

雲在青天水在瓶

我們看到雲,它就在天上;我們看到的水,它就在瓶裡,所有的東西都存在於它本該存在的地方。道是簡單易懂的。將這種理念運用到陶瓷茶具設計,就是古拙風格。這不僅僅是自然物的古拙隨性,還強調人心的平和從容。

如下圖的純白茶具,用高白泥高白釉結合燒製,胎白而緻密,釉面光潤,不加粉飾,卻突顯了茶器的造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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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本身就是對自然淳樸無限嚮往的民族,再融合禪宗“真如自性”、“自然之道”等觀念,展現出不同凡響的藝術魅力。如川口武亮作品,材質選用古樸粗糙的陶土,追求自然而然的風情;採用簡單的線條豐富杯體,使其飽滿、有立體感。設計者用這樣簡潔、有質感的藝術手法,表現了大自然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和藝術家的獨特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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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口武亮作品

禪宗裡的“自然觀”,不僅僅是物質世界裡的一棵草、一朵花,更是指人性心靈的自然,是“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境界。

二、人性之美

佛教認為人世間最大的救世主就是自己,是為“自渡”。禪宗作為佛教的一支,其對人之真性的尊重和理解,為陶瓷茶具帶來了濃厚的人文色彩和真性底蘊。

如清代青花詩文茶具,胎白而緻密,釉面光潤。裝飾為青花筆墨書法,有著濃濃的中國情調。即可為多人所用,整體古韻悠揚;又可單獨使用茶杯,如捧靜靜綻放的素花,完美適應了中國人的飲茶習慣和飲茶文化。可見,作者只有瞭解人性的真實需求,才能設計出真、善、美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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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青花詩文茶具

另有日本陶藝大師田中美佐作品,高低不同的器形組合在一起,形成了多層次的視覺效果。在用色上,田中美佐大膽突破,將陶土的原色與透明的天藍色混搭,令人賞心悅目,無論分開使用還是組合使用,都不會破壞它的美感。這種獨特的統一關係與日本人的自我精神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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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美佐作品

所謂“真性”,是在共通人性的基礎上融合差異。不同的區域,不同的人文,使用陶瓷茶具時就會有不同的需求和審美。這就要求藝術家深入體驗生活,才能創作出不朽的藝術作品。

三、極簡之美

《金剛經》偈言曰: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做如使觀。

“有為法”乃因緣所生之法,法是指現象或事物之義,也就是我們生活的物質世界。在禪宗眼中,物質都是人們想象出來的虛幻。如果執著於此,會束縛我們的心性,矇蔽我們的心靈,得不到人性的解脫與釋放。

當禪宗的這些觀念與陶瓷茶具設計相融,就呈現出後者所追求的“極簡風格”,即簡單明朗的詮釋造型,去除繁瑣的裝飾,儘量保持形體、色調的單純統一。

如臺灣藝術家王俠軍作品,以弧線為主,線條簡單而不失優美,靜謐而不失靈動。純白的成色,有單純、靜謐、高貴、冷豔的藝術效果。作者在樸實無華的簡單造型中追求至高無上的精巧變化,是一種淡而雅的極簡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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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俠軍作品

日本也有很多類似風格的陶瓷茶具。如森正洋作品,壺身是單純的白色,口部和足部比例很大,有著穩、靜的視覺效果。配以線條流暢,形態柔和的木質壺柄,既彰顯簡約淳樸之風,又顯得豐富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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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正洋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極簡併非單調簡陋,而是要賦予作品心靈與人性的因素。這也恰恰符合禪宗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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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釉色與紋飾

中國人青睞清透內秀的釉色,對白釉的要求極為苛刻,潔白、光滑,還要微微泛著青碧的色澤,給人清透的感覺,不能如同白紙。這樣的釉色均勻、滑潤、薄透、輕盈,讓陶瓷茶具變得靈動、又有寧靜致遠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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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甜白釉執壺

紋飾方面,由於禪宗講求“真如自性”,並不看重具象的東西。所以中國陶瓷紋飾講究少而精,大寫意,注重留白,給陶瓷欣賞者留有足夠的想象和感悟空間。清乾隆末期官窯也曾追求繁縟奢華之風,歷來為藝術家所批評

日本則偏好有重量感的乳濁釉,也不像中國人那樣喜歡青翠瑩潤的色澤。他們更青睞於枯澀幽沉的表達,給人寧靜隨性的脫凡之美。

紋飾方面,日本人認為更反覆推敲設計是背離人性、違背自然的行為,崇尚孩童般的稚趣、笨拙與天真。這種民族性格,讓日本陶瓷茶具的紋飾顯得單純、稚拙,呈現出枯澀、幽怨、敏感、淳樸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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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稚拙的日本茶碗

在中國,“天人合一”代表著物我共存的氣度。中國陶瓷茶具做工精妙,推敲細膩,卻不矯揉造作。純淨內秀的釉色和優雅精美的紋飾,成就了泱泱大國“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

“和、敬、清、寂”是日本中世的審美觀。“和”為“無淨”、“敬”為“敬愛”、“清”為“乾淨無穢”、 “寂”則是一種寂靜獨處的狀態。日本民族的心理狀態時常處在一種傷感和不自信當中。因此,他們喜歡枯澀寂靜的釉色和單純質樸的紋飾,每次表達的殘缺,其實是為自己的靈魂留出餘地,讓心靈自然、自由的行走。

二、器型設計

悠久的中國陶瓷文化史,孕育了許多經典的茶具造型。如:雞頭壺、執壺、斗笠碗、正德碗等,都是以形取勝的完美器物,其天衣無縫的造型設計,有著天人合一的比例與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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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碗造型

中國人個性細膩,擅長精工細做,在藝術設計上小心翼翼,精益求精,缺乏欣賞殘破美的審美底色。具體到陶瓷茶具上,呈現出端莊素雅,挺拔秀麗,向上伸展的氣勢。觀之猶如江南煙雨小鎮,偶遇青石板上散步的鄰家姑娘。

日本的造型則沒有具體尺度,更青睞隨意的、人性的、甚至是殘缺的造型。尺度比例可以自由發揮,不拘泥於形式。此外,日本人喜歡不對稱、不對應、不規則的造型,雖不及中國陶瓷那般圓潤規則,卻顯得親切溫和、沉穩敦實、富有生活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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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織部燒

禪宗在中國一直受儒家、道家影響。儒家的自戒自律體現在陶瓷茶具的造型上,呈現出規範正統的形象。而道家所追溯的仙風道骨,也樹立出一種挺拔向上的氣勢。

禪宗發展到日本後,相對感性,嚮往自由。此外,武士道的誓死精神,也讓枯澀厚重的藝術形象大行其道,似乎更能安撫他們動盪無常的心靈。

三、材料質地

紫砂壺是中國最具代表性的陶瓷茶具。好的紫砂泥料,溫潤、內斂、沉著。次等泥料則粗糙、乾澀、光澤外露,或黯然無光。紫砂講求潤含春雨,乾裂秋風。卻又不能潤得太細膩,要體現出質感和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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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伯芳款六瓣朱泥壺

中國瓷器茶具則講究細膩光潤、淡雅清新,“類玉、類冰”,“薄、透、光、潔”。

日本更欣賞古樸的陶器,認為其貼近自然,更符合日本禪茶的精神態度。在瓷器方面,喜愛有“量感”的材質,追求胎體的厚重感,因此多用顆粒感強的泥料。所謂 “一樂、二荻、三唐津”,都是此類風格的窯口,呈現出別具一格的日式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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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窯茶碗

中華民族喜歡圓滿,追求完美平和之道,所以在材質上傾向於清麗優雅,光潔無瑕的細膩材料。而日本欣賞古樸寂靜之美,因此更傾向於能夠體現“枯、澀、缺”的材質。雖然材質風格各不相同,但都表達了茶人對自然的理解與感受,是各自藝術審美情操的內心表達。

中日陶瓷茶器,為何美的截然不同?看儒與道、菊與刀融會禪宗精神

以上,我們首先回溯了茶與禪的發展源頭。唐宋時,禪、茶、瓷由中國傳入日本,同源同源的底色讓中日兩國從此有了千絲萬縷的文化羈絆。

隨後,我們分別簡述了兩國陶瓷茶具的沿革歷程。從開始跟隨中國亦步亦趨,到後來塑造自身風骨,日本將禪宗融入族性格,最終在陶瓷茶具上表達出極富日本風韻的審美情趣,使其成為中國禪學思想在日本蛻變的最佳呈現。

最後,當我們關注兩國陶瓷茶具的審美特色,一幅壯闊的文化差異圖景就此展開。中國在儒家文化的影響下,禪宗的“自戒自律”得到進一步的詮釋,茶具寧靜內斂。而日本因物哀文化影響,禪宗的“無常空寂”被放大,所做茶具枯澀質樸。此外,中國道家的神秘、出世,體現在茶具上就是空靈生動,清瑩秀麗。同樣地,在武道士精神的影響下,日本茶具有著隱晦凝重的獨特風韻。

雖然,中日禪宗文化在表現形式上各有特點,導致陶瓷茶具的藝術表現手法也截然不同,甚至背道而馳。但追求和感悟禪的本源是一致的。

中日陶瓷茶器,為何美的截然不同?看儒與道、菊與刀融會禪宗精神

日本禪學大師 鈴木大拙

當禪宗分別與中日民族文化本源交匯,其實質已經成為兩國傳統文化的精神核心,其哲理滲透到物質生活的每個角落,並集中體現在人類手工業文明的代表——陶瓷當中。禪宗作為宗教文化的歷史產物,其理念在現代社會固然有著相當的侷限性。但禪宗對人性的關懷、對自然的關注,於當今社會仍然有著極為現實的意義。它樸實的自然觀可以解決人類與自然相處的矛盾;它的自律觀,告誡我們要時常洗滌心靈,自知自省。

當下,中國和日本同處在疫情的考驗之下,一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也正是禪宗“即心是佛”理念的彰顯。碧空悠悠,東海滔滔,唐宋時期往來於此的兩國高僧的身影,讓禪宗精神穿越千年,掩蓋了近代的累累傷痕。“儒與道”、“菊與刀”,終會在禪茶一味的悠揚中攜手明天。

中日陶瓷茶器,為何美的截然不同?看儒與道、菊與刀融會禪宗精神

《禪與日本文化》

《茶經與日本茶道的歷史意義》

《中日陶瓷茶器文化比較研究》

《日本陶瓷受中國文化影響的演進》

《中國茶具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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