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阜陵:東吳的又一次詐降計

在三國曆史上,吳國以善用詐降計而著稱。其中最為人們熟知的,當然就是赤壁之戰中黃蓋的“苦肉計”。另外,在公元228年的石亭之戰中,周魴也有過一次成功的詐降,本頭條號前面的文章《石亭之戰序章:周魴是怎樣計誘曹休的?》對此有詳細的介紹。在石亭之戰的三年後,也就是公元231年(吳國黃龍三年,魏國太和五年),孫權故技重施,又部署了一次詐降計,這就是孫布計誘王凌的阜陵伏擊戰。

一、孫布詐降王凌的基本經過

《三國志·吳書·吳主傳》記載:

(黃龍三年夏)中郎將孫布詐降以誘魏將王凌,凌以軍迎布。冬十月,權以大兵潛伏於阜陵俟之,凌覺而走。

同一事也見於 《三國志·魏書·滿田牽郭傳》,且記述較為詳細:

其明年,吳將孫布遣人詣揚州求降,辭雲:“道遠不能自致,乞兵見迎。”刺史王凌騰布書,請兵馬迎之。寵以為必詐,不與兵,而為凌作報書曰:“知識邪正,欲避禍就順,去暴歸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計兵少則不足相衛,多則事必遠聞。且先密計以成本志,臨時節度其宜。”寵會被書當入朝,敕留府長史:“若凌欲往迎,勿與兵也。”凌於後索兵不得,乃單遣一督將步騎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擊,督將迸走,死傷過半。

由這兩條記載,我們可以瞭解到事情的基本經過:

吳黃龍三年(公元231年),就在諸葛亮發動第四次北伐的同時,吳主孫權也在謀劃一次對魏國的作戰行動。他的基本設想是誘敵至有利戰場而殲滅之,因此安排孫布來實施一次詐降。孫布時任“中郎將”,這是低於將軍、高於校尉的一個職級,在三國時,由於有軍功者眾多,大量被封為將軍,中郎將實際上成了中下級軍官職位。由此看來,這次詐降的“誘餌”不大,孫權大概只想打一場小型殲滅戰。

關於孫布,史書中沒有更多的信息,不過他可能與孫權同宗,是吳國宗室的遠支成員。而孫布的詐降對象王凌,則是一個著名人物。王凌是東漢司徒王允(就是獻貂蟬誅董卓的那位)的侄子,後來得到曹操提拔,到了曹丕、曹叡時代更被重用,先後任兗州、青州刺史。在石亭之戰中,魏軍失利撤退時被吳軍切斷了夾石退路,王凌率兵力戰突圍,立下了大功,轉任為揚州刺史。

伏兵阜陵:東吳的又一次詐降計

《三國志》遊戲中的王凌形象

公元231年夏,孫布派人到揚州見王凌,表示自己想要投降,請求王凌派兵迎接。王凌相信了,想要發兵,但是他沒有調兵的權力,兵權在徵東將軍、“都督揚州諸軍事”的滿寵手中。因此,王凌向滿寵報告,請求發兵,滿寵卻看出其中有詐,不肯答應。當時,正好趕上滿寵要回京面見魏明帝,臨行前他吩咐留府長史(徵東將軍府的長史,相當於政府的秘書長)說:“如果王凌想要去迎接(孫布歸降),不要給他發兵。”最終,王凌只能派出自己能調動的步騎兵700人前往迎降。

當年冬十月,這支魏軍小部隊到達了約定的地點——阜陵,孫權已提前在此地埋伏了大批部隊,前線指揮官就是孫布。孫布等待魏軍進入伏擊圈後,乘夜發起襲擊,魏軍督將發現不妙,立即率部撤退,結果在吳軍的追殺下部隊傷亡過半。

二、由阜陵的地理位置看孫權、孫布的作戰意圖

阜陵,本是西漢設置的一個縣,治所(縣城)在今安徽省和縣西。東漢明帝時,縣域淪為麻湖(今之歷陽湖,大部在今含山、和縣境內,明永樂間淤為圩田),移治今全椒縣東。三國時,阜陵縣廢,地處吳、魏交界,成為戰場。

按照《安徽縣誌-建置沿革志》第75節“全椒縣”的記載,阜陵古城遺址位於今全椒縣襄河鎮東偏南9公里的陳淺鄉百子村東到段(莊)陳(淺)公路沿,西抵渠道埂,北迄文坂農田,南至池塘這片長500米,寬300米的長方形範圍內。此遺址,據史志記載,清代尚保存完好。解放初,遺址尚可辨認。自1965年後,已成為小學、醫院及宅基地。

當時,魏國在江淮一帶的軍事重鎮是合肥。早在曹操、曹丕時代,合肥就是魏吳雙方爭奪的焦點;到了曹叡時代,經過石亭之戰的挫折後,合肥更是年年遭到吳國的進攻。就在孫布詐降的前一年,孫權剛剛率大軍進攻過合肥,不克而還。因此,孫權讓孫布詐降的目的,就是將魏軍從堅固的防禦據點內引誘出來予以殲滅,藉此來削弱魏軍力量,為下一次進攻合肥營造條件。

伏兵阜陵:東吳的又一次詐降計

阜陵伏擊戰示意圖

阜陵遠離合肥,地處滁水之畔,且靠近長江,南北有山脈丘陵夾持,是一個與皖城相似的走廊地帶(皖城走廊是石亭之戰孫權誘擊曹休大軍的地方)。這樣的地形條件,便於吳軍機動部署,容易截斷魏軍的退路。

當時的阜陵由於長期成為魏吳交兵的戰場,民眾都已逃往江南,已是荒無人煙的地區。而就在阜陵所面對的長江對岸,就是吳國的都城建業。因此,孫布很可能是向王凌表示,要從建業一帶渡江北上投靠魏國,因此說動王凌派兵到阜陵來迎接。

三、阜陵一戰背後的故事

阜陵伏擊戰,最終以吳軍的小勝而告終。由於滿寵的明智和謹慎,王凌沒能派出更多兵力,使魏軍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值得探究的是,就在王凌堅持請求發兵的關鍵時刻,滿寵為何恰好離開揚州呢?滿寵不在,王凌作為揚州刺史就是最大的官員,要不是滿寵提前吩咐府內長史,他就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出兵了。其實,滿寵之所以要回去“述職”,正是王凌打“小報告”的結果。

初,寵與凌共事不平,凌支黨毀寵疲老悖謬,故明帝召之。既至,體氣康強,見而遣還。—— 《三國志·魏書·滿田牽郭傳》

世語曰:王凌表寵年過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將召寵,給事中郭謀曰:“寵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餘年,有勳方岳。及鎮淮南,吳人憚之。若不如所表,將為所闚。可令還朝,問以方事以察之。”帝從之。寵既至,進見,飲酒至一石不亂。帝慰勞之,遣還。—— 《三國志·魏書·滿田牽郭傳》“裴松之注”

原來,王凌及其部下親信上書曹叡,說滿寵年老體疲、好酒貪杯、做事悖謬,不該繼續擔任揚州都督。曹叡本想免去滿寵的職務,將他召回京城,但是給事中郭謀勸說道:滿寵過去功勳卓著,現在鎮守淮南抵禦吳國業績也很突出,因此決策應慎重,可以讓滿寵回來當面考察一番(看看是不如王凌所言)。曹叡於是召滿寵回京,結果發現他身體很健康,沒有年老體衰的樣子。滿寵的確好飲酒,但是喝了一石的酒仍然不醉,頭腦清晰思維不亂。顯然,王凌的小報告並不屬實,曹叡於是慰問勉勵滿寵一番,讓他回去繼續擔任揚州都督的職務。

伏兵阜陵:東吳的又一次詐降計

《軍師聯盟》中的滿寵

據史書記載,王凌不僅帶兵作戰勇猛,而且善於施政,在兗州、青州、揚州職任上都很得人心,“賞善罰惡,甚有綱紀,百姓稱之,不容於口” “鹹得軍民之歡心”。但是,從孫布詐降一事上,我們卻也可以看出他的一些性格缺陷,就是貪功,而且有點不擇手段。為了立下招降吳將的功勞,王凌不顧軍隊可能受伏擊被殲滅的危險,堅持要發兵。而在被滿寵阻止之後,王凌又不惜打“小報告”謊報情況,來把這塊“絆腳石”搬開。

滿寵阻止王凌發兵,主觀上是為了避免魏軍的失敗,客觀上也為王凌免去了一次戰敗的責任,因而不至於影響他此後的仕途。在十六年後,王凌已當到了魏國太尉、假節都督揚州軍事,他的外甥令狐愚則任兗州刺史,甥舅二人同時掌握重兵,承擔淮南地區的軍事重任。在這種情況下,王凌的賭性和冒險傾向再度表現了出來,想要廢掉當時的皇帝曹芳、擁立楚王曹彪為帝,以此扳倒司馬懿,執掌魏國朝政。最終,王凌的計劃以失敗而告終,他被迫自盡,部屬黨羽也全被誅殺。

王凌可以為魏之忠臣乎?蓋欲為司馬懿而不得者也。——王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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