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从童养媳到上海滩女明星,丈夫是红色特工,61岁死于监狱

王莹是上世纪30年代影坛少有的才女,是夏衍、田汉、洪深最青睐的女主角。

美国著名女作家赛珍珠曾经这样称赞她:“王莹女士是中国卓越的、美丽的、谦虚好学的戏剧家和作家,她代表了中国优秀的女青年。”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也是这位影坛才女的生日,她的音容在陈旧的胶片中模糊不清,她的文字如沙海遗贝,近年来被重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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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3月8日,王莹出生于安徽芜湖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原名喻志华。家人给她取了小名叫“宝姑”,后来,王莹的自传体小说即命名为《宝姑》。

王莹10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再娶,她受尽后母的欺凌。

王莹被父亲以5000大洋的价码卖给一个富户作为童养媳。王莹在婆家受尽虐待,曾两次服鸦片求死未成。

1928年,15岁的王莹实在无法忍受封建家庭的虐待,决定逃离苦海,投奔自由。她说:“这个家庭使人窒息,过去我心中尚有一线希望,就是寄希望于未婚夫陶树森,但如今他染上了吃鸦片的恶习,又经常去嫖娼,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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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出逃投奔汉口的舅母,从此随母亲和舅舅改姓王。舅母给她取名王克勤,送她去湘雅护士学校。在这所著名的教会学校中,王莹打下扎实的英文基础,并参加学生运动,走上革命道路。

“四一二”事变后,她到上海参加了“济难会”。女兵作家谢冰莹取自己名字中的“莹”字,为她改名为王莹,寓意光明磊落、冰洁玉莹。  

王莹在济难会结识了夏衍、洪深、阳翰笙等左翼戏剧家,他们发现了王莹的表演天赋,培养她成为话剧骨干。

她主演了《炭矿夫》《西线无战事》等话剧,展现出了表演才华,很快成为上海左翼话剧界的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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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8年,王莹转入上海艺术大学攻读文学,后转入复旦大学文学系,成为复旦剧社主要成员。这一时期,她还经常发表文章,短篇小说《衣羽》发表于《东方杂志》,受到左翼作家关注。

1930年,17岁的王莹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和“中国左翼剧团联盟”,秘密入党,成为“特别党员”。

左翼电影需要扶植自己的明星,王莹学历高,形象好,参加革命早,是夏衍、阿英、洪深等人一致看好的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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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王莹主演了《女性的呐喊》和《铁板红泪录》,《明星月报》将王莹与艾霞、赵丹、顾兰君等并列为影坛新星。还有人撰文说:“过去的女明星是杨耐梅型,现在的明星是胡蝶型,也许将来会有王莹型的。”

王莹从不接受记者采访,平时除了拍戏,也从不到公司来,只闭门读书,媒体称她是“尼姑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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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板红泪录》工作照

艾霞是王莹在圈中唯一的闺蜜。她们并称影坛才女,两人都在演戏之余写文章。艾霞个性叛逆,多次在感情上受到渣男欺骗。

艾霞曾向王莹哭诉:“我最爱的人,便是最欺骗我的人啊!”

1934年2月12日,腊月二十九那天,王莹正在拍摄《同仇》,艾霞红着眼睛来找她,想和她谈谈。王莹一时抽不开身,以为艾霞又失恋了,便说:“等我拍完了这段戏再说吧。”没想到这是她们的最后一面。

大年初一晚上,正在家中看书的王莹突然听到报童喊:“号外号外!女明星艾霞自杀!”

王莹不敢相信是真的,她下楼买了一份晚报,“艾霞自杀”的大标题映入眼帘,顿时泣不成声。

王莹怀着深深的内疚与思念,写下悼文《没有和艾霞说最后一句话》,控诉了黑暗的电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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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霞

艾霞的故事被蔡楚生改编成电影《新女性》搬上银幕,令人唏嘘的是,女主角阮玲玉在演完这部电影后,竟也因“人言可畏”在三八妇女节自尽身亡。

艾霞之死令王莹铁了心退出影坛。1934年3月8日,王莹在21岁生日这一天,悄然登船去往东京自费留学。

她在报纸上发表了告别短文:

“我,怕了这熟圈子,熟圈子!挟了一颗奋然而且坚苦的决心,奔到那遥远的天涯去投陌生,临行,我要抖一抖衣襟,抖去了一身无由的爱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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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王莹留学一年后回国,8月复出拍摄《自由神》。该片由夏衍编剧,王莹饰演参加革命的女学生。蓝苹饰演一名女兵,在拍戏过程中屡次抢镜头,还强烈要求在海报上打上自己的名字。

影片上映后,王莹被称为“自由女神”。

1936年的夏衍话剧《赛金花》, 金山、赵丹争演男一号李鸿章,王莹、蓝苹争演赛金花。夏衍建议蓝苹演B角,蓝苹不服,与剧组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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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争执不下的时候,金山、王莹从业余剧人协会中拉出一支人马,宣布“独立”,成立了“四十年代剧社”。

四十年代剧社已暗中与金城大戏院签订合同,于1936年11月19日在上海金城大戏院首演《赛金花》。王莹饰演赛金花,金山饰演李鸿章。《赛金花》连演20场,场场爆满,轰动了上海摊。

《赛金花》北上南京在国民大戏院演出,梅兰芳也在附近的一所剧院演出,两家颇有点打擂台的架势。王莹先送给梅兰芳花篮表示祝贺,梅兰芳也回赠花篮,从此结下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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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赛金花》

王莹与金山的演出获得巨大成功,也促成了他们的姻缘。他们都是地下党员,虽然没有正式办理结婚手续,但多年恋情是公开的。

1937年淞沪抗战爆发后,上海文艺界人士成立了13个救亡演剧队与5个战地服务队,并奔赴各战区从事抗战的宣传演出。

其中救亡演剧二队由洪深任队长,金山任副队长,王莹任队委,队员有冼星海、田方等。为了筹集资金,王莹将她的金银首饰以及衣物全部送进了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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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 王莹

1939年,由金山、王莹率领的中国剧团一行二十多人赴香港、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义演两年,向华侨募捐,行程两万多里。

王莹的演出团受到了热烈欢迎,媒体称王莹为“马来亚情人”,华侨们则誉她为“时代的英雄女儿”。当时旅居新加坡的郁达夫手书条幅赠送王莹,条幅内容为:“万花敢向雪中去,一树独先天下春。”

他们在新加坡露天大广场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为抗日募捐。围观华侨纷纷将钱币、宝石、珍珠、戒指和手表扔向场内,整个气氛非常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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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新加坡的徐悲鸿特意在街头为王莹的演出作画,画旁还题写有“人人敬慕的女杰王莹”几个字。

徐悲鸿生前多次公展这幅作品,2007年4月7日,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该画卖出7200万港币的天价,不仅刷新了徐悲鸿油画的拍卖纪录,也创下了中国油画的最高拍卖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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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 徐悲鸿和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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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与金山在几年的演出生活中,朝夕相处,他们的激情逐渐消失了,双方性格上的差异让两人的裂痕越来越大,经常发生争吵。

金山是“万人迷”,八面玲珑,是杜月笙的关门弟子,王莹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的江湖气。在国外演出中,每次演出结束,金山经常接受当地达官贵人邀请去参加酒会舞会,彻夜不归。

而王莹在《南洋商报》开辟专栏“长征杂缀”,发表了几十篇报告文学,累计二三十万字。

王莹和金山志趣相差甚远,回到重庆以后,王莹就和金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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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 王莹

金山后来娶了张瑞芳,杜月笙是他们的证婚人。

在张瑞芳的回忆录中,曾有相关文字记载:“金山和王莹随赴南洋演出的中国救亡剧团回国,在重庆文艺界引起一阵小小轰动。听说金山和王莹是一对恋人……

后来又听说王莹与年轻的政府要员谢和赓一起去美国,金山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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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 张瑞芳

王莹与金山分手后,和白崇禧机要秘书谢和赓确立恋爱关系。

谢和赓是中共秘密党员,长期潜伏在白崇禧身边工作,深受白崇禧重用。白崇禧夫人将唯一的表妹杜荣嫁给谢和赓,但两人志不同道不合,结婚不到一年就分居了。

谢和赓地下党员的身份只有几个人知道,他和王莹的恋情受到郭沫若、田汉等人的反对,有朋友甚至当面责骂王莹“明珠暗投,委身反动军官”。 

1942年春,王莹与谢和赓赴美留学,从事统战工作,争取美国对中国抗战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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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 谢和赓

他们在美国拜访了胡适、林语堂。林语堂热心介绍他们认识了诺奖女作家赛珍珠,赛珍珠幼年出生在中国,曾在安徽宿州居住过,听说王莹是安徽人,便与王莹认了老乡。

赛珍珠对王莹的身世表现出极大兴趣,让王莹在她家一连居住了20多天,让她讲自己的经历,并整理出了三万多字的笔记。

赛珍珠十分欣赏王莹,在林语堂家举办了一个记者招待会,向美国各大媒体介绍了王莹的传奇身世,称王莹是中国的海伦·海丝(美国戏剧界第一夫人,奥斯卡影后),也是了不起的爱国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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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珍珠

在赛珍珠的热情宣传下,王莹在美国声名鹊起,顺利申请到在耶鲁大学和邓肯舞蹈学院等名校学习的机会。

王莹英语流利,在美国各地演讲,争取人们对中国抗战的支持与同情。谢和赓为王莹撰写的演讲稿获得很大成功,他说:“我以前给冯玉祥、白崇禧等人当过秘书,但是第一次为你撰写讲演稿,就获得极大成功,看来我当你的秘书比给任何一个人当秘书更合格。”

1943年春,王莹应邀到白宫演出,罗斯福总统全家及高官都观看了演出。赛珍珠亲自报幕,王莹演唱了《卢沟桥》《游击队之歌》《到敌人后方去》《义勇军进行曲》等歌曲,表演了抗战时期中国最著名的街头话剧《放下你的鞭子》。

演出结束后,掌声经久不息,罗斯福夫人走上前与她握手说:“总统因下肢瘫痪,不能上台与你合影留念,由我作代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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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赞叹道:“好啊,王莹小姐!过去,梅兰芳博士在美国的声望比任何中国戏剧界的演员都高,但他却没有被邀请到白宫演出……对时局的影响,我看梅博士是不如你的哟!”

王莹被称为“第一个在白宫演出的中国演员”。

王莹与谢和赓为了工作顺利,维护个人形象,一直没有同居。他们在美国8年,谢和赓每天晚上10点钟一到,准时回自己公寓,保守的美国房东太太对他们赞不绝口。

一直到1950年,谢和赓收到姐姐寄来的与前妻的离婚判决书,便在1950年2月和王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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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冷战铁幕的拉开,中美关系进入冰封时期,美国麦卡锡主义的猖獗使他们受到监视、审问,双双被捕入狱。

1954年冬,王莹与谢和赓终于被美国“驱逐出境”,回到中国。董必武告诉他们,中国以14名美国战俘换回了包括王莹谢和赓在内的14名留学生。

王莹和谢和赓回国后,分别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和人民出版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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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 谢和赓

1958年,谢和赓发配北大荒劳改,王莹在香山一个叫狼见沟的小山沟边租下了两间农舍,专心写作。王莹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笔名:王谢,表示夫妻决不“划清界限”。

1959年秋,谢和赓在周恩来、李克农的关照下返回北京。王莹和谢和赓在香山度过了8年岁月,每天写作长达十几个小时。

王莹以亲身经历写了《两种美国人》和《宝姑》两本小说。《两种美国人》记载了她与丈夫在美国被捕流放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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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是极少数不怕连累与他们保持来往的朋友,1946年老舍与曹禺赴美讲学时,王莹将他们引荐给赛珍珠,说老舍是中国的狄更斯,曹禺是中国的奥尼尔。王莹还帮老舍联络《四世同堂》在美出版事宜。

谢和赓从北大荒回京后,第一个到香山来看他们的就是老舍。

1966年4月末,王莹修改完成了两部书稿,非常兴奋,打电话告诉老舍喜讯。第二天上午9点,老舍便来到香山登门道贺。他在宣纸上写道:“王莹同志,你是一个不写诗的诗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4个月后,老舍自沉于太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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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

王莹也没能幸免,1967年,王莹与谢和赓被捕,分别关押,从此夫妻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王莹在狱中的遭遇没有明确记录,只知她在1970年时已经下肢瘫痪,不能说话。

1974年3月3日,61岁的王莹在狱中病逝,遗体当天火化,没有通知任何家属和朋友,死亡证明书上没有她的姓名,只有一个冰冷的囚徒代号:6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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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和赓抱着和王莹重新见面的希望苦熬着,1975年5月,他出狱后得知王莹已经死了,当场栽倒,被救醒后精神几近失常,无法思维,目光呆滞。

谢和赓把王莹的骨灰埋葬于香山,请人为王莹雕了两块一模一样的墓碑,一块立在墓前,一块就放在自己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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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谢和赓致力于整理出版王莹的遗著《两种美国人》和《宝姑》,《两种美国人》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宝姑》也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1982年出版。

茅盾为《宝姑》题写了书名,夏衍先生作序《不能忘却的纪念》,丁聪画了插图。谢和赓对着王莹照片说:“莹啊,你的书稿我已都整理好,都先后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你安息吧!”

王莹一生只拍了《女性的呐喊》《铁板红泪录》《同仇》《自由神》四部影片,有论者认为:“王莹在电影上,也许还没有她在文学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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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3月3日,在王莹逝世10周年的日子里,谢和赓在王莹的墓碑前,写下了一首感人肺腑的悼亡诗《永远在初恋》:“我时时刻刻看着你,我日日夜夜想着你;你时时刻刻着着我;你日日夜夜想着我,我们永远没有分离。”

2006年,94岁的谢和赓离开人世,与妻子王莹合葬,墓碑上题写着“革命精神,垂范千古”八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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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莹 谢和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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