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科學家的個人生活

一位女科學家的個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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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12月26日,瑪麗·居里提交給法國科學院一份報告。

在這份報告中,她稱自己和她的丈夫·皮埃爾·居里發現了一個比鈾的放射性要強100萬倍的新放射性元素88號。

這個元素,他們命名為“鐳”(Radium)。

而就在5個月前,他們剛剛宣佈發現了新放射性元素84號——瑪麗·居里建議用自己的祖國波蘭命名為“釙”(polon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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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都是大家耳熟能詳,可能從讀小學開始就知道的故事。

但為了使今天的故事能有相對的完整性,所以還是有必要簡單介紹下瑪麗·居里的生平。

1867年11月7日,瑪麗·斯克沃多夫斯卡出生于波蘭華沙市一箇中學教師的家庭。1891年,在她24歲的時候,來到巴黎求學,進入了巴黎大學理學院物理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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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居里少女時期

1894年,因為想得到更好的試驗環境,瑪麗認識了當時的巴黎理化學校實驗室主任比埃爾·居里。一年之後,兩人在巴黎結婚,瑪麗從此跟隨了丈夫的姓氏,成為了“瑪麗·居里”。

1896年8月,瑪麗通過了巴黎理化學校的職稱考試,在校物理實驗室謀得了一份職位,從此開始與自己的丈夫皮埃爾·居里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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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婦在試驗中

然後就到了1898年,居里夫婦宣佈發現了“鐳”。這個宣佈發佈後,在科學界引起了軒然大波——你說你發現了這個東西,但這個東西在哪裡?你指給我們看啊!

為了提煉純鐳,居里夫婦變賣所有值錢的東西,搭上自己的所有存款,買了10幾袋稀有的瀝青鈾礦渣,開始艱苦的提純試驗,經歷45個月幾萬次的提煉,終於獲得了10克氯化鐳。

於是——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樣——1903年,居里夫婦獲得了當年的諾貝爾獎,用來表彰他們對放射性研究方面做出的貢獻。

而瑪麗·居里的坎坷命運,也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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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說說1903年的這個諾貝爾物理獎吧。

首先,這個獎並不是由居里夫婦單獨獲得,而是和別人分享的。分享走一半獎金的,是一個叫安東尼·亨利·貝克勒爾的科學家。

貝克勒爾是法國的知名物理學家,出身科學家世家,父親和祖父都是著名科學家,祖父還是皇家學會會員。貝克勒爾在1896年第一個發現了天然放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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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克勒爾

事實上,貝克勒爾對天然放射性的發現固然功不可沒,但他之後並沒有做出有重大意義的研究和理論。主要的工作,還是居里夫婦做的。

當然,貝克勒爾獲得諾貝爾獎並非不合情理,但讓人費解的是,在當時由四名著名科學家提出的的獲獎提名中,一開始並沒有瑪麗·居里的名字,排在第一位的,是貝克勒爾。

而真正做出重大貢獻的居里夫婦呢?皮埃爾·居里被外界形容為“貝克勒爾的助手”,而瑪麗·居里,被稱為“皮埃爾·居里的助手”。

但事實的情況是,對於放射性的概念和理論,瑪麗·居里才是真正的開創者,丈夫皮埃爾才是他的助手。1895年4月,法國皇家科學院就宣讀了瑪麗·斯克沃多夫斯卡的論文《鈾和釷的化合物之放射性》——當時她還沒和皮埃爾·居里結婚。

因為丈夫的堅持,瑪麗·居里最終出現在了獲獎名單中。但貝克勒爾據說曾這樣說過:

“居里夫人的貢獻是充當了皮埃爾·居里先生的好助手,這有理由讓我們相信,上帝造出女人來,是配合男人的最好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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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樣,瑪麗·居里畢竟還是從1903年的諾貝爾獎中獲得了認可。但接下來等待她的,就是更殘酷的命運了。

1906年4月19日,在獲得諾貝爾獎三年之後,皮埃爾·居里在路上被馬車撞到,當場身亡。

一路走來一直相互扶持的夫婦,現在只剩下了39歲的瑪麗·居里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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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婦度蜜月時的照片,自行車是他們買給自己的新婚禮物

然後,保羅·朗之萬闖入了她的生活。

朗之萬比瑪麗小5歲,是皮埃爾·居里的學生,同時也是一位極有天賦的科學家。皮埃爾·居里去世後,朗之萬成了瑪麗的好朋友和可以信賴的科研工作者。在瑪麗最艱難困苦的時候,是朗之萬幫助她一步步走了出來。瑪麗·居里謝絕了法國政府的撫卹金,表示憑藉在索邦大學任教可以養活自己和女兒,而她在索邦大學上的第一堂課,就是朗朗之萬幫忙準備的教材。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友情慢慢變成了愛情——但朗之萬是有婦之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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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被稱為“彙集了全世界最聰明大腦”的合影中,緊挨著愛因斯坦右邊的那一為,就是保羅·朗之萬,足見他當時的地位。而瑪麗·居里是所有合影大神中唯一一位女性。

出身貧苦的朗之萬,娶了一個小雜貨店老闆娘的女兒珍妮為妻。你很難去說這樁婚姻的對錯,但因為雙方學歷和見識上的巨大差距,朗之萬漸漸和妻子沒有了共同語言——妻子不希望他從事任何研究,只希望他能帶來更多的錢養家。

這對一個並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妻子而言,也不是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妻子要撫養孩子,操持家庭,她也有她的苦衷。只不過朗之萬的追求肯定不是這個而已。恰恰珍妮的脾氣似乎比較強悍,據說曾打破過朗之萬的頭。

居里·瑪麗起初是想調解的,她甚至批評朗之萬對妻子太不客氣了,但漸漸地,她發現他們兩人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而自己又深深愛上了朗之萬,所以開始規勸他們離婚。

1910年,朗之萬用自己的名字在巴黎索邦大學旁邊租了一個小房子,那裡成了他和瑪麗·居里在一起的地方,瑪麗稱那個房子為“我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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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居中的是瑪麗·居里和朗之萬。1911年,瑪麗·居里憑藉分離出純金屬鐳,獲得了諾貝爾化學獎。成為史上唯一一個既獲得諾貝爾物理獎,又獲得諾貝爾化學獎的人。

不幸的是,朗之萬的離婚失敗了,更糟糕的是,他被妻子拿到了瑪麗·居里寫給他的情書,然後這些信被捅給了法國的媒體。

整個法國轟動了——枯燥的科學研究怎麼可能比名人八卦更有意思呢?

法國的《新聞報》、《新聞小報》、《作品報》等報紙,開始連篇累牘地報道瑪麗·居里與朗之萬的“神秘戀情”,並開始大量公佈她的信件(但並不拿出原稿),還有媒體開始揣摩,是不是皮埃爾在世的時候,兩人就已有了“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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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居里在丈夫去世後,獨立撫育兩個女兒長大。她的大女兒伊蕾娜·居里於1935年,和丈夫一起獲得諾貝爾化學獎。

瑪麗·居里曾憤怒地還擊,警告不要侵犯她的隱私(信件),但很快被更大的民情所淹沒——一些法國人開始襲擊她的住宅,用石頭砸壞她的窗戶,有人呼叫‘滾出來,外國佬’!或者是‘偷夫賊!’”

一封無法確定真假的情書再一次被曝光——在那封信裡,瑪麗·居里流露出了對性的渴望。生性浪漫的法國男人似乎對女性表達出這種渴望怒不可遏,居里開始多了一個新的稱號:波蘭蕩婦。

一批原本支持瑪麗·居里的法國科學家也開始改變主意了,他們開始聯名寫信讓瑪麗離開法國,其中包括瑪麗最忠誠的戰友保羅·艾培爾。為此,艾培爾的女兒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女兒是居里的學生),那位從不頂撞父親的女兒宣稱要和父親斷交,並說了一句話:“如果瑪麗·居里是一個男人,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事實可能確實如此。

瑪麗·居里一生的摯友愛因斯坦,在私生活上也是一團亂麻,卻很少有人在意這些。在這件事上,愛因斯坦倒是寫過一封信聲援過瑪麗:“如果兩個人相愛,那誰也無權干涉。”

那麼那位同樣要承擔責任的男人,郎之萬呢?

他在分局一段時間後,回到了妻子的身邊——條件是妻子允許他公開擁有一個女秘書做情人。多年以後,郎之萬還被妻子允許又和一個年輕的女學生在一起。為了養活這個女學生情人,朗之萬甚至還請求瑪麗·居里在研究所為這學生安排了一個職位。

之後的三年,瑪麗·居里住進了一家修女開辦的醫院逃避一切。

而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其實都沒有什麼損失。

5

1914年,法國公眾對議論瑪麗·居里緋聞的興趣明顯減弱了,因為在這一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面對拿石頭砸她家窗戶,稱呼她為“蕩婦”,要求她離開法國的法國人,瑪麗·居里做出瞭如下行為:

首先,她把諾貝爾獎牌拿到銀行,希望能捐給政府幫助打贏戰爭。當得知銀行拒絕熔掉獎牌之後,居里·瑪麗拿出了全部諾貝爾獎金,購買了法國的戰爭債券。

然後,瑪麗·居里關掉了她剛剛建成的“鐳實驗室”,開始研究X射線。她的理由是:戰爭期間,進行鐳元素的研究意義不大,X射線卻有可能在戰場上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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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和女兒伊蕾娜在試驗中。居里後來把女兒也帶上了戰場。

瑪麗·居里先是說服法國政府讓自己做了紅十字會的放射科醫生,然後說服自己的有錢朋友捐獻車輛和錢財(居里夫婦本可輕鬆成為億萬富翁,但他們放棄了鐳的相關專利申請,因為瑪麗·居里認為這是科學的共同財富)。1914年10月底,瑪麗·居里學會了X射線科學和人體解剖學,還考出了駕照,掌握了基礎的汽車維修技能。

然後,她在一臺“雷諾”卡車上組裝上一臺發電機,一個病床,以及一臺移動的X射線儀。

為了說服政府和軍人們相信X射線對軍隊傷員的檢查有巨大幫助,47歲的瑪麗·居里,冒著生命危險,自己開車上了前線,開始讓負傷的士兵上車檢查。

子彈殘片,榴彈炮殘片,這些原來難以發現為止的彈片,在X射線的照射下都暴露無疑,大大減低了外科手術的難度。軍官和士兵慢慢開始佩服眼前的這個小個子女人,他們把居里開的那輛小卡車,親暱稱為“小個子居里”。

而很多士兵並不知道,親自為他們檢查傷口的這個女人,是兩屆諾貝爾獎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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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與她的X光車“小個子居里”

光一個人工作,瑪麗·居里發現遠遠不夠。她需要更多的車輛,更多的X射線儀來幫助傷兵。

於是,她為150名婦女開設了X射線學習班,並讓女兒伊蕾娜來到戰場,繼續管理X射線儀。然後她又取回了自己的鐳元素,並開始收集放射性氣體(氡),製作空心針,用來為組織感染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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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里夫人在教授護士們放射學

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終於宣佈停戰。

停戰消息傳來的那一天,瑪麗·居里正在實驗室收集氡。聽到消息後,她立刻在窗戶上掛出了法國國旗,然後將“小個子居里”開到街上慶祝。

那一刻,她比很多法國人都要看上去更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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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67歲的瑪麗·居里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由於長期暴露在放射性下(尤其是在研究X射線那個時期),瑪麗·居里得了惡性白血病。

在她去世後,法國政府才意識到她的X射線研究可能救助了數十萬法國士兵,這才給她頒發了獎章。

而瑪麗·居里因為長期在放射環境下工作,她的衣服,實驗設備,各種筆記本都充滿了放射性,人們只能穿上特殊的防護服才敢去接觸它們。

在那個時候,終於沒有人再去在意她的其他事情,而是對她獻身科學的高尚人格肅然起敬。

愛因斯坦說:“在所有的世界名人當中,瑪麗·居里是唯一沒有被盛名寵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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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7月,居里夫人和愛因斯坦一家在阿爾卑斯山徒步旅行了兩個星期,孩子們走在前面玩耍,居里夫人和愛因斯坦慢慢跟在後面,討論物理問題。這張照片,被很多人稱為物理學界最讓人動人的照片之一。

【饅頭說】

曾經有人對“居里夫人”這個名稱有些忿忿不平。

因為瑪麗·居里有自己的名字,在丈夫過世後,她憑藉自己的努力贏得了很多榮譽,卻一直還被稱為“居里夫人”。

其實我倒覺得,在中文的這個語境下,“夫人”更多的是一種尊稱,而不是代表婚姻的從屬。

但從其他的一些方面來看,瑪麗·居里確實遭遇過很多不公。

她之所以去巴黎讀大學,是因為華沙的大學不收女學生。

她雖然以優異成績大學畢業,卻只能做一箇中學女教師。

她沒資格在法蘭西科學院朗讀自己的論文。

1911年,她以一票之差落選法蘭西科學院院士,理由是“科學院沒有女院士”。

皮埃爾·居里去世後,實驗室也與妻子沒有關係,後來是瑪麗多方申請才重新獲得研究資格。

還有她的感情。

誠然,哪怕朗之萬的婚姻再不幸,也不是她可以在他離婚之前就介入的理由,但她也嚐到了各種後果。而朗之萬,作為一個男人,出軌的責任似乎完全不存在,只要他最後迴歸家庭,一切就可以被人原諒,留下瑪麗一個人承受眾人的嘲笑甚至侮辱。

值得一提的是,朗之萬的原配珍妮後來默許他養情人,又是怎樣的一種無奈和痛苦。

瑪麗·居里曾冷靜地對自己的女兒說:“在由男性制訂規則的世界裡,他們認為,女人的功用就是性和生育。”

是這樣嗎?難道不是這樣嗎?

看看現在有些自己出軌的男人,有些輿論反而會先為被傷害的女方檢討起來:是不是忙於自己事業對丈夫不夠溫柔?是不是沒有體會倒丈夫的辛苦?只要他肯浪子回頭,還是原諒他吧!女人不能沒有家庭!女人有孩子有丈夫才叫人生贏家!

這是男人世界觀設定的“贏家”吧!

必須承認的是,今天這個關於居里·瑪麗的故事,與其說是在展現她偉大的人格和科學成就,倒不如是在記錄她為女性正名所做的努力和奮鬥。

在最崇尚理性和客觀的科學界,女性科學家的成功尚且如此艱辛,更何況其他各行各業?

這也是瑪麗·居里夫人,作為一名女性科學家的偉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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