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宋代,是一個飽受積貧積弱之苦卻又有著無比燦爛人文的朝代。外部的動盪卻沒有影響到市井的繁榮,百姓的生活前所未有的完備。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而歷代皇帝對文人的優遇使得隋唐以來的科舉真正成為從下層選拔良才的國家制度,承襲已久的世家漸漸落幕,來自民間的文人士大夫們獲得了引導社會風氣的話語權。

氤氳書香薰染出宋代文人高度的人文修養和文化人格,進而又影響著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讀書的情懷而言,宋人不同於前朝外界縱馬馳騁,而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終日室內神遊潛玩;就讀書的動機而言,宋人不同於明清時期狹隘的閱讀動機,在當時的社會中,飽讀詩書不僅是仕途的敲門磚,更是一種人文修養、一種社會潛意識,是宋人生活的風向標。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這種清新簡樸的文人風氣與市井生活的實用主義相結合,人們不願自己的起居再囿於一床一榻之間,而是選擇從低矮沉重的床榻上走下來,選擇了更為靈活的高型傢俱。

再加上宋初皇室比較提倡節儉,反對奢侈之風;文人們則認為“絢爛之極歸於平淡”,在這樣偏好清新雅靜的審美下,宋代的傢俱上也在薰陶下一反之前隋唐時崇尚豐腴繁複、富麗厚重的上層審美,顯得格外實用幹練、清逸素雅。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比如,北宋任官秘書郎的黃伯思的《燕几圖》中就對宴飲時用几案進行過改進,設計成六件一套的長方形案几系列,還給出了76種組合圖,既可視賓客多少拼合,又可分開陳設古玩書籍。

這是今天可見中國最早的傢俱設計著作,文人逐漸把視野移向的聯繫可見一斑。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劉松年《唐五學士圖》

這一點也能從宋代文人畫重心的轉移上可以看出。宋代的繪畫講究寫實,對於人物、器物、屋舍等的描繪都很接近現實。

而在與文人相關的繪畫之中,桌案的出現改變了原先空間中傢俱的擺放,不再以床榻為重心,而是以桌案為視覺重心,擺放也相對隨意,傢俱所處環境也更為自然多變,還出現了椅凳、櫃架、小几等多樣化的高型傢俱。


宋式傢俱的結構與選材

建築與傢俱從來息息相關,而宋式傢俱正是受到建築上大木樑架式結構的影響,出現了樑柱式框架結構,而這正取代了隋唐時期箱形壺門結構,使得宋朝傢俱整體的結構受力體系更加的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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樑柱式的框架結構一方面可以維持傢俱更高大、更多樣的體型,增加使用的空間;另一方面榫卯構件的設計卻能夠令用材減少,牢固性反而增加。這種造法上的優越性,正是使得“宋制完備”的基礎。

匠人們通過直線部件,榫卯交接交接而成各類高坐傢俱,也出現了一部分摺疊結構則多體現在交椅上。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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傢俱的尺度逐漸增高,一些高型的桌案也應運而生,分割室內的屏風在造型上也相應的變大了,長凳、圓凳、方凳、扶手椅、靠背椅、交椅等高型坐具的使用在當時已十分普遍。

以往“大而矮”的造型雖然仍舊存在,但也出現了許多前代沒有的高挑纖細的傢俱。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在宋代的繪畫中,我們會常常見到一種靠背與扶手齊平的座椅,與明清玫瑰椅在形制上相似又有所不同,其特點是靠背高度低矮,多數與扶手齊平,我們可稱其為“平齊式扶手椅”,可視為明清玫瑰椅的前身。

《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考工典》所收《資暇錄》中有一段記載:近者繩床(指椅子),皆短其倚衡,曰“折背樣”。言高不過背之半,倚必將仰,脊不遑縱。亦由中貴人創意也。蓋防至尊(帝王)賜坐,雖居私第,不敢傲逸其體,常習恭敬之儀。士人家不窮其意,往往取樣而制,不亦乖乎!

這種“折背樣”便是如上面《十八學士》圖中正中心出現的宋式玫瑰椅。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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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宋代的椅子,多使用“兩格角榫座屜”,明式傢俱上更成熟的“四格角榫座屜”當是由此而來。

一些宋代傢俱的面板上也有了“攢邊”的造法,椅子的背板上也出現了攢框鑲板的三攢縱向背板結構,也解決了大面積板面的漲縮問題,對於傢俱尺度的限制也更小了。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與宋相對峙的遼金,也同樣深受這一潮流的衝擊,傢俱形制也日益走向高型化。遼國傢俱樸實粗厚,追求簡單實用,金國則與宋類似,精工細作。

這種同時代的交融性在其它朝代很難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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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墓出土的這把柴木靠背椅的坐面也是攢框鑲板,下設曲尺形牙子,棖為“步步高” 式,前棖接近地面,是典型的管腳棖,椅足則有明顯的“側腳” 與“收分”。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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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這種坐具的模型上,我們也可以看出傢俱上壼門相較於前世減少的,而夾頭榫、插肩榫則使用普遍。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在材料上,宋代傢俱的材料非常多樣:木、竹、藤、草、石、玉、陶、瓷等。但受限於運輸和成本,宋人造傢俱時多數是就地取材,因此常見的多為楊木、桐木、杉木、楸木、 杏木、榆木、柏木、楸木、棗木、楠木、梓木等這類雜木。

像這類雜木一般多做髹漆,而竹藤類由於可塑性強能做出圓弧造型,既被用來作為傢俱上的點綴,也常被用作為墩、凳的主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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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和大家印象中不同的是,雖然目前宋代傢俱實物,雖然沒有暫時沒有發現硬木傢俱的遺存,但是根據史料記載,可以推斷宋代還是使用到了一些硬木的。

比如宋《會要輯稿》中記載,開寶六年,兩浙節度使錢惟浚進貢“金稜七寶裝烏木椅子、踏床子”等物。從“金稜七寶裝”措辭看,當時烏木製作工藝已達到了相當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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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宋代推崇自然的風氣,宋代文人極為追求自然材料本身豐富的質感和紋理,由表及心推崇木材或隱或顯的紋理,在心境中均意象成萬物。

所以在傢俱製作時,逐漸的不提倡髹漆,而是開始講究“盡物性”,比如選擇將木器通體髹飾透明色淡的桐池來顯露傢俱本真自然的質地,這也是硬木審美的前兆。


宋式傢俱的造型與裝飾

宋式傢俱在整體造型上,有束腰與無束腰的分野已經出現。雖然此時束腰傢俱所佔比重尚不大,但已經成為了明式束腰傢俱的先導。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可以看出,王世襄先生在《明式傢俱研究》認為無束腰的傢俱為直腿,彎腿多在有束腰的傢俱上出現。這種有關明式傢俱的看法,也基本能用在宋代傢俱上。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由於宋式傢俱在造型上追求“簡”,在裝飾上也與之一致,比如牙頭、牙條、券口、矮老、卡子花、棖子和託泥等,在實用性之外的審美打磨上,也多偏向“結構性裝飾”,逐漸形成了清秀典雅、簡潔實用、清勁疏朗的人文風格。

比如唐代波浪形的壼門,在宋代就明顯簡化了。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劉松年《唐五學士圖》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劉松年《唐五學士圖》

傢俱腿足中的三彎腿、花腿、雲板腿、波紋腿、琴腿和馬蹄足、螞蚱腿等也有了實物佐證。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同時,傢俱中對簡綽線條美的追求在宋代發展的也較為成熟;作為明式傢俱重要裝飾手段的線腳裝飾,早在北宋早期就已經有了。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雖然看上去當時的傢俱線腳非常簡單,就是陰線陽線、平凸凹面,但細看可發現其中是有具體變化的,冰盤沿、三稜線這種試探性的發展也是為後來傢俱中線腳的豐富性做了探索。

通過提煉的線與傢俱造型結構相結合,簡潔性明顯,達到以少蘊多的藝術效果,“簡”而至素。

宋式傢俱,是“準明式”嗎?

比如這個鉅鹿的木桌,其四足近似圓形,兩橫檔與四豎檔做成橢圓六面形,中間打磨出的就是劍稜線,在邊抹和角牙折角處都起凹形線腳作為裝飾。

就在這樣的變遷之下,宋式傢俱已經成為了以線條結構為主體、比例較為優美、風格勁秀簡潔的“準明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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