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道德經釋義》(56—60)

《道 德 經 釋 義》(56—60章)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太上混元無極大道,是天地之始,萬物之本,其妙用無窮,只可意會,言語無法表達。此謂“知者不言”。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言語能表達出來的,是粗淺的,有形的事物之末,而不是微妙玄通的“天地之始”。此謂“言者不知”。

“塞其兌,閉其門。”

“兌”是口。“門”是眼、耳、鼻。既知“微妙玄通”始物之妙,言語無法表達,應“塞兌靜養”。《老子》首章提到“無慾觀其妙”,正是此意。天地之始,萬物之母,造化之機,口不能言,目不能視,耳不能聞,鼻不能嗅。故第十四章中說:“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

此段是教人要塞兌閉門,靜養天真,清靜六根,斷諸邪障。

“挫其銳,解其紛。”

“銳”:刀劍之鋒刃。“紛”:紛芸雜亂。

人因貪名逐利,自知、自見、自伐、自矜、自是,機智炫露,似同刀劍之鋒刃。與接為構,日以心鬥,互為交爭,致使靈堂不能清靜。修身者,必以不自知、不自見、不自伐、不自矜、不自是為首要功夫,含光韜輝,慎養天真。所謂“挫其銳”者,即是此義。

人因情慾過度,致使“憂苦神心,流浪生死,長沉苦海,永失真道”。日昏夜茫,無有頭緒,猶如攀籬縱橫交錯,紛擾束縛,元神不能自主。欲求解脫,何時解脫?“能拼眾緣,永除染著,內相不出,外相不入,於正念中,乃得五臟清涼,六腑調泰,三百六十骨節之間有諸滯礙,十惡之業,百八十煩惱之業,眾苦罪源悉皆除蕩”,是謂“解其紛”。

“和其光,同其塵。”

“光”:智能,德行。“塵”:塵世,俗情。

此段是說修身者素日不可炫露己德,以己為是,應取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方而不割,廉而不劌(guì),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於眾物各自發揮,如同火照火,水入水,渾為一體,此乃“和其光”。不能樹己身而異於人,不能認己之高潔而棄醜陋。無人我之分,賢愚之介,打起塵勞,如土和土,此謂“同其塵”。

“是謂玄同。”

“玄”是深遠不測的意思。與物能“和其光,同其塵”,這才和深遠不測的無極大道同為體用了。

“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深遠不測的無極大道是混成一氣。本無內外之分,豈有親疏之別;本無左右之異,那有利害之論;本無高下之等,怎有貴賤之殊。無內無外,無左無右,無上無下,無有親疏、利害、貴賤的混元無極大道,才是最為珍貴的。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正”:端方,貞固。“奇”:詭詐,怪異。

此段經義是說執政者要遵循天道自然的規律,順從人間倫理常情,大公無私,端方正直治理國家。但用兵卻相反,要採用虛虛實實,聲東擊西的詭詐之術。要取得天下太平,須安分守己,不可妄生事端,《老子》第四十六章中說:“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天下大亂皆因不知足,以致妄生事端。要想天下太平,必須知足安分,不可妄生事端,擾亂庶民。只有這樣,人民才能安居樂業,四海寧靜,天下太平。

“吾何以知天下其然哉?以此:”

我為什麼能知道以無事能取得天下太平呢?就由以下根據才知道:

“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君王施政,令繁則奸出,禁多則民困。禁令繁多,必妨民事,使民不能盡其生髮。民不能盡其生髮,如束手足必然貧困,無法自拔。

“利器”者,指聖人以自我德行、智能遵循天道之自然,順人倫之常情,總國家之綱紀,持權柄治國理民。《莊子》曰: “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以明示天下。”他是說,聖人的德行、智能,只可內含自修,使民潛移默化,而不可昭昭炫露。如彰示於人,那不仁者必竊之,致使上下顛倒,是非混淆,橫施天下,導致國家昏亂。

國民最宜同處在渾厚朴實的淳風之中。器械者,是民在生息中之所必需。《周易·繫辭》說:“包犧氏沒,神農氏作,斫(zhuó)木為耜(sì),揉木為耒(lěi)。耒耨(nòu)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服牛乘馬,引重致遠,以利天下,蓋取諸隨;重門擊柝(tuò),以待暴客,蓋取諸豫;斷木為杵,掘地為臼,杵臼之利,蓋取諸小過;弦木為弧,剡(yǎn)木為矢,弧矢之利,蓋取諸睽。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以待風雨,蓋取諸大壯。”由此可知,從古到今,器械按民之所需而出於自然。因機智出,技巧生,非正常而並沒有實用價值的古怪奇物隨之滋生,民必棄常而務技巧,濫用資力。此謂“人多技巧,奇物滋起”。

教民內修道德,外行仁義,知天理之當然,曉人倫之常規,舉止皆符於天理人情。故《論語·為政》中說:“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民如慎修之德於內,謹行仁義於外,根本不會違法亂紀。相反,人如內心失去道德,外無仁義之行,他就不怕犯法,法令愈嚴,相應盜賊愈多。此謂:“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事而民自富,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慾而民自樸。”

所以,體現自然之道的聖人,取法天地生長萬物的自然無為之德,不背理循私,而事事順乎天理,應乎人心,不作不為以感天下之眾。因此,天下之民眾皆安居樂業而自化。此謂“我無為而民自化”。人君戒除貪慾之心,不好事,不妄為,不求榮貴,不勞民力,不妨民事。民能盡力耕而食,織而衣,樂其俗,安其居,美其服,甘其食,豐衣足食。此謂“我無事而民自富”。能取法自然無為之道的清靜體性,虛心恬淡,自然而然,事事物物必順其條理,各得其所,各有所用,各有所適。鳥不教而自在空中飛;獸不馴而自在山上跑;魚不學而自在水中游;人自然父慈子孝,君正臣忠。此謂“我好靜而民自正”。

第五十八章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治國者,應以自然、寬宏、沒有高下、貴賤、賢愚、榮辱分別之心,體天地無不覆載的自然好生之德,國民自然會得到妥善的治理。王弼曰:“善治政者,無形、無名、無事、 無政可舉,悶悶然卒於大治。”此謂“其政悶悶”。民不知不覺各得其宜,各有所適,上下彼此不爭不競,而生活在淳樸厚實的渾化之中。又如王弼注曰:“其民無所爭競,寬大淳淳”。此謂“其民淳淳”。失去好生之德,政令煩苛,事事明察,物物檢點,榮辱不共,貴賤有殊,“立刑名,明賞罰,以檢奸偽”。此謂“其政察察”。而人民始感彼此有別,上下相隔,缺缺不足。此謂“其民缺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宇宙間的品物萬類,雖然複雜萬端,其造化之機及運化規律,莫不過對立統一而已。

“禍”,是難、兇害、災殃之類。“福”是吉、榮貴、昌達之類。無論那一類事物,它的變化規律是向相反的方向轉移。陰極生陽,陽極生陰,夏至後必移於冬,冬至後向於夏, 週而復始,無有休止。人類亦是此理:人在貧窮時,與人相處態度謙恭,在事業方面向上奮發,其結果,人必輔助,事業必成功。貧窮雖是禍,可它無形中相攜(xié)著福。人若富貴,為人處事易橫蠻驕傲,對事業易輕率為之,久而久之,人必厭惡,而事業必敗。富貴雖是福,可它無形中隱含著禍。故《老子》第九章中說:“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孟子曰: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亦與此意相通。社會變遷,仍遵循這一規律:猶如水向東流,一浪趕一浪,興了又向衰的一方轉化,衰了又隱含著興的因素。每個朝代在剛興盛時期,必內修道德,外施仁政,處處以國事生民為重,政通人和,事事得宜。待至日久,以得民富國強,執政者貪求享樂,以榮貴執權,驕肆於民,於是引起了人民的反抗,釀成天下大亂。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即是此意。

“孰知其極?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天地間一切事物就這樣成敗交替,陰陽相易,禍福相倚。這種轉化,或正或奇,或善或妖,是沒有定向的。正可以轉化為奇;善可以轉化為妖。常人對這種轉化原因,久已迷惑。

“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guì),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明瞭事物轉化規律的聖人,明知品德端方,心性清廉,處事正直,智能聰明,是善、是奸、是福,卻不以端方、清廉、正直、聰明炫示於外,強加於人。聖人的品德雖然端方,卻不以端方妨害於人;雖然心底清廉,卻不以清廉劌傷於人;處事正直,卻不以正直撞擊於人;智能聰明,卻不以聰明炫耀於人。這正是“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榮,守其辱……”,與萬物“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的長生久視之道。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嗇。”

“嗇”:儉約。

教天下之民,遵循人倫的自然常情,六親和睦,長幼有序,上下慈孝,朋友有信,夫倡婦隨,勤躬耕織,以求衣食。使民各遂其生,互不交爭,安然相處,此為治人之義。虔誠謹儼,遵循天理,存心養性,不敢有絲毫傷天害理之心,是為事奉上天之義。常人以為治民和奉天是兩回事,其實不然,無論是治民或奉天均須以“嗇”。“嗇”,是收斂神氣,儉約情慾,不敢見景忘真,肆意妄為。“治人事天”,莫過於此。

夫若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

“服”有注為身心佩服。須臾不離謂之“服”。常人行事,臨渴掘井,遇寒製衣,所以事事被動。“治人事天”,雖以遵循天理,純全本性,收斂神氣,虔心真誠。但最起碼的,是預先身心佩服,嚮往須臾不離,行持不輟。只有這樣才會治人必靈,事天必應,預先身心佩服。久而行之,自然全其天地之大德。深積厚養天地之大德,不但能“治人事天”,而且可做到無所不克。

“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蒂,長生久視之道。”

“母”,是根本。

積德深厚,不但可以做到無所不克,而且莫知其限量,重積德之妙用,不知其限量,而天下國家無有不在道德渾化之中。由此可知,治國之本,是深積無有限量的渾厚之德。如具備無有限量的渾厚之德,必可長治久安,根深蒂固,任何力量也拔不掉,解不脫。

此章經義是說,無論治理國民或事奉上天,事先均須心地純一,真誠不妄,素養重積渾厚之德,以此為本,則民無不順,事無不理,國無不治,並能穩固長久。

第六十章

“治大國若烹小鮮。”

“小鮮”:小魚。

常言道:善於烹調者,可以治國。大國民眾,風俗有殊,三教九流,其旨各異。若一一檢點,必難辦到。有道之君,欲治者,不論大小,均以投之於釜,掌握好火候。不輕舉妄動,而能一心一意,文烹武煉,使火候不過、不及。先後緩急得宜,則魚雖熟,其形大小自然齊全,不會攪爛。治國者,如不知此道,恣情縱欲,妄用機智,其政察察,法令滋彰。猶如烹魚之在釜,不慎火候,胡亂攪動,魚肉不待熟而潰散,愈攪愈混,愈治癒亂。

“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民。非其神不傷民,聖人亦不傷民。犬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蒞”,當臨解。“鬼”:不務正業,禍國殃民的愚頑之徒。“神”:神通。

天地間一切事物由道生、德蓄。故萬類無不尊道而貴德。聖君以清靜、虛無妙道、天地好生之德臨天下,治國理民,不但賢仁君子能盡其力,輔國安民。而且那些愚頑刁民,不會興妖作怪,玩弄神通,並非那些刁頑者沒有神通可耍,而是他的神通反於國民效力。其因何由?是因為有道可以一正壓百邪。若聖人以道蒞天下,視百姓如手足,愛萬民若骨肉,對生靈不懷傷害之心,那些刁頑者,在聖德感化之下,便不會胡作非為,擾國亂民,聖君體天地好生之德,亦不傷害國民,兩者均不傷民,其道同德合,同歸於大順。所謂“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即是此意。

此章是說,以道蒞天下,仁者,不仁者,智者,愚頑者,正者,邪惡者,在聖德的感化下,其德互為交歸,互不相傷,同為國民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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