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8 汪曾祺《人间小暖》:人心温暖,万物复苏

在春风浮荡的窗前,静静地品读汪曾祺的文字,心底仿佛有一股泉水流淌,整个人清澈温暖了起来。

疫情的困厄,不能出门的自由受限,隐隐的担忧与焦虑,一颗无处安放的心,都在他的文字里得到抚慰。他一生充满大风大浪,却在作品中无比乐观豁达,他将每一天周而复始的日常生活变得“审美化”,平淡、自然、雍容闲雅、波澜不惊,这才是生活本来该有的样子啊。

有一套汪曾祺文集比较经典,共有四本,《人间小暖》、《人间草木》《人间有味》《人生有趣》,收录了他最有代表性的散文和小说作品。

汪曾祺《人间小暖》:人心温暖,万物复苏

封面

一、无事此静坐,万物静观皆自得

你有多久没有坐下认真地细细的喝一杯茶了?你有多久没有认真地凝视一朵盛开的花了?你有多久没有用心地为家人做一顿饭了?

闲适不匆忙的品味生活滋味,需要具备一个前提,那就是“静”。

汪曾祺在一篇小散文《无事此静坐》中写到:他的外祖父客厅里挂着一条横幅“无事此静坐”,他日常喜欢苏东坡的这句诗,且常常拿了本闲书,坐下来一看半天。

他由此谈到对于“静”的认识,静,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修养。静是要经过锻炼的,古人叫作“习静”,而习惯于安静确实是生活于喧嚷的尘世人所不易做到的。

宋儒有一句诗“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唯有做到“静”,才能观照万物,对人间生活充满盎然的兴致。静是顺乎自然合乎人性的。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破了人们正常的生活节奏,本来在外面喧嚣热闹为生计奔波的人不得不停下来,静静的呆在家里,呆在家人身边。有的人一时难以适应,开始把“静生活”安排起来,按时睡觉、读读书、喝喝茶、和孩子聊聊天,做点小手工,更多的人投身厨房,一桌一桌的美味飘香……

很久没有静下来品味生活了。静下来才能体会到一朵花的美丽,一份菜根的香甜。你是不是会重新审视过往的自己?当下在物质发达的国家兴起一派极简主义,追求重点不再是物质的丰裕和过度消费,而放在了基础的生存所需,观念一变,欲望少了,工作少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他们认为用四十年无休止的工作换来的并不是有质量的生活。有自己的闲适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情才是生命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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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


二、门外有花有鸟,心里一片汪洋

心里有花有鸟,是闲适人的生活。汪曾祺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因为他心里充满了诗意和对生活的热爱,他的笔下才有“人间草木”。他的花花草草洋溢着活泼泼的生机。

一棵长在煤块中的芋头、一把从石缝里冒出来的豆苗、被铁蒺藜捆绕仍然旺盛生长的柳树,在汪曾祺的眼里,在他的笔下,这些再普通不过,常常被世人忽视的草木有了另外的温情和含义。他对平凡草木的用心礼赞,正是内心深处拥有蓬勃生机的体现。茶花、紫薇、腊梅、槐花,蚂蚱、花大姐,寄托了彼时的情感,留下了儿时的回忆。

三、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

能把普普通通的吃变成文人雅事的高手,我只服两个人,一个是汪曾祺,一个是王世襄。再古的时候,袁枚也算一个,《随园食单》可真是文化人吃出了文化味。

相比较而言,普通人的吃那只能叫填饱肚子而已。“吃起来讲究”和“吃起来不讲究”就是两重境界。

所谓的“讲究”并不是食材的贵贱。在他们笔下,恰恰是普通的食材,烹饪得让人隔着书本垂涎欲滴。

比如,在汪曾祺散文中提到的,王二所卤的熏烧在夜幕的街道上香味四溢;干部开会时的伙食——黄油烧饼馋的“我”反复问父亲为什么只有干部能吃黄油烧饼,弄的母亲只得倒出缸底仅有的一点面粉做给我吃;不远路途艰险也要去吃一次的云南汽锅鸡;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背景,越是在物质极度匮乏,吃不饱肚子的年代,那一顿美味越让人回味无穷。

可以说,在如今想吃什么都能吃得起什么的年代,很多人反而“食之无味”了。

饮食的讲究还在于时令。所谓“不时不食”,春季刚刚冒出紫红芽的嫩香椿和韭菜,含苞待放的槐花、绿油油的荠菜,夏天的马生菜,秋冬的芦笋和莲藕,在文人的笔下都能勾起读者的食欲。

豆芽、豆腐、菠菜、白菜、大葱是多么普通又便宜的食材,在袁枚的《随园食单》里,众多的豆腐做法分分钟让豆腐宴高大上起来。一根一根的把豆芽里塞上肉丝炒出来,你能想象那种做法的繁琐和口感吗?到春天五月放了一个冬天的芋头蒸出来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王世襄最为朋友所称道的几个菜:炒大葱、清炒菠菜、开水白菜。普通的食材,用心的挑选,用心的钻研烹饪技法,端出来的就是不普通的美味。

佛在菩提树下一朝顿悟。我在灶台前茅塞顿开。四方食事,不过人间一碗烟火。抱有对食物的热爱,能拿出几个拿手菜让周围人啧啧称奇,又怎么不是具足圆满的成功呢?

汪曾祺《人间小暖》:人心温暖,万物复苏

汪曾祺


四、“中国味儿”的爱情,乡土、蔬笋气的纯贞

汪曾祺笔下的一个个爱情故事,细品起来都充满了“中国传统的乡土味道”,纯净、自然、坚贞、美好。很容易让我想起沈从文《边城》的味道。汪曾祺是沈从文最得意的学生。

汪曾祺的代表作《受戒》里,小明子长得眉清目秀、聪明手巧,有一副好嗓子,在他们当地,当和尚是一种谋生的方式,小明子常常跑去荸荠庵旁边的佃户英子家里去玩,为英子的姐姐画鞋样,能把花画得跟活的一样,农忙时为英子家帮忙做活,当他去受戒的时候,英子跟去,有诸多不舍,受戒完成返回的路上,英子问他“我给你做老婆你要不要?”明子想都不想,答“要”。

虽是特殊的群体,但汪曾祺没有一点批判的意思,只有年轻的两个男孩和女孩,最纯真的早萌的爱恋。

在他的另一篇代表作《大淖记事》中,东街上的男人和女人以挑担为生,聪慧美丽的巧云与父亲相依为命,不幸父亲摔伤后不能挣钱,生活的重担压在巧云一个人身上,地方保安队刘号长趁机占有了她,在东街上,妇女的观念比较开放,在丈夫之外再有“情人”也很普遍。所以镇上外地来的锡匠老大一再警告小锡匠十一子不要招惹东街上的女人。可是十一子与巧云那么情投意合。


“他们俩呢,只是很愿意在一处谈谈坐坐,都到岁数了,心里不是没有。只是像一片薄薄的云,飘过来,飘过去,下不成雨。”

直到巧云主动献身于十一子,直到十一子被刘号长打得奄奄一息,他们才最终固执的走在了一起,巧云为了照顾父亲和受伤的十一子,也不得不开始挑担谋生。

汪曾祺把爱情写得那么纯洁美好,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一段幸福的感情白头到老。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时候,才子汪曾祺和佳人施松卿相爱,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仪式没有酒席,他们觉得结婚只属于两个人,那一天,游故宫,逛北海,吃了两碗面条庆祝结婚。晚上他们去沈从文家里,告诉沈从文和师母:“我们结婚了……”

这样看似“草率”的婚姻,夫妻恩爱,白头陪到老。

五、天赋异禀的乡人,温暖人心的力量

汪曾祺《人间小暖》:人心温暖,万物复苏

写作中的汪老


除了爱情中的男女,汪曾祺笔下还写了很多乡土人物。他们或者经历了生活的艰辛,有些奇特的人生经历,或者有些特殊的禀赋,在镇上成为被人惦记的话题。无论是哪样的人物,他写起来都充满了悲悯、同情、爱护,时时闪露出人性的光辉。

会孵小鸡不差分秒,孵得又大又漂亮的余老五,同行都想挖走他,余老五开玩笑说,“对不起,老板连坟地都给我看好了!”陆长庚能与鸭子对话,新手却对成群的赶鸭子束手无策。还有能把一座小庵经营的香火旺盛的仁慧也是有经营才能的人。

这些有故事却非常温情的人,在王增祺的眼里都有可欣赏可说道之处。他的这份仁慈之心也许与自己的经历和世界观有关。

他在《自述》文章中写到:“二伯母从小喜欢我”;“祖母很喜欢我”;“父亲很喜欢我”;“继母很喜欢我”……

看吧,这就是一个人的价值观。他眼里只有周围人对他的好,而没有怨。他觉得每个人都喜欢他。相比较而言,世间很多人都生活在“假想迫害症”之中,同事要害他,领导要害他,朋友要坑他……

你心中有什么,你就会看到什么。

疫情发生以来,我常常被一些普通人的大爱所感动,那个在楼下蹲着吃婆婆饺子的小护士让人泪流;一名女子带两个孩子在芬兰发病,求助无门,走投无路,一位华人不断鼓励她,帮助她就医,她终于健康出院;上海一栋楼宇内专门安了个无人小柜台,摆了很多小吃,写明专门给快递小哥可以免费领取,捐东西的白领温暖着辛苦的快递小哥。

人心温暖,万物复苏。春天一定会来。

六、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我宁作我。

汪曾祺的成名作大多写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不喜欢无病呻吟或有意拔高的虚假、矫饰、空泛、做作的文风。也不追求题旨的玄奥深奇。他的文字读起来平淡质朴,自然清新,如话家常。绚烂至极归于平淡,平淡真情才是生活的真滋味。

他在那个年代,经历了很多运动很多坎坷,他却豁达以对,平静乐观,他博学多才,兴趣广泛,他让恬淡与雍容回归散文,创造了自我的面貌。

他说: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就如他描写的栀子花。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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