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2 索爾仁尼琴《說謊》

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

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也知道他們在說謊,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我們也知道他們知道我們知道他們在說謊,但是他們依然在說謊。

總盯著過去,你會瞎掉一隻眼;然而忘掉歷史,你會雙目失明。

苦難有多深,人類的榮耀就有多高遠。

除了知情權以外,人也應該擁有不知情權,後者的價值要大得多。它意味著高尚的靈魂不必被那些廢話和空談充斥。過度的信息對一個過著充實生活的人來說,是一種不必要的負擔。

對一個國家來說,擁有一個講真話的作家就等於有了另外一個政府。

世界正在被厚顏無恥的信念淹沒,那信念就是,權力無所不能,正義一無所成。

永遠不要鼓勵人們去尋求快樂,因為快樂本身不過是市場的一個偶像罷了。而應該鼓勵人們互愛。一頭野獸在咆哮眼前的獵物時會感到快樂,而我們人只有在互愛時感受愛,這是人類可以取得的最高成就。

“抵抗!為什麼不見你們抵抗!”——現在哪些始終太平無事的人到責罵起我們來了。是呀,抵抗本應從這裡、從一逮捕起就開始。但沒有開始。

人民的精神生活比疆土的廣闊更重要,甚至比經濟繁榮的程度更重要。民族的偉大在於其內部發展的高度,而不在其外在發展的高度。

普遍的無辜也就產生普遍的無所作為。也許還不至於被抓起來?大多數人則麻木不仁地抱著一線希望。既然你是無罪的,——那為什麼要把你逮起來呢?這是錯誤!人家已經抓住你的衣領在拖,而你卻還暗自唸唸有詞:“這是錯誤,一弄清楚——就會放出來!”

文學,如果不能成為當代社會的呼吸,不敢傳達那個社會的痛苦與恐懼,不能對威脅著道德和社會的危險及時發出警告——這樣的文學是不配成為文學的。

我一生中苦於不能高聲講出真話。我的一生的追求就在於衝破阻攔而向公眾公開講出真話。

如果不相信有神,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為自己而活著,而不是為謊言活著。

逮捕!!說它是你整個生活的急劇轉變?說它是晴天霹靂對你的當頭一擊?說它是那種並非每人都能習慣並往往會使你失去理智的不可忍受的精神震盪?宇宙中有多少生物,就有多少中心。我們每個人都是宇宙的中心,因此當一個沙啞的聲音向你說“你被捕了”,這個時候,天地就崩塌了。

如果是那麼簡單就好了!在某個地方有一些壞人,陰險地幹著壞事,只須把他們同其餘的人區別開來加以消滅就行了。但是,區分善惡的界限,卻縱橫交錯在每個人的心上。 誰能消滅掉自己的一小塊心呢?

我們的生命,我們的精神,必須產生於我們自己的理解,我們自己的文化氛圍。

我們,別人也是這樣:當遭到良心懲罰的打擊時,那麼它會穿過整個身心,一直穿過整個人生。那以後有人還能挺住,有人則不。

獻給沒有生存下來的諸君,要敘述此事他們已無能為力。但願他們原諒我,沒有看到一切,沒有想起一切,沒有猜到一切。

我坐著,想著,如果最初的小小一滴真理的水珠都能像一顆心理炸彈那樣地爆炸那末,當真理像瀑布一樣瀉落下來的時候,在我們的國家裡將會是怎樣一種情形呢??一定會瀉落下來的,那是不可避免的。

從你那乾澀的嘴唇裡沒有發出一點聲息,因而過往的人們便把你和你的劊子手們誤認為是一起遛彎的好朋友。我自己也有過許多次喊叫的機會。

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俄羅斯作家,二戰時的蘇聯炮兵連長,因勇敢獲得二枚勳章,1945年因通信中不敬被流放哈薩克8年,此段經歷後來成為他作品的主題。他1962年出版反映集中營生活的作品,被吸收進作協,1968年因作品《第一圈》無法在國內出版而在境外發表,被開除出作協,隨後獲得1970年諾貝爾獎,隨後因出版描寫極權主義的鉅著《古拉格群島》被驅逐出國,到美國後毫不留情地批評自由主義,蘇聯解體後又大罵戈爾巴喬夫和葉利欽毀了俄羅斯,立場讓左右兩派都無法與之相處。他死後,被譽為“俄羅斯的良心”。

索爾仁尼琴《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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