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1 香港《大公報》對京劇老旦藝術的介紹

香港《大公報》對京劇老旦藝術的介紹

今屆香港藝術節以京劇“老旦名劇選演”作為外省戲曲節目,由老旦演員袁慧琴、康靜、張蘭及譚曉令聯同中國國家京劇院來港演出兩天共六個劇目,而當中老旦戲佔四個,即《望兒樓》、《紅燈記》、《對花槍》及《金龜記》。


老旦並非重要行當


在評論這臺戲的優劣得失之前,想先提出一個須予認真商榷的概念問題。藝術節轄下節目委員會委員譚榮邦在“老旦名劇選演”的場刊裡,以“耄鳳聲洪響九霄――老旦行當的藝術”為題,撰文暢論老旦藝術。然而,當筆者閱到文內第二段“┅┅老旦――京劇舞臺上一個重要行當,┅┅”不禁錯愕萬分,而這句文字亦見於藝術節《節目及訂票指南》的宣傳資料內。

老旦真的是京劇的一個重要行當?除非大家認定每一個行當都同屬重要,否則稍為認識京劇的觀眾都不禁要問∶老旦明明不定一個重要的行當,為什麼硬要把它說成重要呢?難道為求招徠,期望多些觀眾進場看老旦戲,就可以把京劇的一些基本概念與知識顛倒嗎?

然則,哪些才是京劇的重要行當?首先,“重要”一詞,如何界定?要決定某個行當是否重要,順按下述兩項基本的法則∶其一是該行當的所屬劇目是否很多;其二是該行當的藝術手段,包括唱、做、念、打(或舞),是否極為豐富。


老生青衣最為重要


在清末民初之前,京劇依循湖北漢劇的傳統,以老生掛頭牌。換言之,老生是最重要的行當,而老生包括安工(即唱功)老生、衰派(即做功)老生,甚至廣義上的靠把老生(即文武老生)。僅次於老生的重要行當,是青衣。自梅蘭芳之後,青衣的藝術出現極大突破,不再囿於之前只求唱功的表演,而拓闊至唱唸做表兼備的一個行當。另一方面,自楊小樓以武生挑班之後,武生(包括長靠、箭衣、短打三大類)成為另一個重要的行當。再下來就輪到淨角,包括銅錘花臉、架子花臉以至瀕臨絕跡的摔打花臉。須知花臉的一個重要舞臺功能是用以衝擊生旦,與生旦造成對立面或矛盾面,因此也是一個重要行當。淨行之後,算起來應該是丑角,包括文丑與武丑。光是在旦行,刀馬旦及武旦也比老旦重要。


真正老旦劇目不多


論劇目,真正屬於由老旦擔演而不是參演的戲,百年來所積累而仍然可以上演的,恐怕在二十出以下,例如∶《太君辭朝》、《金龜記》、《徐母罵曹》、《望兒樓》、《母女會》、《岳母刺字》、《遇皇后》、《打龍袍》,以及現代戲《紅燈記》,上世紀六十年代新編劇《赤桑鎮》及近年從豫劇(即河南梆子)移植過來的《對花槍》。

以表演藝術而言,必須承認,老旦的表演手段不多,遠不及青衣及刀馬旦。老旦最大的賣點,是唱。往昔,老旦演員只講求嗓音宏亮,即行裡所稱的“響堂”。到了最近兩三代,老旦的唱除了嗓音外,開始重唱腔與唱情。換言之,要講求唱得有韻味,富感情,不再是隻賣嗓子。除了唱,近代老旦演員亦在做表方面多加重視。無疑,今天老旦的表演手段比一百年前豐富了,但始終不能與那些重要行當相比。

必須解釋,老旦藝術手段不多,原因斷非是歷代的老旦演員對於本身行當的藝業不思進取,不求開拓,而是主要囿於社會的傳統思想。在重視忠君愛國的封建社會里,男人縱屆耄耋之年,仍可報君衛國,披甲上陣,因此老黃忠、楊老令公等年邁戰將可於舞臺以靠把老生演繹。然而,傳統裡沒有年邁老婦舞刀掄棍,馳騁沙場或力戰江湖。佘太君恐怕是唯一的例外。縱使如此,不可忘記,佘太君在臺上也是擺擺架式、賣個身段而已,斷非如刀馬旦、武旦或靠把老生在臺上熱熾開打。明乎此,大家就知道為何老旦藝術總受困囿了。


老旦表演手段受限制


追本溯源,起初老旦絕不是一個專門的行當。晚清年間,老旦多由老生甚或丑角兼任。譚門第一代的譚志道(人稱譚叫天),亦即譚鑫培父親,就是從老生兼唱老旦。不過,順帶一提,往昔老旦雖然由老生或醜生兼任,但箇中有其規矩,不能任意逾越。例如,一些端莊賢淑、純樸敦厚的老婦,例由老生兼任;一些屬於三姑六婆、用以插科打諢的老婦(婆腳),例由醜生兼演。按照京劇界公認的說法,老旦是由老生滋衍的一個新行當。


龔雲甫開創老旦專行


清末民初有兩位著名的老旦演員,其一是謝寶雲;其二是龔雲甫。當謝寶雲仍然以老生兼演老旦時,龔雲甫卻別出機杼,單唱老旦。換言之,他是開創老旦專行的第一人。

把老旦創立成一個專門的行當,固然是龔雲甫;但為老旦奠定堅實鏗鏘、高亢宏亮的唱腔典範,是隨後一代的李多奎。他的唱腔特色是善用丹田,注重噴口,以及靈活運用各種共鳴腔。繼承李多奎而再增姿采的是他的得意門生李金泉。至於其他老一輩的老旦名家,例如已經離世的王玉敏,以及健在的李鳴巖、老旦“三王”(即王夢雲、王晶華及王曉臨),都同樣宗李。今天的中、青年老旦演員,例如今次來港擔演的袁慧琴、康靜等四位,都是先後跟從李派上一代傳人學藝。


李鳴巖堪稱老旦典範


不過,必須重申,雖然近兩三代老旦演員對這個行當的藝術有所開拓,尤其是從單賣嗓子銳意轉為唱做兼備的表演,而且成就卓越(二○○九年隨梅蘭芳京劇團來港的著名老旦前輩李鳴巖,就是當中的佼佼者。該年她所唱的《打龍袍》與《穆桂英掛帥》響遏行雲、聲容並茂),但總不能因而認定老旦行當是一個重要行當。始終老旦劇目不多而且表演手段遠不及那些重要行當豐富。

今次的京劇匯演,筆者因分身乏術而只能看到第一晚,蓋因第二晚筆者須趕往油麻地觀賞同屬藝術節的粵劇演出。單以首晚而言,香港大會堂音樂廳從肉眼看,只有六成觀眾,後座的左右兩邊多排座位空無一人。若以上座率而論,實在冷清。


缺乏星級演員壓陣


細究原因,除了觀眾認為以老旦藝術作為主體實在缺乏號召力之外,今次參演的國家京劇院三團並無星級演員壓陣,亦是戲迷了無興致的原因。試想,整個團體只有袁慧琴和康靜算是薄具名氣,其他都是名不經傳的年輕演員,精打細算的戲迷斷不會以兩三百元購票進場。另一方面,如果劇團實力不俗,而有硬整的淨角助陣,就可以演《赤桑鎮》、《遇皇后》、《打龍袍》等更可觀的老旦戲了。

綜觀整晚的演出,筆者認為眾多年輕演員固然落力認真,但極欠火候。舉例而言,《刺巴傑》裡的武旦演員白瑋琛,欠缺武旦須有的爆炸力,腰退功尚待磨練,而武丑劉佳,身手未夠利落,筆者當然深知,要培育一名傑出的武旦或武丑,談何容易,斷非旦夕可至。殷切期望,各位年輕演員努力練功,多加實踐。如此,我們才有機會迎接第二個李靜文、第二個張春華。

(原載大公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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