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去世三個月後，老媽不顧我和弟弟的勸阻，執意花二十多萬在郊區買了幾間平房。
弟弟小凡私下跟我抱怨：“姐，咱媽就是有錢燒的，有錢不拿出來支持我做生意，眼看著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她也忍心？”
說實話，我也不認同老媽的做法。與弟弟不同，我從來沒有覬覦過老媽的錢。作為女兒，我更加心疼她一把年紀了，還跑到郊區買田置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給自足，炊煙裊裊，這樣的畫面，聽上去很美好，可老媽的身體能吃得消嗎？
那幾天，因為老媽買房的事，弟弟三番五次跑到我家發牢騷。我猜，他媳婦肯定沒少在後面煽風點火。我怕弟弟說不動我，再跑去老媽那裡鬧，於是，給老媽打電話，提示道：“媽，您這麼大手筆花錢，您兒媳婦會有意見的。”
老媽聽了不置可否，顯然沒將我的話放在心上。買了房子後，老媽又有了更驚人的舉動。她竟然要考駕照，還張羅著買車。那些日子，她不斷在微信上發來各種車型，讓我幫著參謀參謀。老媽這一連串的大動作，讓我不禁猜測，難道是老爸的去世讓她大徹大悟，要抓緊時間享受人生嗎？
得知老媽要學車，弟弟又陰陽怪氣地說：“買了郊區的房子，有車就能來去自如，她可真是會享受啊，我還沒開上車呢？”
這一次，我也火了，直接懟道：“媽自己的錢，她想怎麼花就怎麼花，礙你什麼事？再說了，這些年貼補你的還少嗎？你都多大的人了，要學會自力更生。”
弟弟又做出一貫的可憐樣：“當然礙著我了，我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靜靜知道咱媽有錢自己花，一分都不補貼給我，氣得要跟我鬧離婚！”
這兩口子一向如此，每次都打著“離婚”的藉口來啃老，一點新意也沒有。特別是我那個弟媳婦，每次有什麼不滿意，便把離婚掛在嘴邊，也就我那傻弟弟吃這一套。
以前老爸在世，弟弟還能以此為由要點好處，如今看來，這招在老媽面前行不通了。我不擔心他們倆是否真會離婚，我更擔心的是老媽。既使她想享受人生，也沒有必要在56歲的年紀買車學車啊！她年齡大了，精力和反應力都在下降，萬一出點什麼事可怎麼辦？我越想越覺得不妥，決定找老媽好好聊聊。
那天，我給老媽打電話，她正在駕校學車，我也想看看她學車的狀態，便去了駕校。遠遠地，我就看見她站在那裡，點頭哈腰的。走近了，才聽見教練正在對她訓話。那個教練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訓斥一個幾乎可以做他媽媽的老人。我有些生氣，想上前理論。
老媽急忙把我拉一邊，替教練解釋起來：“不怪教練，是我太笨了，歲數大了學什麼都慢。”我忍不住了：“媽，不學車了行嗎？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買房買車，小凡和他媳婦都要離婚了。”我這樣說，倒不是支持弟弟媳婦的做法，只想以此為藉口，打消老媽學車的念頭。
沒想到，老媽白了我一眼，說：“他們缺吃還是缺穿？我的錢為什麼都要給他們？想離就離吧，每次都來這一出，他們演的不累，我看著都累。”我暈，老媽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鐵石心腸。我正想著該如何說服她，她倒開始攆我了：“行了行了，這裡沒你什麼事，趕緊回家吧，以後少摻和他們兩口子的事。”
不得不承認，自從老爸走後，老媽真的像變了一個人。從前，她處處為子女考慮，如今，怎麼突然看開了？我也不知道老媽的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弟弟對老媽的變化完全不能接受。他從小是被寵大的，老爸對他的愛簡直沒有原則，他想要什麼，只要一撒嬌，一裝可憐，老爸都會想方設法的滿足。哪怕他已經成家，老爸仍當他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如今，弟弟故技重施卻屢屢在老媽面前碰壁，便把怨氣撒到我身上。可我又能怎麼辦呢？一個性情突變的媽媽，一個成天想著啃老的弟弟，我除了每天祈禱這母子倆相安無事，也沒有什麼別的好辦法。老媽似乎算得很準，每次弟弟從我這裡離開，我都聯繫不上她老人家。
她不是忙著考駕照，就是忙著裝修她的新房子。我給她發微信，她還是那句老話：別管他們，讓他們使勁作！我要去看她，她更是一再拒絕，生怕我上門打擾她。幾個月後，老媽主動打來電話，邀請我去參觀她的小院。
那天是週末，我本想喊弟弟一起去。可他還在賭氣：“要去你去，我不去，反正她都不管我。”我只好一個人去了。遠遠地，看見那個小院，我驚呆了，變化實在太大了。記得第一次和老媽來看房子時，著四周雜草叢生，就是一個破落院子。
如今卻是齊整的小院落，門口栽了月季、小葫蘆，兩側牆上爬著絲瓜藤，院子裡也是整齊的菜壟，到處一派乾淨整潔，生機盎然的景象，哪還有初見時的破落樣子啊！
看著煥然一新的院子，我知道老媽肯定費了不少功夫，花了不少錢。老媽戴著草帽，正在院裡鋤草，看見我後，滿臉是笑地迎上來。沒等我問，她就開始絮叨：“牆壁我重新刷了顏色，屋子裡裝了空調，後院還養了兔子和雞，對了，還有這個……”
說著，她將我拉進一個房間，指著一輛嬰兒車和一個沒充氣的游泳池說：“這是給我外孫女準備的，我還打算買個蹦蹦床，再做個鞦韆，這樣啊，小傢伙就有地方玩了！”
我本還想對她說“你費這些功夫和錢幹嘛？這也不是繁華地帶，你弄的再好，將來也賣不上價”，可是，我突然就嘴短了，改口問道：“真不錯啊！弄這麼大一片園子，很辛苦吧？”
她笑笑說：“還好，一開始僱了幾個人，整理好以後自己慢慢打理就行了，你爸生前就想要這麼一處院子，唉！可惜，他剛退休，人就沒了，我也是下了好大決心弄這個院子，不瞞你說，把他留的的家底都快花光了。”
聽了老媽的話，我也傷感了。
老媽拉著我的手說：“好了好了，一提你爸心裡都難受，來，到這邊看看。”她指著另一間屋子說：“這間是給你準備的，東邊那間，是給小凡的，以後你們週末可以過來住，吃吃綠色蔬菜。”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但我還是看見了，她的眼角有淚流下來。即便過去這麼久，提到老爸，她還是很傷心難過。我忽然明白了，原來這樣的生活，也是老爸生前最嚮往的。
從老媽家回來，我撥通了弟弟的電話。我想跟他聊聊，老媽這樣做並非棄他不顧，而是有自己的理由。 然而，弟弟的語氣出奇的冷漠：“別跟我說這些，你告訴她，現在她不肯幫我，以後也別怪我不管她。”聽弟弟說出這麼忤逆的話，我氣得發抖，放下電話，就準備去他家當面理論。
結果，剛走到樓下，老媽卻來了。“看看我這記性，菜都摘好了，忘了讓你拿，這不，給你們送過來了。”說完，她將一大袋蔬菜遞給我，叮囑道：“這可是純有機無汙染，一定別浪費了。”來不及上樓坐坐，老媽就要離開，邊走邊說：“我就不進門了，還要給你弟也送點菜，再晚回去就沒車了。”
我急忙追上去，說：“媽，我送你去。” 路上，老媽一直在跟我討論車子，說等她拿到駕照，也去買一輛，到時方便給我們送菜。換作以前，我一定會阻止她，可是這一刻，我卻笑著說：“好啊，到時您看中哪款車，我陪您一起去買，錢不夠我給您貼。”
我們都沒說弟弟的事，不過，我有些擔心，以他的脾氣，能有好態度嗎？老媽倒是無比淡定，不斷叮囑我好好開車。敲開門，弟弟果然沒有好臉色，連“媽”都沒叫，就轉身進了屋。弟媳婦更是一聲不吭，屋子裡的空氣冷冷的。
我一直看不慣這兩口子啃老，更何況，他們竟然當著我的面，對老媽不敬。可還沒等我說話，老媽就把我拉開：“你站到一邊去！”只見老媽面色一沉，語氣凌厲地說：“看來有些話我今天必須說了，這段時間，你們對我有怨言，可你們不想想，你們有什麼資格提意見？”
說著，她看向弟媳婦：“靜靜，你和小凡結婚時，我和你爸給你們買了房，也給你安排了工作，待你不薄吧，現在，你如果非要離婚，我也不攔著，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離不離婚，我都沒東西讓你們啃了。”
老媽這番話直擊弟媳婦的要害，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之後，老媽的目光又轉向弟弟：“過去我們太溺愛你，但是現在不能再慣著你了。你爸說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把你培養成才，你想做我的孩子，就得學會靠自己。你別以為沒人給我養老，我有退休金、有醫保、還有女兒！”
接著，老媽將她拿來的菜放到桌上，繼續說：“這是我種的菜，給你們嚐嚐，我那小院呢，隨時歡迎你們來，不過，你們要是不稀罕，我也不強求。”說完這番話，老媽拉著我就往外走。
而那小兩口顯然被老媽的雷霆手段給鎮住了，完全沒反應過來。
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偷偷打量老媽，這幾個月來，她的變化太大了。
過去她是依附在老爸身邊的賢妻，事事都聽老爸安排，偶爾想要批評弟弟幾句，還得看老爸的臉色。如今老爸走了，她竟變得如此決斷和霸氣。
我忍不住說：“真希望弟弟能有所感悟，這樣，也算完成了老爸的遺願。”
老媽忽然“撲哧”一聲笑了，我一愣，轉而明白這笑中有詐。
在我的追問下，老媽坦白了，她說：“你爸臨走前還放心不下你弟，他讓我用家底買一處門面，租金補貼你們姐弟倆，我想了好多天，這樣不妥。”
“特別是你爸走後沒幾天，你弟弟就伸手要錢，我心寒啊！我當天就下了決心，一定把手裡的錢都花了，要讓他知道，我已經沒錢了，哪怕他恨我，我也必須斷了他對我的指望！而且，現在咱家有了園子，以後，就等著吃媽給你種的健康菜吧。”
老媽突然變化的背後，竟然藏著這麼多我不知道的隱情，我突然很想抱抱她，給她點個贊。
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笑著道：“別擔心我，你看，我現在過的不是很好嗎？我心裡清楚得很，你弟他們鬧離婚是演戲給我看呢，那兩孩子心眼都不壞，就是依賴家裡慣了，一有困難就想啃老，我今天把話挑明瞭，就是希望他們真正自立，這樣你爸在下面才能放心。”
我點點頭，表示完全贊成她的做法。老爸臨走前，還想用一輩子積蓄，換回兒子後半生的安穩，結果卻只換來他的自私和涼薄。或許只有像老媽這樣，才能徹底敲碎他們啃老的美夢，讓他們真正面對現實吧？那天夜裡，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弟弟發來的微信。
“姐，我之前說不養媽，那都是賭氣的話。我和靜靜都想通了，媽這把年紀了，她想怎麼樣都好，只要她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就行，這週末，咱們一塊去看媽。”
我的眼睛不爭氣地溼潤了，這應該是弟弟成年以來，第一次這麼懂事。
只不過，他是不是真心悔改，不能僅憑几句表面話來斷定，還得看他接下來的表現。
但願他不會讓老媽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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