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3 凌淑華:一代才女,葉落歸根

1989年底,在北京首都機場的停機坪上,一位耄耋老婦人被人用擔架抬下飛機,並被直接送到了景山醫院,翌年的3月25日,她在病榻上度過了自己90週歲生日,此後她的健康每況日下,於1990年5月16日走完了自己漂泊的一生,並最終實現了自己葉落歸根的願望,長眠在她出生的這片熱土上,這位耄耋老婦人就是五四時期一代才女,與陳衡哲、冰心、廬隱、馮沅君、林徽因等人齊名的女作家,並與國立武漢大學袁昌英、蘇雪林並稱“珞珈三傑”的凌淑華。

凌淑華:一代才女,葉落歸根

凌淑華

凌淑華(1900—1990)原名凌瑞棠,廣東番禹人,出生於北京,其父凌福彭是光緒二十一年進士,與鄉黨康有為是同榜進士,曾歷任戶部主事、天津知府、保定知府、天津道長蘆鹽運使、順天府尹和直隸布政使等職,當時的封建士大夫有許多人都是三妻六妾,凌福彭也娶了多房姨太太,而凌淑華是其三姨太李若蘭所生,在其姐妹中排行第三,在15個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十。

凌福彭是一個守舊派,他沒有參與其同鄉康有為、梁啟超等人的“戊戌變法”,否則不是被砍頭就是流亡海外,而精於詞章並酷愛繪畫的他,曾與京城許多畫家過從甚密,家裡常有文人墨客出入,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薰陶和影響之下,凌淑華也是從小就喜歡畫畫並經常到處塗鴉,凌福彭的朋友王竹林是宮廷畫家,見到她的塗鴉之後,認為這個小丫頭有繪畫的天賦,願意教她學習繪畫。

凌淑華:一代才女,葉落歸根

凌淑華(左四)與父親(左三)等人合影

凌福彭給女兒凌淑華請的老師可不止一個,除王竹林之外,繆素筠、辜鴻銘、郝漱玉等人都曾當過凌淑華的老師,他們可都是赫赫有名之人,其中繆素筠還曾是慈禧的御用畫家,只是凌淑華與其學畫時間並不長,繆素筠就因病去世了,而辜鴻銘則是北京大學學富五車的著名教授,尤其精通西方多種語言,凌淑華曾受教於辜鴻銘學習古典詩詞和英語,在這樣一個起跑線上,想不成才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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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的繪畫

辛亥革命之後,凌福彭沒有追隨清王朝殉葬,由於他曾在天津知府任內政績突出,頗得直隸總督袁世凱的賞識,曾被袁世凱保舉為順天府尹,是袁世凱手下得力干將,當袁世凱執掌北洋政府之後,凌福彭也是順應時事改換門庭,很快就成為北洋政府的大員,在袁世凱以“中央政治會議”代行國會職權時,曾出任約法會議議員、參政會參政等職。

凌淑華曾就讀於天津直隸第一女子師範學校,這所位於天津的學校創建於1906年,初名為北洋女子師範學堂,1916年著名教育家齊國樑出任校長時更名為天津直隸第一女子師範學校,這是一所專門為中小學培養師資的學校,劉清揚、郭隆真、許廣平、鄧穎超等傑出女性都曾是該校校友,凌淑華是否與她們產生過交集,還缺少史料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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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

1922年秋,凌淑華考入燕京大學預科,此時燕園剛由美國建築師亨利·墨菲完成校園規劃設計,一年以後升入本科外文系,主修英文、法文,副修日文,在燕園文化氛圍影響下開始了文學創作,曾在《晨報》副刊上發表了《女兒身世太淒涼》、《資本家之聖誕》、《我那件事對不起他》、《朝霧中的哈大門大街》等小說和散文等作品。

而燕園內的博雅塔和未名湖,又都是絕佳的奇景,自幼喜歡繪畫並受名家點撥的凌淑華,常常情不自禁地揮灑畫筆,美麗的燕園到處都有凌淑華的身影,其出身、美貌和才華使她成為燕園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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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

1924年4月,梁啟超和蔡元培以北京“講學社”的名義邀請印度詩人泰戈爾訪問中國,北京大學教授陳源和徐志摩等人被指定負責接待泰戈爾一行,並由徐志摩擔任英文翻譯,當時由陳師曾和齊白石等人組織的“北京畫會”剛成立,這二人與凌淑華也都有師生關係,因此想借用凌淑華的大客廳“小姐家的大書房”舉行茶話會招待泰戈爾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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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等人與泰戈爾合影

正是這次在自己家裡接待泰戈爾等人,讓凌淑華出盡了風頭,並由此結識了胡適、陳源、徐志摩、林徽因、丁西林等社會名流,其中陳源成為她的戀人,而徐志摩成為她的“藍顏知己”,林徽因則成為她的閨蜜,可謂是風光無限且收穫滿滿。

1924年底,由胡適、王世傑、陳源、徐志摩等人策劃的《每週評論》在北京創刊,由王世傑擔任總編輯,陳源負責主編其中的《閒話》欄目,凌淑華自然成為撰稿人之一,而奠定其在文壇地位的《酒後》就是發表在《每週評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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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的《酒後》

1926年6月,凌淑華從燕京大學外文系畢業後,被主持故宮博物院的李石曾聘用,李家與凌家是世家,李石曾安排凌淑華在書法繪畫部門工作,當年7月與陳源結婚,第二年秋天夫婦倆去日本旅行時,凌淑華藉機留在京都研習日本作家和藝術家的作品。

1928年初春,凌淑華在新月書店出版了她的第一個短篇小說集《花之寺》,這是陳源在其創作的小說中選編的,而為《花之寺》作序的則是徐志摩,這也是徐志摩短暫一生中唯一一次為他人作序,由此可以看出凌淑華與徐志摩之間的深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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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短篇小說集《花之寺》

1929年2月,陳源好友王世傑出任國立武漢大學首任校長時,熱情邀請陳源擔任文學院院長兼外國文學系主任,凌淑華隨丈夫陳源欣然前往武昌,但陳源卻恪守西方職場規則,沒有聘用自己的妻子在文學院任教,此時她只是一個家庭婦女而已,只是偶爾在文學院兼課,由於武大校園正在規劃之中,教授們的住宿條件也很差,這讓住慣了北京深宅大院的凌淑華很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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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與陳源合影

1931年的暑期,為了躲避武漢的酷熱,凌淑華攜女兒陳小瀅回到北平避暑,京城內的一些文人墨客經常來訪,徐志摩更是頻頻登門拜訪,並將裝有自己一些書信、日記等非常私密的皮箱交給凌淑華代為保管,從中可以看出徐志摩對凌淑華的信賴,徐志摩因飛機失事之後,還曾因這個皮箱而釀成“八寶箱”事件,因為這個皮箱牽涉到了胡適、林徽因、陸小曼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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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袁昌英、凌淑華、蘇雪林

武漢大學於1932年遷至珞珈山校址之後,凌淑華隨陳源居住在美麗的珞珈山上,並將寓所稱之為“雙佳樓”,期間凌淑華與袁昌英、蘇雪林過從甚密,成為珞珈山上的文學摯友,三人經常在一起暢談文學,度過了一段靜謐而美好的時光,三人常有佳作問世,被圈內人譽為“珞珈三傑”。

1935年2月,《武漢日報》社聘請凌淑華擔任主編創辦副刊《現代文藝》,這算是凌淑華的第二份正式職業,正是在此職位上,讓凌淑華有機會結識了更多的作家,這也是她相對快樂的時光,胡適到武漢大學講學時,曾與武漢大學部分教授合影留念,在這幅照片中也包括“珞珈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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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適與“珞珈三傑”等人合影

正是在這段比較安逸的時期,凌淑華的生活被來自英國的青年詩人朱利安攪亂了一池春水,朱利安是以外聘教師的身份進入武大文學院的,與其身份相似的還有在長沙臨時大學文學院任教的英國詩人燕卜蓀,初到中國的朱利安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了許多困難,院長夫人凌淑華由於沒有出國的經歷,對來自異邦的英國小夥也充滿了好奇之心,其一口純正流利的英語也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給予了朱利安許多幫助,而結果竟讓朱利安狂熱地愛上了凌淑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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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安

幾十年以後,旅英作家虹影根據朱利安生前遺留下來的資料,創作了一本名為《K》的小說,講述了朱利安與凌淑華夫婦之間的感情糾葛的故事,1999年在臺灣出版發行時曾轟動一時,並有多種譯本在許多國家出版。

中日“淞滬會戰”之後,武漢很快又成為中日之間的主戰場,國立武漢大學在校長王星拱的帶領下遷至四川樂山辦學,凌淑華攜女兒陳小瀅也到了樂山,但戰時樂山條件異常艱苦,大小姐出身的凌淑華不堪忍受這樣的生活,於1939年回北平為母親奔喪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到四川樂山。

1943年,陳源被國民政府派往英國倫敦,在“中英文化協會”任職,當時倫敦經常遭到德國空軍的大轟炸,凌淑華和女兒也就沒有前往英國與丈夫團聚,直到1946年陳源被派往巴黎出任中華民國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代表時,凌淑華才攜陳小瀅與陳源團聚,從此在海外漂泊,陳源時常奔波在巴黎和倫敦之間,而凌淑華與女兒則僑居在倫敦,這其中有經濟上的原因,也有夫妻感情上的問題。

1953年凌淑華在倫敦出版了她的自傳體小說《古韻》,其封建家庭背景一度引起西方讀者的濃厚興趣,從而成為英國的一部暢銷書,除了創作和繪畫之外,講學也是凌淑華晚年的一個重要內容,她曾先後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和加拿大等國家的大學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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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古韻》

1965年法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外交關係之後,法國外交部要求臺灣儘快關閉中華民國駐法大使館,相關人員相繼撤離後,唯獨陳源不願離開,被法警強制帶離,陳源深感恥辱而導致血壓升高,期間曾幾次中風,最終於1970年3月在倫敦去世,由於陳源曾與魯迅進行過筆戰,在大陸是一個“反動文人”形象,關於他的介紹很少,是一個被塵封的歷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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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淑華與陳源在法國留影

1979年,年近八十的凌淑華罹患乳腺癌,此時的她更是思念故鄉北京,那是她出生和成長之地,她開始考慮自己的身後之事,遂於1989年12月被女兒女婿送回北京,住院期間曾在老舍先生兒子舒乙的幫助下,回到她以前生活過的地方轉一轉、看一看,了卻了她人生最後的願望。

儘管凌淑華與陳源在感情上存在嫌隙,一生也是聚少離多,即便有機會生活在一起,也是刻意地分開,或許就是這樣的一個狀態,成就了二人在文學上的成就,凌淑華最終也是作為無錫人的兒媳婦,與陳源合葬在無錫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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