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近1個月的拉扯,趙路最終接受了前程無憂社保繳費不得改期的強硬規則,在2月18日補齊了當月全體員工600萬元的社保費用。
但由於超過合同約定的預交期限,最終前程無憂還是直接對趙路的公司進行了停保。
一年多的合作最終在疫情之下不歡而散。社保斷繳不是小事,趙路不得不抓緊時機聯繫其他第三方公司,以最大限度彌補員工的損失。
但公司造成的損失,趙路只能咬牙擔下。這對疫情肆虐下風雨飄搖的企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社保、房租、貸款、佣金……疫情影響之下的商業紛爭愈演愈烈,商業倫理變成了一個不可迴避的話題。
緩交社保?落實難
與前程無憂整個糾紛的過程和迎來的結果,都令趙路憤怒。
“首先,我們是2月17日才正式復工,而他們要求最晚2月10日繳費,那個時候全國都還在停工;其次,本來這部分費用就是預交2月份的,全國各地都出臺了可以緩交社保的政策,前程無憂不僅當月社保不緩,預交下月的費用都一天不能晚。”
趙路承認這一切都是合同約定好的,但特殊情況之下,他覺得前程無憂的強硬做法“太不講情面”。
2月18日,國務院決定階段性減免企業社保費和實施企業緩交住房公積金政策,以減輕疫情對企業特別是中小微企業的影響。更早之前,人社部也發佈了《關於切實做好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期間社會保險經辦工作的通知》,明確提出允許參保企業和個人延期辦理業務,補辦手續可以在疫情解除後三個月內完成。
趙路的公司規模不小,疫情期間的停工停產對其造成了不小的衝擊,這才始終試圖與外包其社保代繳業務的前程無憂協商,是否能夠適當緩交。
遺憾的是,前程無憂自始至終態度堅決。“他們的意思是,國家雖然出臺了政策,但各地還沒有落實具體細則,所以無法執行,該交的錢一分不能少,一天不能拖。”
但截至記者匯發稿時,北京已經明確自2月起,對本市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單位繳費減半徵收,減徵期限5個月;天津也明確可以在疫情解除後3個月再進行補繳,並免收企業滯納金;秦皇島則明確2月份徵繳期從10日延遲至25日。
“天津這邊都不用申請,網上繳費系統都直接關閉了,你想交都交不了。”
趙路不解,自己的公司在這些城市都有分公司,並符合當地的政策細則,為何中介方始終不接受他的緩交訴求。
補繳社保費用之後,前程無憂依舊對趙路公司員工進行了減員處理
“我們一共15家公司主體,共計3600名員工,每個月的社保費就六七百萬,壓力真的不小。”他無奈,“去年10月份,前程就強制要求100%預付次月費用,否則就結束合作。當時考慮到更換第三方可能導致社保斷繳,就接受了對方條件。”
在沒有疫情影響的時候,趙路願意承擔3%的服務費,將這類業務交給第三方公司,以提高企業經營效率,讓員工享受更好的服務。
但當特殊情況對各行各業及整個產業鏈都帶來了衝擊,前程無憂拒絕變通的行事風格讓他漸漸覺得不值。
直到1月31日、2月6日、2月10日連續三次催款無果後,前程無憂直接對趙路的公司進行了停保,他對這樣的服務態度有些憤怒了:“規矩是死的,但規矩也不是用來把人逼‘死’的。”
社保斷繳,對於員工來說不算小事。
根據目前社保政策的相關規定,社保斷交期間不能享受相關保險服務,以醫療保險為例,若停繳不超過三個月,再重新繳費後次月即可進行醫療保險的報銷使用,但如果斷交超過三個月,則需要連續繳納至少6個月才可進行醫療保險的住院保險,且醫療保險的繳納年限會重新開始計算。
“斷繳直接坑了處於孕期、產期、哺乳期的‘三期員工’,她們的生育保險不能報銷了。”
趙路也只能接受這個並不圓滿的結果,與前程無憂提出解約後重新找了一家第三方公司,最大限度地彌補員工損失。
前程無憂:無力承壓?
自始至終,前程無憂的操作流程都合規合法,卻算不上合情。
但激化矛盾的,終究只是疫情。
爭執內容涉及三方,各方都不願、抑或說無力承擔疫情影響之下帶來的資金重壓。在上述矛盾中,前程無憂於情應該協助客戶進行社保緩交的相關申請,甚至提前提前為客戶承擔風險。
“之所以找中介機構,不就是為了能夠提高效率的同時降低風險嗎?3%的服務費,中介機構賺的不就是這份錢嗎?”這是趙路對於前程無憂最大的不滿,“政策說可以事後補繳、緩繳,但他們依然要求企業提前支付,這就是在疫情之下不識大體。”
但“不識大體”的前程無憂或許也有自己甘背罵名的理由。
一個客戶面臨的就是六七百萬的墊資風險,前程無憂在全國100個城市均有社保代繳業務,面臨的是成千上萬個“六七百萬”,業內人士分析:“他們也承擔不起這個風險。”
去年11月15日,前程無憂發佈第三季度財報,營收9.8億元,同比增長3.6%;淨利潤3億元,同比下降62%,即便這已經是本年度以來的首次扭虧為盈,但自2017年開始縈繞於公司頭上的營收頹勢依舊明顯。
在前程無憂的收入結構中,網絡招聘服務佔了六到七成,剩餘三到四成正是流程外包、培訓、評估等人力資源相關服務收入。
去年的三季報中,前者的營收為6.33億元,較去年同期的人民幣6.49億元下滑2.4%。公司解釋稱造成業績下滑的原因是宏觀經濟疲軟導致僱主需求疲軟,其提到該季度內共有313,687名獨立僱主使用了前程無憂的網絡招聘服務,比去年同期減少了14.1%。後者營收為3.556億元,比去年同期增長16.4%。
而隨著疫情影響下的春招“消失”,主營業務板塊勢必雪上加霜,前程無憂也只能死磕剩下的那部分人力資源相關營收。
或許,正是源於巨大的財務壓力,前程無憂無力承受社保緩繳帶來的資金風險,於是在這場風波之下,選擇充當“惡人”。
“我個人認為,一般平臺不會惡意傷害客戶利益,畢竟以後還是要經營的,應該做好溝通和解釋工作。”金柚網助理總裁兼產品發展部總監陳鴻飛向記者匯解釋。“一方面像上面提到的,很多企業看到當地社保局發文,就以為政策已經落地,但其實可能還未公佈細則;另一方面,各地社保政策大多是部分險種減免,不是全面,雖然政策出來緩交,也有社保系統依然託收的情況。”
所以,在這期間,會出現非常多信息不對稱的情況。
以山東淄博為例,其規定的緩繳社保實施細則中規定:因疫情影響,面臨暫時性生產經營困難,連續3個月以上無力支付職工最低工資或無法正常生產經營3個月以上、僅為職工發放生活費的企業,可以申請緩繳社會保險費。
符合條件的企業需要提供相關材料進行申報,並非所有企業都可以直接停繳。
而前程無憂是否出於類似的考量尚不得知,在這期間也並未向趙路提供詳細的解釋。而針對上述疑問,記者聯繫前程無憂方求證,至今仍未接到相關回復。
疫情下商業與倫理的博弈
各方都有或多或少說不出的苦衷,而諸如趙路企業與前程無憂的矛盾,也成為了疫情之下政策落地難的一個縮影。
不僅僅是社保,橫亙在企業與企業、企業與個人之間的利益鴻溝不勝枚舉。房租、貸款、薪資、押金、佣金……每一個原本普通的現金活動,都早已形成了環環相扣、精密流轉的運行邏輯,牽一髮而動全身。
以前不久被推至風口浪尖的蛋殼公寓為例,一邊要求房東免租一個月,一邊對租客的房租照收不誤,被指“吃相難看”。而競品自如也沒能在這場輿論旋渦中倖免,多位租客均表示想要續租卻遭遇臨時漲價,在部分主動為租客臨時免租的房東襯托下,自如不僅被指黑心,更被扣上了“發國難財”大的帽子。
但他們都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辯護:不可抗力。
全國範圍的停工停產,城市之間幾乎清零的人員流動,讓本該在節後迎來的一二線城市復工潮失約了。這段停滯,給人才市場帶來了直接的影響,進一步又影響到了租房市場的交易情況。
以北京為例,北漂人員通常會根據工作的變動而改變居住地,也會根據房租的續約日期來考慮入職、離職的時間節點,房子和工作是幾乎相互綁定的兩個關鍵因素。
“在北京租房成本太高,賺多少錢租什麼樣的房子一般都要計劃好,否則很容易資金鍊斷掉,少了一個月的工資,就可能交不起下個月的房租。”所以,當入職、跳槽這些事情被迫擱置,大多數租客也就選擇了按兵不動。
人才市場疲軟之下,以蛋殼、自如為代表的長租公寓和以前程無憂、智聯招聘等為代表的招聘平臺成為了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但不可抗力,並不代表矛盾不可調和。在外界看來,無論是房租還是社保,第三方機構們均只是守住了商業底線,卻在商業之外不講一絲情面。
同樣吃相難看的還有美團。
餐飲業無疑是受此次疫情影響最大的行業之一,堂食業務長時間停滯,多數企業只能依靠外賣業務挽回損失。
但壞消息是,美團、餓了麼等平臺在這期間佣金不僅沒有降低,甚至疑似對並未“二選一”的商家提高佣金,令本就受到重創的外賣商家愈發不堪重負。
根據鋅刻度的報道,多位受訪店主表示自己是在入駐其它平臺之後,便遭遇了美團突然提高佣金的要求,提升後的佣金最高達到30%,“100塊錢的單,也就賺個10塊錢,利潤太低了。”
對此,四川、重慶、雲南、山東等多地餐飲協會相繼發出公開信,向美團、餓了麼等外賣平臺呼籲降低佣金費率,在疫情之下對商家進行相應減免政策。文中提及,“餐飲企業與外賣平臺一直相互依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誠然,一切的一切都合規合法,卻太不合情。
疫情肆虐,對所有企業產生的是無差別攻擊,無論什麼行業、無論規模大小、無論甲方還是乙方,都在這場劫難中承受著不可估量的損失。
但若每一方都堅定鐵面地僅按照法律底線行事,維護商業利益、忽視商業倫理,產業鏈上的各方也難免在疫情後迎來一地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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