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國，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裡，出了很多風起雲湧的傳奇人物，他們如梨園裡最搶眼的大青衣，你方唱罷，我登場，人來人往，出類拔萃，氣勢洶洶，從張愛玲到徐志摩再到林徽因，個個舉世矚目。

所以這世間最深情，也最值得我們敬佩的民國傳奇，被眾多風雲人物掩蓋住，如慈善強大的張幼儀，被徐志摩拋棄後活成了最耀眼的光。

也如我今天要講的張愛玲姑姑張茂淵，她的傳奇，寫滿了深情和爭議。

張茂淵

1

生於1901的張茂淵，可謂是名副其實的豪門望族出身，母親是鼎鼎大名的李鴻章之女，父親是晚清名臣張佩綸。

受當時某些思想解放運動影響，張茂淵的成長還算喜樂平安，可以逃過纏足的苦，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學識教育。

只是家世顯赫的她，在那個年代，也是歷盡流離轉徙，手足相爭，聚散離合。

1925年，當時的大潮流是富家子弟，名媛大多出國留學，24歲的張茂淵反封建的覺悟和決心也挺堅定，她也決定出國留學。

嫂子黃逸梵（張愛玲的母親）因厭惡自己丈夫吸鴉片，縱情風月，賭博等惡劣脾性，以照應小姑的名義與張茂淵一起去英國留學。

沈從文在《邊城》上說道：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

這句話用來形容張茂淵的曠世之戀，最適合不過了。

一直至24歲未婚戀的她，定是在等生命中那個冥冥的他，只是她也想不到，那個他如此湊巧，就在那艘從上海開往英國的輪船上。

這個他，是李開弟，也是上海人，戴著眼鏡，文質彬彬，一表人才。

坐船不多的張茂淵習慣不了船舶的顛簸，暈船，伏在甲板吐得狼狽不堪，李開弟為她遞了毛巾，泡了熱茶，黃昏下風起時，還為她披上一塊披霞，才子佳人就此一遇傾心。

對張茂淵而言，這一遇，便是一世，矢志不渝。

只是，這世間，男女相遇，不是彼此傾心，就可以攜手相伴，從此白頭到頭。

李開弟終究是逃不開出身的約束，一心支持革命，正義凜然的他，面對“叛國李鴻章”的後代張茂淵，他做不到勇敢。

為了不違背自己的革命理想，他拒絕了張茂淵。

還有一個說法，是李開弟遇上張茂淵時，已有婚約在身，矜持含蓄的張茂淵定然不會去搶奪她人未婚夫。

於是，他們只有錯過。

無論是哪種原因兩人愛而不得，張茂淵都不怨不怒不恨，分別前，她對李開弟說：“如果今生等不到你，我等來世。”

也許，李開弟並無當真，在他眼裡，在歲月的長河裡，這樣的一場相遇，這樣淺的緣份，時間會沖淡。

他們同在英國留學，卻再無交集。

直至1928年，兩人相繼從英國回來，才慢慢又有了淡淡的來往。

彼時，李開弟身邊已有了未婚妻夏毓智。

而張茂淵卻自遇到李開弟開始，一直默默拒絕所有的追求者，讓自己活得鬧中寂靜，風清雲淡。

張茂淵

1932年，李開弟與夏毓智舉行婚禮，精通英語的張茂淵，作為女儐相出席，為李開弟與她人的婚禮跑前跑後。

從此以後，張茂淵以朋友的身份站在李開弟身後，始終“發乎情，止乎禮”，有情有義，循規蹈矩，她甚至與李開弟的妻子夏毓智成為了好友。

在往後的很多年，張茂淵與李開弟一家人相處得“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她不動聲色地遵循著自己曾對李開弟說過的：今生等你，若今生等不到，等來生。

2

1939年，第一次世界大戰。

這一年的文壇巨才張愛玲才19歲，命運卻已坎坷苦難，與娶了心機繼母的父親決裂，而母親跟著外籍男友出走國外，好不容易考上全額獎學金的國外大學，卻因戰亂出國留學成泡影。

此時，張愛玲唯一可依賴的，是姑姑張茂淵。

張茂淵支持了張愛玲去香港讀書。

而那時，李開第正好在香港任職，於是，張茂淵鄭重把張愛玲託付給李開弟。

而李開弟也不負張茂淵之託，把張愛玲照顧得無微不至。

於是，有了後來張愛玲很多文章或自傳裡溫情的Uncle K.D，Uncle K.D正是李開弟。

張茂淵（右）與張愛玲

而張茂淵，也因家裡的遺產分割及替張愛玲出頭的緣故，與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張愛玲的父親徹底決裂。

她一直未婚，一個人獨立又從容，做投資，做商行會計，做英文翻譯，做播音員，活得不急不躁，精緻安穩，不羨慕誰，不抱怨誰，也不依賴誰，就這樣，似水流年，眨眼六十多歲。

1965年，李開第的妻子夏毓智重病住院，而他們的子女又都遠在外地，李開第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張茂淵挺身而出，她一直陪伴著夏毓智，不眠不休，盡心盡力地照顧，持續幾個月。

只是夏毓智的生命還是沒有挽救回來，夏毓智臨死前拉著張茂淵的手，說希望張茂淵以後能與李開弟結婚。

張茂淵

只是，他們並無結婚，或許，對於張茂淵來講，婚姻並不是她追求的，李開弟好好地活在世界上，她與他真誠相待，有難同當，足以。

並且，那個年代，世界並不安穩，李開第在那些年一直禍不單行，被抄家，被批鬥，年邁的他被逼著每天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清理垃圾，打掃衛生，更深的打擊是，兒子在絕望中自殺，女兒被髮放至廣州。

張茂淵也沒比李開弟好多少，由於特殊的家庭歷史背景，也同樣被多次抄家，被安排洗廁所，幹髒活。

或許是張茂淵極不放心李開弟，她逼著自己儘快適應突來的磨難，讓自己強大點。

她不顧流言蜚語，不怕被累及，帶著李開弟愛吃的食物，常去看望李開弟，陪著李開弟幹髒活，打掃衛生。

在李開弟最艱難，最無助的歲月裡，張茂淵一直義無反顧地陪伴著，不離不棄，一年到1979年，李開弟被平反。

共十多年，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是如何相互攙扶熬過來？無法想象。

記得楊瀾說過，好的感情是：“你們之間除了愛，還得有肝膽相照的義氣。”

確實，那些最動人的情感，都充滿了江湖義氣，如張茂淵和李開弟。

3

1979年，在李開第女兒極力撮合之下，時年已78歲的張茂淵終於嫁給了李開第。

張茂淵（中）和李開弟一家

婚後，李開第很是疼愛張茂淵，就好像要彌補過去所有虧欠她的時光。

他們相濡以沫走過12年的溫柔時光。

一年到1991年張茂淵逝世，去世前一週，她還幸福地吃了李開弟特意為她準備的生日蛋糕。

王臣在《願此生歲月靜好：張愛玲傳》中講到張茂淵時，這樣描述：“此生，她最不愛浪漫，可冥冥之中，世上卻再無比她更浪漫的女子了。”

深以為然。

張茂淵，這位如水清淡的女子，並不如她侄女張愛玲般赫赫有名，但她卻用她的方式演繹了一場世人感嘆的愛情傳奇。

24歲初遇，31歲笑著祝福他結婚，新娘不是她，64歲陪著他照顧病床上的妻子，65歲到78歲陪他度過最黑暗的漫長歲月，如此蹉跎輾轉，只換了12年的廝守。

張茂淵與李開弟

如果你，遇到深愛，你會如此，孤寂靜默，執著彷徨地等待大半生嗎?

只是我，願你這一生不曾愛得這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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