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3 国防特种部件失窃案(二)

国防特种部件失窃案(二)

“TQD案件”案情分析会结束后,四个摊子随即开始行动。北京市公安局得“地利”之便,在山西省的俞午、河北省的裘为群在飞机上打盹的时候,高阳明已经指派刑侦一科副科长丁旭昌率两名刑警驱车前往永定门派出所,向被拘押的秦家康、杨晓晨了解情况。

丁旭昌三人先讯问杨晓晨。这个22岁的小伙子被派出所民警送进办公室时,由于没经历过这等阵势,面对着高踞于审讯桌后的三个刑警,吓得脸色煞白,小腿肚子筛糠。丁旭昌叫他不要害怕,坐下回答问题。他也许自感所犯错误性质严重,为表示态度好,争取宽大,死活不肯坐,就在屋子中间站着,低头弯腰接受讯问。刑警劝了几次无效,只好由着他。

这种讯问属于“调查”一类,因此丁旭昌不问姓名、年龄、籍贯等等,只问押送“TQD自动仪”的经过。杨晓晨原原本本说出押运自动仪的全部过程,他结结巴巴地再三强调:上车时拎包没错,肯定装着“TQD”;在车上他们寸步不离,一直守着拎包。临末,他用手掌代刀在自己脖颈上比划着:“如果我说谎,就让我挨刀子,杀头!”

杨晓晨出去后,秦家康被带了进来。这个靠造反爬上703研究所革委会常委宝座的新贵和他的跟班相比,显得老练而镇定,进门朝丁旭昌几个点头微笑,口称“同志”,然后不请自坐,还架起了二郎腿,不慌不忙问道:“我可以知道您们三位属于哪个部门的吗?”

“我们是北京市公安局的。”

秦家康点点头:“我也是搞保卫工作的,知道规矩,你们需要了解什么请尽管询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说着他背诵了一段关于“错误和挫折是难免的”的“最高指示”,大概是提醒他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丁旭昌几个是来了解案情的,对属于哪类矛盾不感兴趣,不搭这个茬儿,只是让他谈运送“TQD”的经过。秦家康于是开始陈述,他这一番话可就说得长了,先从研究所革委会举行常委会议研究如何运送“TQD”开始,再讲如何准备,如何落实,再往下就和杨晓晨说的一样了,也是反复强调没有离开过拎包。

丁旭昌听秦家康说完,眨眨眼睛:“这就奇怪了,这拎包是如何被人调包的呢?秦家康,你也是搞保卫工作的,请你解释一下。”

秦家康一脸迷惘:“这个……倒真是桩怪事。”他抬脸望着刑警,轻声道:“可以给支烟抽吗?呵呵,我有个习惯,考虑问题非得抽烟不可。”

丁旭昌满足了他的要求。他抽着香烟,低头沉思。一支烟即将抽完,他忽然拍着大腿叫道:“哦!想起来了,那个中年人可疑!”

“哪个中年人可疑?”

秦家康抛开先前强装出来的“保卫干部”的风度,激动得满脸绯红,指手划脚,唾沫四溅:“是这样的,火车在代县车站停靠时,我们这节车厢有不少人下去了,有的到站了,有的是去买烧鸡的。与此同时,代县车站还上来不少旅客,上上下下,秩序有些混乱。我让小杨下去买两个烧鸡,小杨刚走开,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拎了个包,见我旁边空着,他就坐下了。我说这座位有人,让他另找一个。他冲我笑笑,说那就坐过道那边吧,不过对面行李架上堆满了,这拎包就放这里,说着他就站上座位,把拎包放在我们这拎包的旁边。放上去后,他从裤腰上解下一根布带子,把拎包攀扎在行李架上。他放好拎包下来后,我抬脸看我们那个包还是好好的,就没起疑。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可疑得很!不过……”

丁旭昌盯着他:“不过什么?”

“不过他那拎包不是黑的,是深咖啡的,大小式样倒跟我们的一模一样。”

“那人怎么个模样?”

“看上去约摸40岁,头发是黄褐色的,一张脸显得很长,眼睛大大的,穿一套半新的蓝咔叽中山装,说的是带山西口音的普通话,声音很难听,男不男女不女的。”

“他是在哪里下车的?”

秦家康搔搔头:“记不得了……好像是平型关吧。这个,你们问问小杨吧,那人下车时他也在,可能他记得。”

于是二审杨晓晨。稍稍提醒一下,小伙子也记起这个中年男子来了,用肯定的口吻说是在灵丘下的车,并说那人的拎包和他们的一模一样,也是黑色的。丁旭昌问:“你再想想,究竟是黑色还是咖啡色的?”

杨晓晨回答得很利索:“不用想,肯定是黑色的,他上去拿包时,我一直盯着他,那两个拎包放在一起,都是黑色的。”他说着又用手掌砍自己的脖颈,“我如果欺骗你们,甘愿杀头!”

丁旭昌略一沉思:“你是色盲吗?”

杨晓晨摇摇头:“我不是色盲。”

“秦家康呢?”

“也不是色盲。我们都参过军,色盲是不能当兵的。”

半小时后,丁旭昌把讯问秦、杨的记录连同那个拎包、链条锁一起送到高阳明面前。高阳明听过汇报,看了记录和东西,挥挥手:“马上开案情分析会。”

参加案情分析会的有近20名刑警,都是有七年以上警龄且具独立办案能力并立过功的“老公安”。高阳明让丁旭昌介绍过讯问情况后,大家开始发言。不少人都认为代县上车的那个褐发男子是可疑对象,但对那个拎包的颜色却觉疑惑,十几双手轮流把拎包翻来覆去检查遍,并无疑迹发现。高阳明用尺子量了拎包各部尺寸,排除了在里面套上另一个拎包的可能,皱着眉头道:“哎!这事儿怪了,一个说是咖啡色,一个说是黑色,究竟是什么颜色的?如果是咖啡色的,那就要把那中年人的可疑性排除。”

丁旭昌说:“会不会这是一个特制的拎包,表面镀上了一层化学物质,能够变色的?”

“这样看来,有必要把包送技术处作个鉴定。”

正说到这里,局办公室打来电话,说公安部来了位姓黄的领导。高阳明一听就知道黄碧天来了,马上出来迎接。黄碧天听说正开案情分析会,随即来到会议室。他不愧为老资格的保卫工作专家,仔细听过情况介绍,拿过包来看了一会儿,马上说:“拎包是黑色的!就是这个包。为什么秦家康把它看成咖啡色的呢?是光线在起作用。列车经过代县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光从头顶折射进车厢,映在黑包上,加上列车在运行,而拎包表面本身又有反射功能,看上去就成了咖啡色。”他看看手表,“现在是10点半,光线角度可以了,大家可以试一下。”

十几个人一拥而出,来到院子里,用一辆大客车代替火车车厢,把汽车调整到和火车经过代县时的同一方向,一试,果然不错,黑拎包变成了咖啡色!众人皆叹服。

重新回到会议室,大家对那个褐发男子是嫌疑人已无异议,于是开始作进一步分析。一个刑警把那根链条锁看了一会儿,说:“从钥匙齿口部位的擦痕看来,罪犯是用钢丝钩子捅开锁的。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用极短的时间把链条锁捅开,这种手法只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和惯窃分子才具备。”

另一个年过50的老公安说:“应当把惯窃犯作案的可能性排除,因为既是惯窃,以前必然作过大量同类案件,但长期以来京原线上并没有这方面的案例。”

高阳明和黄碧天交换了一个眼色,点点头:“对!这和昨晚部分析会上的估断是相符的。”

案情分析会开到中午12点钟结束,会议决定立即采取以下手段开展侦查:一、将拎包和链条锁作技术鉴定;二、通知铁道部公安局在京原线沿途尤其是褐发男子上下车的代县、灵丘车站进行调查;三、不排除案犯已潜来北京的可能性,故应在北京各旅馆、车站、机场等进行秘密侦查。

北京警方把侦查触角伸向车站、机场、旅馆等处时,负责“TQD案件”山西摊子的山西省公安部门负责人俞午正在他那宽敞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话下达命令,在太原市围捕一名特务嫌疑分子。

俞午清晨返回太原后,匆匆吃过早点马上去见公安厅长和军管会主任,经过简短商议,决定立即组建专案班子,全力侦查“TQD案件”。俞午亲自圈名字调人、下通知,上午10点钟过后各路人马方来报到。刚介绍过案情,太原市公安局突然报来一个紧急情况:发现市内潜来一名台湾蒋帮特嫌分子!

线索的发现十分偶然——太原市公安局根据省厅有关规定,每周三次由各基层派出所派员去各大小饭店、旅馆检查“旅客住宿登记簿”,凡是发现可疑对象,即进行询问;有进一步嫌疑的,则予以“留置审查”。通过这种方式,公安局查获了不少犯罪分子,对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起到了一定作用。这天上午9时许,钟楼派出所的两名治安民警照例去辖区饭店、旅馆作例行巡查。查到第三家旅馆——位于东风路、反帝路口的“东方红旅馆”时,其中一名年岁较大的民警在“旅客住宿登记簿”上发现一行与众不同的笔迹——

司马远发 男 25岁江苏省苏州市江南机器厂采购员

这行字是用圆珠笔写的,所填内容符合登记簿上所列的项目要求,与众不同的是文字均用繁体字写法。这引起了民警的警惕:自1956年实行汉字简化改革以来已有十多年,40岁以下的人一般均写简化字,这个25岁的青年怎么写一手繁体字?这个情况多少显得反常。于是两人便请服务员去唤司马远发,想当面了解一下此人的情况。女服务员去了片刻回到帐房间,告知说客人正穿衣服,马上就到。这个“马上”显得很长,民警抽了一支香烟仍未见人影,想想不好,赶紧上楼去寻,早已人去室空!

情况变得复杂了,却也明朗了:心中没有鬼,何必惧怕民警传唤?民警马上往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即刻报告公安分局。分局立即派员去各车站布控,同时通过长途电话和苏州方面联系,查询江南机器厂采购员司马远发的情况。一刻钟后,苏州市公安局打来回电:该厂查无此人!

情况更加明了了:这个自称名叫“司马远发”的家伙十有八九是台湾潜来大陆的特务!公安分局连忙报告太原市公安局,市局意识到情况严重,便即报省厅。

当下,俞午闻讯后,想起昨晚公安部案情分析会上的判断,心里一动:会不会此人即是盗窃“TQD”的家伙?于是马上派人去“东方红旅馆”调查。调查结果很快就报来了:司马远发是三天前住进来的,前天上午出去过半天,出去前曾向服务员打听过往“廉溪坊”怎么走;昨天天蒙蒙亮就出去了,至晚上10点多钟才回旅馆。调查人员还带回了一个旅行包,里面是司马远发未及带走的物品:几件衣服、洗漱用具、两包饼干和一本红色塑料封面的袖珍本《毛主席语录》。俞午逐一检查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疑点:《毛主席语录》末页标明是“北京107印刷厂”1969年元月印刷的,而隶属于一机部的这家专印保密材料的印刷厂已在1968年5月因遭毁灭性火灾而解散了。俞午拍拍《毛主席语录》:“哈,这版本无疑是台湾产品,是蒋帮专为派遣特务印制的伪装物。”

会议室里的几位商量了一下,认为司马远发既然打听“廉溪坊”,那么有可能去那里寻找台湾特务机关潜伏在大陆上的“关系”,应当先去那里查一查。

这个分析是对头的,侦查人员去那个名叫“廉溪坊”的巷子一查,果然有居民反映说前天有一个长相和司马远发一样的人来问过“叶立本家住在哪里”。查下去,叶立本住在廉溪坊57号,此人今年58岁,是一家运输公司的仓库保管员,解放前当过阎(锡山)军连长。据叶家近邻反映,前天有外地人来找过叶立本,叶还买酒置菜招待客人吃了午饭。

专案班子当机立断传讯叶立本。经过突击审讯,叶立本供认自己是潜伏特务。司马远发是台湾特务机关派来大陆的“联络员”,前天上午潜来他家声称此番来大陆身负重任,让他准备协助。身负什么重任及准备协助什么,司马远发没有讲。

专案班子一分析,认为从叶立本的供词和司马远发的行踪看来(昨天有将近20个小时去向不明!),这个派遣特务自谓的“重大使命”极有可能是盗窃“TQD”,必须立即予以逮捕。于是,俞午便以省厅名义发出“通缉令”,同时调动太原市内市郊各公安分局、派出所及企事业单位的民兵,在方圆50公里范围内查缉司马远发。

下午3时,省公安厅接到报告:位于太原市西南郊20公里的著名风景胜地龙山石窟发现司马远发的行踪。经过研究,俞午下令调动一连武警和100名公安人员火急驱车前往,由当地民兵配合将龙山团团包围,务必在天黑前将特务缉拿归案。

龙山山高林密,且又多洞窟,这给搜缉工作构成较大障碍。如果天黑前未将特务逮住,谁也保不准司马远发是否会利用黑夜逃出包围圈。幸亏主持此项工作的副局长头脑灵活,一到现场便派人和当地老乡联系,借了十几条猎狗(当地老乡空闲时都打猎,许多人家都养猎犬)参加搜缉,结果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把司马远发从一个洞穴里抓了出来。

特务还未押下山,消息已经报到省公安厅。俞午大喜,命令即刻把被捕者押解太原,准备立即审讯,追回“TQD”。哪知这是一场空欢喜,驾驶囚车的司机回城心切,在返回途中出了车祸,囚车翻进一条江中,车内四名公安人员(连司机)都钻出来游回岸上,独独不见司马远发。押解人员急了,重新潜入水底去救捞,不料车内已空空如也,司马远发已经“水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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