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被電視劇《都挺好》裡倪大紅主演的蘇家老頭吸睛了。1960年出生的倪大紅與梁朝偉年齡相仿,卻可以出演兩代人,主要是他長得不盡人如意,馬臉、小眼,小謝頂,但他用如潮水一般的小動作將蘇家父親演得出神入化。優秀的演員,並非說是戲路越寬越好,而是他們能夠與角色之間“窄狹一點,再窄狹一點,使之與角色之間的縫隙小的忽略不見。眼前的蘇父一眼看上去髒兮兮的,怎麼也無法把他與《三國演義》里老謀深算的司馬懿,《北平無戰事》裡穩若磐石的老特工謝培東看成一個人。
在《都挺好》中,夫妻間、父母兒女間的關係也是現代家庭生活的寫照,以己度人,通過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矛盾,正對應著當下人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問題。
蘇父這一類人,是低微的,委曲求全的,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從小處看,往大處想,事實上,每一個家庭都是有故事的。
王爾德說“家似乎應該是最適合男人的領地,一旦一個男人開始忽視自己的家庭責任,就會變得女人氣十足。我可不喜歡那樣,它使男人柔媚。”柔媚,覺得這個詞用在蘇父身上蠻妥帖的。蘇父一出場,就挺招人同情的,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工資全額上繳,沒有發言權,每天耷拉著腦袋,在家除了幹活,就是幹活。所以,面對蘇母嚴重的“重男輕女”行為,他完全忽略父親這個責任,不敢表達半點意見,從某種程度上,算是一種默認。
2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可是每一個活在世人的人,總會有一些小小的野心和尊嚴,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渴望得到外界的認可,為什麼蘇父對蘇母如此惟命是從?
他與妻子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為了讓大兒子蘇明哲出國讀書,把女兒的一個房間賣掉;為了給二兒子蘇明成買房子,不給女兒考心儀的大學,讓她讀不要學費的師範類學校……面對這一切,蘇父最多表現出一點點同情女兒的眼神,就連忙轉過頭。在女兒大學一年級時,面對女兒向母親的反抗,面對女兒對他的聲控,他再一次選擇不發言,甚至看著女兒與家裡斷絕聯繫,也沒有給身無分文的女兒一些幫助和安撫。
在這個家庭中,他把自己活著比舊社會人家的小老婆還沒有地位。
然而確實有這樣的“父親”存在著。我身邊就有這樣的家庭。這位父親與蘇父簡直一模一樣,對家裡的事,基本不過問,內內外外都是老婆一個人作主,對老婆唯命是從。這位老婆大人看上去特強悍,無論是婆家,還是孃家,她都以兒子利益為中心,一切圍繞兒子轉,兒子的利益大於一切。
春節期間,親戚們一起在飯店吃飯,面對一桌子的長輩,她首先是將自己兒子喜歡吃的菜挑出來,放到兒子身邊……從小到大,無論兒子做得多不對,她不但不指責,還極力維護,她對兒子的愛,偉大到讓人無語……然而,對於她的所有行為,她的丈夫從來不發表任何意見,就像劇中的蘇父一樣——看不見。前年他們兒子結婚,不久,就要求他們從家裡搬出去,為了兒子的幸福生活,六十多歲的老父妻倆,從此在外租房子住,房子在一樓,又舊又潮溼,為了討好兒子,至今還想著將有限的退休金多存點起來,留著給兒子用……
幸福,從來不是通過討好得來的。而不平等的夫妻關係,對孩子今後的婚姻關係更是一種暗傷。
他們似乎永遠不知道這層含意。這位父親母親與劇中的蘇父蘇母同出一轍。幸運的是,蘇母突然患病去世了,沒有看到因為她,給家庭造成的傷害。
失雲老婆的蘇父,不但沒有傷心,卻脫胎換骨似的像換了一個人,沒有蘇母的打壓,他就像被脫掉了緊箍咒,變得刁酸刻薄起來,從沉默不語,到使勁的“作”,幾集下來,完整地看到一個懦弱、敏感、多疑、膽小、自私,典型的小男人形象。
據說有人給蘇父起了一個綽號——作精。
作精,很精明。他知道大兒子品質端正,為人仁厚;二兒子頑劣自私,還覬覦他剩下錢和房產;小女兒固執好強,且對他當年的沉默,耿耿於懷。所以一心一意想跟著大兒子過,可是美國的簽證遲遲辦不下來。他便成了一個怨聲載道的“怨夫”。
面對這樣的一個男人,也就明白了蘇母為什麼那麼彪悍。或者蘇母本身並非有多強勢,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的所作所為,讓她漸漸成了一個不明事理的母親,一個自以為是的母親,一個不懂得權衡的母親。
3
畸形的家教必有根源。飾演蘇母的陳瑾很符合現代母親的角色,但她卻是一位偏執的母親。明明自己也是女性,卻對女兒蘇明玉冷若冰霜,給女兒的早餐是泡飯白開水,兩個兒子是雞腿牛奶。給兒子出去旅遊的費用,也不願花錢給女兒上學習班。凡到女兒提出的需求,都是一臉嫌棄,以至於剛開始以為這個女兒是蘇父的私生女。才會有蘇父的懦弱,女兒的不被待見。
可事實蘇明玉是她的親生女兒。
生活中,因為重男輕女,導致母女、父女關係惡劣,也大有所在。尤其在農村更為嚴重,在電視劇《歡樂頌》裡,樊勝美家庭就是典型重男輕女,總覺得女兒是別人家的,兒子才是家中寶。作為一個城市人,蘇母為什麼還會有這樣的觀念呢?這裡可能有兩點原因:一種要追溯到她的原生態家庭,可能她自己就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自身受到迫害,她不但沒有反思,反而將這樣的觀念移接到女兒身上。倘若她遇到一位明事理的丈夫,將她的行為進行糾正,或許會改變她這種極端的行為,減少對家庭造成的傷害。
另外一種就是蘇母自身有問題,也就是人格有缺陷。人們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儘管父母對孩子的愛,不會完全平等,可如果區分得特別明顯,顯然會對孩子心理造成傷害,最終他們與父母之間會形成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這也是蘇明玉為什麼十年不回家,蘇母去世時,她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姚晨飾演的明玉,霸氣側露,任公司總經理的她,表面上幹練獨立,其內心卻也是孤獨憂傷,面對石天冬的關心,處處牴觸。從小得不到家庭的重視和父母的關愛,不僅內心留下難以癒合的傷口,註定她的感情生活一片狼藉。
前段時間新東方總裁俞敏洪發表了那段結論“現在中國是因為女性的墮落導致整個國家的墮落。”引起沸騰,很快演員張雨綺回覆他說:“我只能說,北大的教育和新東方的成功都沒能幫你理解女性的價值,沒讓你能理解什麼是平等的兩性關係,甚至沒幫你搞明白什麼是平等。”
張雨綺這段話回覆堪稱完美,完美的不是攻擊俞敏洪,而是她提到是兩性關係的平等。
在大部分家庭中,母親可能照顧兒女為多,但父親的角色卻是至關重要的,他的意見、行為完全左右一個家庭的方向和格局,主導著孩子的心胸和眼界。蘇母病態的愛、狹隘的家庭觀念,將母女、兄妹之間的親情裂出一條條縫,卻並不自知。
4
史鐵生在書中提到“生命的密碼”,稱這些隱秘的“密碼”決定著人物的性格,驅使他們走上了不同的命運之路。我們無法解釋蘇母和蘇父身上的“隱秘”到底來源何處,但在一定的意義上,人人都患有無形的“殘疾”,每個人都是不圓滿的,如何面對自身的不圓滿,才是我們所要面對的問題。
《都挺好》暴露家庭裡可能發生的種種矛盾,觸及到普通人身上的自私、自我和缺憾。後期也展示人性的光輝,體現人與人之間的溫暖的力量。可以說,從這一點上,此劇的原著阿耐稱得上一位有強烈道德感的作家,她展示出這麼一個真實深刻的人性世界與現實世界,容人去審視苦難、反觀自我,救贖他人。
閱讀更多 邑人電影院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