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王府鬧鬼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大好的春光讓人心情愉悅，不過小王爺敖玉卻很煩躁，因為他的靖王府近來可不太平。
原因嘛，是王府裡鬧了鬼。
那日小王爺在書房留得晚了些，正專心看書，燭火突然滅了。他有點害怕但也沒多想，正要喚守在門外的小廝進來，桌上的書頁卻自己嘩嘩翻動起來。緊閉門窗的書房哪裡有風，小王爺一下覺得心都提到喉嚨口了。
燭火忽然又亮了起來，忽明忽暗的閃爍，整個書房裡的書好像都蠢蠢欲動發出摩梭地聲音。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精神高度緊張的小王爺被嚇得哇哇大叫。
馬上破門而入的小廝和隨後趕來的侍衛們看著燈火通明的屋子和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王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小王爺被攙著站起來，看著桌上安靜躺著的書本，再看看好似什麼也沒發生過的屋子，覺得折了面子，憤怒地下令找人驅鬼。
這年頭靠譜的陰陽師要麼居無定所，要麼住在深山老林，實在難尋，王府貼出告示懸賞也只引來了一堆自詡半仙的道人。這不，王府這幾天來往之人不絕，不過都是走著進去，躺著出來，沒一個辦成了事的。
“豈有此理！”身穿金絲勾邊雲錦白袍的小王爺一臉怒容，氣得直拍桌子，“當我靖王府是什麼地方，竟敢來這裡行騙！王管家，你到底是怎麼做事的，被一群神棍糊弄，傳出去你讓本王顏面何存！”
小王爺脾氣大又愛面子，這在京城人盡皆知，如今惹了這個小祖宗，少說得折半條命去，一旁的王管家默默垂淚。
“本王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如果還不能有個正經兒的陰陽師站在本王面前，你就等著被拖去午門斬首吧！”憤怒的小王爺撂下句狠話，甩袍子走了。
王管家抓過一旁的小廝問他：“昨日找到沈大師宅院去的人呢，可請動了沈大師不曾？”
那小廝道：“他們飛鴿傳書說，沈大師雲遊去了，不知歸期。他們求了一夜，沈大師的一位弟子終於願意前來幫忙了。”
“好好好！名師出高徒，想必大師的徒弟也很有本事！”王管家摩拳擦掌，興奮得難以自持。總之是個靠譜的人，他也就算和王爺有個交待了。
2.請來的陰陽師竟然是個姑娘
王管家這一夜輾轉反側，無心睡眠，索性一大早就在王府門口候著。
等了一個時辰，一輛馬車飛馳而至，掀起一片塵土。王管家還沒反應過來，一個紅色的影子便躍到眼前。
紅色深衣，黑髮高束，高挑的身材，一張清秀的臉因上揚的眉帶出了一股英氣。王管家徹底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一把揪住那駕車小廝的耳朵，怒道：“讓你去找陰陽師，你帶個姑娘回來，你耳朵壞掉了嗎？”
紅衣姑娘笑出了聲：“這位老先生莫急，在下沈青亦，是沈言的女兒，也是他的嫡傳弟子。家父雲遊在外，如有什麼事，想必我也能幫上一二。”
王管家吃驚地鬆開手，心想這年頭竟然有姑娘家當起了陰陽師，細細打量了下，確實氣質不凡，於是賠著笑將人往裡請。
沈青亦跟著王管家走進了王府，才坐下，便有人將一杯茶送到手上。沈青亦微低著頭，一縷髮絲滑落耳畔，纖長的手託著茶杯，淺啜一口。
敖玉踏進大堂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他來不及把含在嘴中那句“這回再出什麼岔子本王要你們好看”吼出，目光便被那氣質脫俗的姑娘牽住。紅衣似火，嬌顏如玉，他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就好像時常在他夢裡出現的那抹紅。
王管家看著自家小王爺站在大堂門口突然不動了，迎上去笑道：“王爺您回來啦！”
“啊……啊？”敖玉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他再偷眼看那紅衣姑娘，見她似是出神地望著自己，頓覺有些慌亂，於是清了清嗓子試圖用大聲來掩蓋自己的尷尬，“本、本王這幾日幫皇兄分擔國事太過操勞，有些頭暈，你們這群沒眼力見的，還不快扶本王坐下！”
候在一邊的小廝趕緊迎上去攙著突然變得虛弱的王爺坐下。
敖玉坐定，扶了扶額頭，彷彿很頭痛。一抬眼，像是才發現沈青亦的存在，驚詫道：“咦，這位姑娘是何人？”見沈青亦扭過頭看向自己，他支起一個虛弱的笑，“本王適才身體不適沒注意到姑娘，失禮了。”
這樣還敢裝沒看見？王管家在心中暗諷自家演技超群又厚臉皮的小王爺。
沈青亦放下茶杯起身衝敖玉行了個禮：“王爺太客氣了，王爺如此盡心輔佐皇上，真是百姓之幸！”
“姑娘過譽了，輔佐皇兄是本王的職責。”敖玉訕笑著應承。
沈青亦眼角眉梢都含著笑：“王爺真是個妙人。”
看著小王爺紅著臉接不上話，王管家趕緊圓場：“王爺，這位姑娘就是我們專程請來的陰陽師沈青亦，她是著名陰陽師沈言大師的女兒，自幼師從其父，本領也是了得。”
陰陽師？敖玉吃驚地張大了嘴。這麼漂亮有氣質的姑娘，是左手符右手劍，能看風水能算天象能捉鬼降怪，豪氣干雲的陰陽師？
難道會捉鬼的姑娘都愛穿紅衣？不知為何，他腦中突然閃出這個念頭。
再看沈青亦時，喜愛之外又生了崇拜之情，越發覺得這個姑娘渾身閃耀著別樣的光輝。
鬼有多可怕，一個連鬼都能降服的姑娘，多了不起啊！
小王爺還在心裡讚歎著，管家已經將晚飯佈置好了。這個晚飯時間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一邊吃一邊偷看沈青亦然後又羞澀地笑，笑得王管家有些發憷。自家小王爺這是哪根筋不對了？
吃完晚飯，敖玉剛準備跟沈青亦好好聊聊天，就被她一句話驚住了。
沒聽錯吧？他眨了眨眼。面前的姑娘笑意盈盈地邀請他，一起去捉鬼？
滿心地歡喜被一下澆滅，敖玉好半天才把張得半圓的嘴閉上，他支支吾吾，以手扶額遮擋，不停地向王管家使眼色。王管家接到小王爺的求救訊號，馬上端起職業化的親切笑容對沈青亦道：“沈姑娘，我們王爺這段身子本來就不好，這鬼啊怪的，陰氣太重，萬一讓王爺再染上別的什麼……”
“是我欠考慮了。”沈青亦看了看一邊還配合地咳了兩聲的小王爺，低眉自語道，“本想著王爺是天家之人，身上有祥瑞之氣，能與我助陣。我一個小女子，身上陽氣本就不夠重，最近恰逢身體也有些不適，怕反被那東西壓住……”
敖玉看著沈青亦憂愁蹙眉的樣子，頓生憐惜之情。
沈青亦衝敖玉笑了下：“不過王爺請寬心，青亦定當竭盡全力為王爺排憂解難。只是，若真是時運不濟，還要勞煩王爺請我爹爹來……”
“何須如此費事！”敖玉身上的男子氣概一下被激發出來，他狠下心，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姑娘為了王府以身犯險，本王如何能坐視不理，姑娘大可安心，今晚本王便陪姑娘走這一遭。”
王管家瞪大了眼睛，怎麼著，小王爺還真信了？自家小王爺這祥瑞之氣要真是夠用，還能被那小鬼嚇得差點丟了魂？
沈青亦倒是笑彎了眼睛：“那真是太好了，再等幾個時辰便出發吧。”
3.夜行捉鬼
待和沈青亦兩人在午夜穿梭在空蕩的王府中時，敖玉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衝動了。不過他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單薄清瘦卻透出一股倔強的背影，又把這後悔膽怯的情緒壓了回去。他是來給青亦鎮場子的，絕對不能犯怵。
這邊小王爺的心理建設還沒做完，沈青亦已經停下了腳步。
“到了。”沈青亦扭頭看向故作鎮定的敖玉，略微壓低聲音，“這鬼就藏在王爺的書房裡沒走，只等著晚上與王爺戲耍作伴呢。”
敖玉被嚇得睜大了眼睛。誰要和鬼戲耍作伴啊！
沈青亦忍住笑，指了指書房的門：“王爺打頭陣吧。”
得了姑娘的邀請，敖玉硬著頭皮走上前，手顫顫巍巍伸了好幾次，才搭到了門上。他額頭都冒出了冷汗，咬牙向前一推。
吱呀——
門應聲開了。
月光由打開的門縫裡照了進去，這一點亮在滿室的黑裡更顯得怕人。敖玉腳下一絆，一個踉蹌撲進了屋裡。
沈青亦提著燈籠徑自走到桌邊，把燈點著了。火苗躥起來，敖玉望過去時，她的臉正靠近燈盞，籠了一層暖光。
“來呀。”沈青亦衝他招手。她立在光暈裡，盈盈微笑著，敖玉忽然就忘了害怕。
沈青亦引他走到書架邊，抬頭看著那佔了半面牆的書架，道：“王爺請把那日看的那本書找出來吧。”
她自然是能找到那本書的，只是存了心要逗弄一下敖玉。
敖玉沉默了一下，道：“那書我已經叫他們扔了。”他心想，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太膽小了？
沈青亦看出他的心思，問他：“既然書都扔了，王爺還叫我來做什麼呢？”
“誰，誰知道那東西有沒有藏在別處啊，自然是要找人確認一遍的。”敖玉摸著書架上的書，裝作不在意地說。
沈青亦微笑道：“那王爺可是歪打正著了。王管家說，那本書是皇上賞給您的，扔不得，但王爺那日太過驚慌不肯聽他講，非要他扔了不可，所以他就悄悄藏到了書架頂層，騙王爺說扔掉了。”
敖玉先是吃了一驚，他那日確實不曾聽王管家說他那書怎麼扔不得，繼而又氣王管家竟敢騙他，可還沒待他生氣起來，想到一旁的沈青亦，又覺分外丟人。
沈青亦看著敖玉的臉色一陣變換，強忍著笑意。
敖玉踩著凳子從書架頂上摸著書脊看過去，終於找到了那個貴重的孤本。他小心地捏著那本書放到書案上，不知沈青亦會如何處理。
沈青亦走過去，將手放在那書上感受了一下，然後掏出一張符紙和一小盒硃砂，從桌上取了筆蘸著硃砂寫了符文。敖玉一直在旁邊緊張地打量她，看不懂她在寫什麼，只覺得她氣定神閒的樣子很是賞心悅目，讓他也不由放鬆了許多。沈青亦寫完後，將那符紙交到了敖玉手上，道：“王爺請把它貼在那本書上吧。”
敖玉接了那符紙，如拿了塊燙手山芋，他深吸了口氣，顫抖地將那符咒貼在了書面上。
書本忽然翻動起來，敖玉嚇得退了一步。一陣彷彿掙扎一般的激烈翻動後，那書終於不動了，一團霧氣從紙頁中冒出來，慢慢地在空中化出一個孩童的輪廓。
“這，這就是鬼嗎……”敖玉目瞪口呆。
“很疼。”那小鬼竟然還會說話。
“別撒嬌，那個符可沒傷你。”沈青亦衝他伸出手，手裡有個胭脂盒大小的匣子，打打開著，“跟我走吧，待在這裡多無趣。”
“也不是全然無趣，這個傢伙就挺有意思啊，啊啊啊的叫的可兇了。”那小鬼說著咯咯笑起來。
沈青亦也忍俊不禁，但還是正色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我也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來吧，我帶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看小鬼有些猶豫，沈青亦湊過去低語幾句，那小鬼扭捏了幾下，還是鑽到了匣子裡。沈青亦將匣子關上，撥上扣鎖住。
敖玉瞪大眼睛看著，那小鬼竟真的乖乖被收服了。
看出他的難以置信，沈青亦說：“他們很多也是身不由己，由於種種原因沒能往生，又害怕被一些術士抓到灰飛煙滅，所以四處遊蕩躲藏。我們能替他們引路往生，如若沒有執念，他們大多是願意的。比如這個小傢伙，從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孩子，可憐他在被抄家時推到書案撞到腦袋而死，魂魄因為過於害怕躲了起來，這一躲就在這本書裡輾轉了幾十年。”
敖玉看到沈青亦有些傷感，安慰她道：“時也命也，他今日能遇見你，也是他的福分，你會好好送走他的，對嗎？”
沈青亦抬眼看他，點了點頭。
“那就不必難過了，這麼個愛惡作劇的小傢伙，來世一定還是個搗蛋鬼。可不會喜歡你傷春悲秋的樣子”
沈青亦終於笑了。紅衣姑娘在黑夜裡像一簇火焰，在他心上燃燒。
4.夢裡的那抹紅
那天夜裡，敖玉送沈青亦到她房門前，沈青亦忽然問他，王爺平時可有帶什麼墜子。他下意識的摸脖子，才想起來他半月前墜馬受傷，不知怎的就把帶了近十年的半塊玉玦弄碎了。
接著，敖玉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一個紅衣服的小姑娘將半塊玉玦掛到他脖子上，對他說，“有了這個，你就再不用怕被鬼上身啦。不過要是碰見太厲害的鬼，玉玦擋不住，到時候你就叫我，我一定保護你！”
敖玉沒有看清那個姑娘的臉，卻好像看到了她驕傲的神態，若少些稚氣，多些淡然，不就正似……
第二天敖玉起的晚了些，他總在回想昨晚的夢，一直在出神。王管家一直等到他洗漱好才進屋，問道：“王爺，那鬼可捉到了嗎？”
“捉到了。”
王管家鬆了口氣，心想可算保住了腦袋，繼而又問：“那，要不要安排一下送沈姑娘回去？”
敖玉斜了他一眼，不滿道：“急什麼，沈姑娘捉鬼辛勞，本王要大擺宴席感謝沈姑娘，再陪她到這京城中吃吃玩玩，以表謝意。”
“我是不著急，是那接人的小廝說，沈姑娘家教甚嚴，她出門時，她兄長黑著臉很兇地命她十日之內返回，不然以後再不許她出門。您看這路上就要花三天時間。”
“這是哪裡來的霸道兄長，管妹妹像待犯人一樣！可惡，還不許出門？回頭本王一道令下去，我看他許不許！”敖玉說著就怒氣衝衝地往沈青亦住處去了。
王管家跟在後面也不敢攔，心想小王爺這脾氣呦，這住的近都能把去把人打一頓了。
敖玉敲開了沈青亦的門，劈頭就問，“你哥哥是不是很兇，待你不好？”
沈青亦一臉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
敖玉拉過沈青亦的手，心疼地說：“你不要怕，我知道那些人家都是這樣，疼兒子疼的緊，女兒就可有可無，你哥哥要是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替你主持公道，用不著怕他。”
沈青亦哭笑不得：“我哥哥待我很好，怎的王爺有了這種誤會。”
敖玉仔細地看她的表情，還是有點不確信。
“我爹孃和大哥都特別疼我，要不怎能讓我一個女孩子跟著學了陰陽五行之術呢。”沈青亦微笑道。
敖玉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支吾道：“是，是他們和我說你出門時，你哥哥很兇地命令你必須十日之內回去，否則以後就不許出門，我就以為……”
沈青亦笑出了聲，敖玉這才發現她開懷笑時嘴角有個梨渦，看起來很是可人。只是沈青亦說的話卻讓他一頭霧水了。
“那其實是我爹爹的意思，他不准我進京城。不過大哥他主要還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和我置氣呢。”
“不喜歡我？”敖玉疑惑，“他認識我？”
沈青亦沒回答他，只道：“不用理我哥，讓他置氣去，他心軟得很，總不捨得罰我的，我在這再待……”
“敖玉哥哥！”
沈青亦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清脆的聲音截斷了。
一個明黃色的身影一路高喊著，一陣風一樣到了眼前。小廝跟在後面跑著，累的氣喘吁吁，呼哧呼哧道：“王爺，郡主不肯等通報就往後院闖，奴才這也攔不住……”
敖玉看著披著明黃斗篷的晉安郡主，不由扶額。
“哼，我和敖玉哥哥是有婚約的，我過兩年就要嫁進這裡，來後院看看豈不平常，還要什麼通報。”
打量著郡主的沈青亦聽了這話一愣，她看向敖玉。
敖玉像是習慣了她的任性，無奈地說：“你呀，女孩子家一點不注意自己的名聲。”
晉安郡主噘嘴道：“怎麼，反正我是要嫁給敖玉哥哥的，我才不怕什麼名聲。”
敖玉頭疼道：“晉安，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同我鬧就算了，當著別人的面……”敖玉轉頭去看沈青亦，卻發現門已經關上了。
誒，青亦什麼時候進屋了？
還沒待他敲門，晉安便拖著他往外走，“今日城南有耍把戲的，你要帶我去看！”
“我沒空。”
“你要不帶我去，我就告訴我娘你喜歡我你同我求親了。”
“誰喜歡你這個小不點！”
“我不管，反正我過兩年就及笄了，我要嫁給你誰會不同意？”
看著晉安得意的樣子，敖玉咬牙道：“每次都是這招，算你狠，走吧。”
被晉安纏了一整天的敖玉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府的時候，王管家正一臉愁苦的站在大廳中央轉圈。看到敖玉回來，他簡直要哭了。
“王爺我對不起您！沈姑娘走了，我沒留住她，您責罰我吧！”
敖玉愣住了：“怎麼會，她不是說她哥哥並不會罰她嗎？”
王管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王爺，您真是心大啊。您今天在沈姑娘面前和郡主那麼一鬧，沈姑娘怎麼想啊。沈姑娘走時還讓我轉告您，祝您和郡主白頭偕老。”
敖玉心下難過，他不知晉安這個把戲竟讓青亦在意了，都怪他沒及時解釋。可是他轉念一想，這麼說來，青亦是不是也對他有好感？
王管家看著自家小王爺的臉由陰轉晴，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小王爺就喊道：“備馬車！收拾行裝，送我去找沈姑娘！”
5.原來是你
敖玉找到霧靈山的時候，已是四天之後了。這一路越靠近越荒涼崎嶇，敖玉因為才墜過馬，心中還有陰影，只能坐馬車，骨頭都快顛散架了。好不容易來到沈家的宅院，卻被沈家大哥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無論他怎麼放低身段討好，這位大哥都不為所動。
沈家大哥關門前將一個玉佩扔到敖玉身上，冷哼道：“拿著你的東西走吧，用這麼個玩意哄了她這麼些年，也就是她在這深山裡沒見過別的男人，否則還能記著你？”
敖玉從地上拾起那枚玉佩，看到那玉佩的一瞬，彷彿記憶的閘門打開，那些片段全部湧入腦海。
原來，他十一二歲時路過此地遇到劫匪，侍衛與劫匪打鬥的時候他嚇得往林子裡跑，最後迷了路，在深山老林中被惡鬼附身，神志不清，是青亦的父親沈言路過救下了他。他便就此住進了沈家大院，這一住就是四五個月，他同青亦年紀相仿，遂成了玩伴。
那時他膽子極小，青亦反倒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於是他便跟在她身後到處的玩。
到宮裡的人找到他前一天，他又在林中撞了鬼，那鬼還很是厲害，沈叔叔將那鬼從他身體裡驅出後，連帶帶出了他的部分記憶。還未待沈叔叔將那份記憶還給他，侍衛們就把他帶回了宮。
臨走時，青亦說他是招鬼體質，就把每個陰陽師一生只能煉出一塊的護身玉靈玦掰斷，送了一半給他，以幫他擋些小鬼，而他作為回報也就送了僅有的那塊玉佩給他。
看來沈叔叔是將他的記憶放在了這塊玉佩上。
敖玉微微笑了，心想，原來，他夢裡的那個紅衣姑娘就是青亦，原來夢裡的一切都是真的，怪不得玉玦碎了就又撞了鬼。不是招鬼體質嗎。我就招個鬼來，看你管不管我。
沈青亦在書案上直趴到太陽落山，月亮升起，四野寂靜，只有些鳥獸的聲音。擔心敖玉會傻等在門外不肯走，她悄悄地溜了出去，要親眼看一下才能安心。
沈青亦剛出門就見到之前接她去王府的小廝在樹下團團轉，那小廝一見到她像看見救星一樣，拉著她就往西邊的林子跑，說小王爺天擦黑時就去了那林子裡，死活不讓下人跟著，還說要到明早才能叫沈青亦去找他。
沈青亦心中一沉，那林子附近有條小路，因為是山中必經之地而又頗荒涼所以劫匪很多，本就有不少無辜遇害的冤魂，敖玉又是招鬼體質，實在太危險了。
陰陽師的基本功就是訓練夜能視物，沈青亦沒提燈就一路跑到了那片林子，一片漆黑中，她看到了一大片比夜色還要黑的濃霧，像一片沼澤。
敖玉就在那濃霧中間，被完全包裹住了。沈青亦看到他的那瞬間彷彿回到了七年前，父親領著一個垂著頭，周身都是黑氣的男孩進屋來，那時學藝不精的她認定敖玉就是惡鬼，非要除了他，得虧父親攔下。
如今，那個記憶裡溫暖羞澀的男孩，現在已是芝蘭玉樹，形容高貴的小王爺，而他竟又陷入了那黑色的沼澤之中。
沈青亦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衝進去把他救出來，她真的很怕那些鬼魂又附在他身上，傷害到他。她站在林子邊上布符陣，拿符紙的手都有些發抖，畢竟是許久不曾真正面對這樣的場面，沈青亦深吸一口氣，將符陣擺好，口中念著符咒的同時將一把小小的淬了自己的血的桃木劍插在了中間的那張符紙上。
符陣啟動，一陣紅光照亮了林子，那團黑霧掙扎扭動起來。沈青亦落下汗來，她覺得自己有些控制不住這個強度的符咒，但只能勉力念下去。終於，黑霧漸漸消散，紅光也變弱了，沈青亦唸完最後一個尾音，失去了意識。
6.往事前緣
“因禍得福”的小王爺又正大光明的住進了沈家宅院，雖然他一醒來就要面對沈家大哥要吃人的目光，但是有近在咫尺的青亦，他也就完全不在意了。
敖玉這次其實並無大礙，就是被那些多年前被割了喉的怨鬼附身後，這一段時間也都不能說話了。沈青亦倒是因此大病一場，躺了五六天才下床，氣色看起來非常不好。
敖玉心裡很內疚，因為青亦這樣完全是他沒事找事害的。沈青亦倒沒有在意，只是很嚴肅地警告了他不許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待到沈青亦身體好了，敖玉又軟磨硬泡地將她帶回了京城。在京城中吃吃玩玩之外，兩人常坐在府中的花園裡飲茶。
“唉，其實，其實我和秦家是有婚約，但真正指腹為婚的是我和晉安的姐姐，不過也只是還未出生時母后和秦夫人的玩笑話罷了，她這位姐姐很早就夭折了。後來有了她，母后憐惜就認了她做乾女兒，父皇也封了她做郡主。她總拿婚約威脅我陪她出去玩，我都習慣了，我其實……”
“其實什麼？”沈青亦歪著頭看著他，嘴角微微揚起。
敖玉剛想開口，就被打斷了。
“小九，最近怎麼都不來看母后了？”
竟是皇后來了。沈青亦趕緊跪在一邊。
“母后，我這不是最近有些事情要忙嘛。您別介懷，我心裡念著您呢。”敖玉撒嬌道。見沈青亦在一旁跪著，趕緊給母后介紹，“這位沈姑娘是我請來驅鬼的陰陽師，很是厲害呢。您快讓她起來。”
皇后一下就明白了自家兒子的心思，笑著看了他一眼，上前扶沈青亦起身，“好姑娘，多虧了你，我們小九膽子小，你可幫他好好看看這宅子裡還有沒有什麼嚇人的東西。”
“是呀，我們靖王可是怕這些東西呢。”旁邊一個華服女子附和道。
“秦夫人，您也取笑我。給我留點面子吧。”敖玉哼道。
“好好好。”秦夫人打量了一下也正被逗笑的沈青亦，覺得她有些面熟，待看到她脖子側面的一處鎖型胎記，她愣住了，突然上前一步抓住沈青亦的手，顫抖地問：“你多大了？”
沈青亦嚇了一跳，“十六。”
“你可有一個兩股纏的，刻著素字的銀鐲？”
沈青亦點頭。她六歲時爹爹及給了她一個綢緞包著的鐲子，說那是很重要的東西，要她好好保存。
“我的芸兒！是我的芸兒！”秦夫人一把抱住沈青亦哭了起來。
待秦夫人平復了情緒，才終於對在場的三人講出了這段往事。
原來，秦將軍的大女兒秦芸並沒有死。只是因為她自小常常對著無人處講話，還經常說看見了一些東西，府中之人不明所以，漸漸傳言說是大小姐不正常。
秦將軍請來了一個道士，那道士說她是妖孽附體，不僅克父母損兄長，還會帶來災禍。秦將軍非常怕她影響了家中的運勢和他的幾個兒子，不惜下殺手，是秦夫人拼命勸阻，才留得她的性命，讓人將她丟棄到偏遠的地方，一生不許入京城，對外宣稱是因病早夭。
秦夫人偷偷塞了刻著自己名字的鐲子和許多銀兩給奉命的下人，叫他找個好人家，將孩子託付他們撫養。
如今，十幾年過去，沈青亦長大，面容頗似秦夫人少時，尤其是那笑起來的樣子。再加上脖子上的胎記，秦夫人更是確信。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番往事。”敖玉嘆了一聲，“青亦只是體質特殊，能看見鬼魂而已，沒想到，卻因此就失去了自己的家。所幸竟如此有緣分，在這裡遇見了！”
秦夫人含淚拉著沈青亦的手，沈青亦還沒消化這個消息，一臉呆愣地坐在那。
皇后溫柔道：“苦了這孩子。不過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這種家庭，確實也沒有辦法。孩子，你別擔心，沒什麼會改變，你都這麼大了，認不認回身份其實也無妨，你只當多了一個孃親疼你。別怕。”
沈青亦終於也掉下淚來，她輕輕地回握住了秦夫人的手。
敖玉在一邊突然笑了起來，皇后問他笑什麼，他悄悄道：“母后，這麼一來，與我指腹為婚的不正是青亦嗎？這是何等的緣分！繞了一圈還是回來了。”
皇后也笑了：“你呀，有緣分，這下你高興了？”
“高興，只是她認不回身份，父皇母后可能同意？”
皇后捏了捏他的臉，笑道：“我們小九喜歡，有什麼辦法？你父皇那，交給我去說。”
7.兜兜轉轉終成姻緣
沈青亦緩過神來，便想起了爹爹一直囑咐不許她進京，大概就是怕她遇見生父生母，被他們認出，會引出麻煩吧。
所幸，秦夫人是個很溫柔的人，她說對不起將她丟棄，對不起沒有保護好她，對不起沒辦法將她認回秦家。她一時間實在難以接受，於是第二天便告辭回了沈家。
雲遊回來的沈言聽了這件事，也只是嘆道，命數天定。
“沒想到你竟是秦將軍的女兒。亦兒，你也大了，以後你自然可以去見秦夫人，只是，我聽人說你的生父秦將軍生性粗蠻，篤信風水測算，你千萬不要與他碰面，否則難保他仍視你不詳，心起殺意。”沈言淡淡道。
沈青亦垂著頭，輕聲說：“爹，我不想見，我誰也不想見。我再也不去京城了。他們既然不想要我，我也不想見到他們。我只是您和孃的女兒。”
沈言摸摸她的頭髮，溫聲道：“好，亦兒說怎樣便怎樣。”
可是這話說完沒多久，一道諭旨下來，指名要沈青亦去京城為靖王大婚看風水選吉日。再是萬般不願，也不能違抗旨意，沈青亦只得再次踏入京城，踏進靖王府。
他要和誰結婚呢，她想，難道還是那晉安郡主？果然，說什麼玩笑話不算數只是騙她的。細想起來，那郡主還是她親妹妹，只不過不像她，郡主人美又身份尊貴，他們門當戶對的一對璧人，她又有什麼理由覺得不好呢。
沈青亦嘆了口氣，將選好的日子寫在大紅的紙上，遞給了敖玉。
敖玉看了，點點頭：“臘月初八。嗯，是個好日子，你喜歡嗎？”
她笑笑：“我喜不喜歡沒關係，王爺喜歡就好。”
“怎麼沒關係？”敖玉又遞過一張紙條，“你看，這兩個生辰可成姻緣？”
沈青亦仔細審視了一下：“這兩個八字倒是奇異，說是有緣又不能順遂，說是無緣又能千里相會。”
敖玉笑道：“這倒正是。那一切都好，我們便可以準備了。”
沈青亦有些落寞，淡淡道：“恭喜小王爺了。”
敖玉點頭：“也恭喜你。”
“恭喜我什麼？”沈青亦不解。
“怎麼，許你恭喜夫君，不許我恭喜娘子？”
沈青亦詫異地看向敖玉，敖玉拉過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你看的八字一個是我的，一個是我找秦夫人要來的你的生辰。我們倆呀，是命裡註定的姻緣，從未出世便指腹為婚，因為你能看到鬼，所以斷掉了，因為我撞見鬼，又連上了。
這再斷，再連，如今相見，豈不是天意？臘月初八，你測的吉日，你可願嫁我？”
沈青亦掉下了眼淚，她喃喃道：“可是我只是一個平民，還是個與那些不祥之物打交道的陰陽師，你是王爺……”
“正因為我是王爺，才有資格做第一個娶到陰陽師孃子的。青亦，我很榮幸。”敖玉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都已經演練過多次如何回答。
“可是，秦，秦家不許我入京……”
這句倒沒料到。
敖玉沉了臉：“他說話算什麼。我就要你在京城待著，還要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能怎樣？”他緊握她的手，溫柔道，“青亦，我喜歡你，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你不許不答應，因為，你也知道我這個體質，你也得留在我身邊保護我呀。”
見到他撒嬌起來，沈青亦破涕為笑。
“膽小鬼。”她輕聲說。“我一直喜歡你呀。”
完。（作品名：《千里姻緣鬼來牽》,作者：十九遲。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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