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0 東亞、西亞、中亞所孕育的人類文明三元素

東亞、西亞、中亞所孕育的人類文明三元素

寫《文明的衝突》的亨廷頓,把當今世界文明分成三大塊:儒家文明、伊斯蘭文明以及基督教文明。儘管亨廷頓對文明的理解本身是粗淺的,但是他的這種劃分還是有道理的。儒家文明和伊斯蘭文明的中心都在亞洲,且分佈在亞洲的東西兩端,前者在東亞,後者在西亞。實際上,這是人類歷史中最古老的兩大文明。伊斯蘭文明的中心並不在阿拉伯半島,而是在古兩河流域,甚至還有與之相鄰的北非的埃及。也就是說,所謂的伊斯蘭教實際上是古兩河、古埃及文明的直接繼承。從形式上看,古兩河古埃及文明消失了,但是其精神實際上是被伊斯蘭文明繼承了。

歐洲,包括印度所在的南亞,則與處於東亞和西亞之間的中亞有著密切關係。長期以來,中亞以及與之毗鄰的東歐都是茫茫草原。與很早就開始食用穀物(粒食)的東亞和西亞不同,中亞東歐大草原上的人們只能依靠放牧而生存生活。與是,在生產方式上,整個人類文明的生產方式就一分為二,東亞的中國和西亞的古兩河(包括古埃及)是農業,介於西亞和東亞之間的中亞東歐則是遊牧。此前的南亞和西歐,尚且是無人之地,或者僅僅生活著少量靠漁獵採集生活的原始部落,間或也有簡單的農業。

當遊牧生活在中亞確立時,人類文明三足鼎立的格局便已成型,當初西亞的農業文明就對應於現代的伊斯蘭文明,東亞的農業文明就對應於現代的儒家文明,而中亞東歐的遊牧文明就對應於現代的歐美文明,以及印度文明,兩者合稱印歐文明。

為什麼說,西歐文明和印度文明對應於中亞遊牧文明,原因在於,當文明在東亞、西亞,以及中亞興起時,西歐和南亞還基本上處於文明的處女地,人口稀少,甚至壓根沒有人。而遊牧文明的人口承載力非常有限和脆弱,隨著人口的增長,中亞東歐遊牧必須向外擴張,尋找新的地盤。因此,從公元前4000年開始,中亞東歐的遊牧民族就會以大約500年為週期,定期地發生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在一開始,遊牧民族的主要遷徙地點就東歐之外的歐洲地區,以及南亞。西歐、南亞的文明就是由遊牧部落的屢次遷徙、殖民下所逐漸形成的。可以說,印歐人實際就是中亞東歐遊牧人的後裔,尤其是西歐。

現代所謂的基督教文明,實質就是指西歐文明,而他們的文明基因、文明傳統則是遊牧,而非基督教。基督教是後起的,而西歐人接受外來的基督教的教化則更晚。所以,說基督教是西歐的傳統是錯誤的,遊牧才是。正因為如此,近代以來,他們才會在中國文明的影響下,開始搞宗教革命、近代哲學革命和科學革命,最終去徹底否定基督教。西歐人對基督教的背叛和否定並非什麼社會進步,而是基督教教化的失敗,沒有讓流淌著遊牧血液的西歐人真正接受教化。遊牧習性讓西歐人缺乏對宗教本身的虔誠。

同樣伊斯蘭教的出現更晚,因此,也不能說將伊斯蘭教說成是現代伊斯蘭文明地區的傳統。伊斯蘭文明的傳統顯然遠在伊斯蘭教產生以前就形成了,尤其在古兩河、古埃及地區。事實上,伊斯蘭教本身正是在古兩河、古埃及文明傳統的基礎上所誕生,並繼承了這個傳統。

伊斯蘭世界沒有出現象基督教的西歐一樣對宗教的否定和背叛,並不是伊斯蘭教本身的成功。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出現,在人類文明的歷史中都是非常晚的,當然伊斯蘭教更晚一些,它們命運的決定者並不在其自身,而是在它們之前的更悠久的傳統,在秉持這些傳統的人民、教眾。基督教失敗了,因為不幸的是,它的教眾是擁有遊牧傳統的西歐人。伊斯蘭教沒有被否定,因為它比基督教幸運,它的教眾是擁有宗教信仰傳統的西亞人。事實上,西亞是宗教的發源地,擁有著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宗教的形態可以變,但是宗教信仰本身卻是永恆。即便伊斯蘭教被拋棄,他們一定會引入另一種宗教,而不會西歐一樣,去否定和拋棄宗教本身。

總之,人類文明起源於亞洲,並且又因地理稟賦的不同,形成東亞、西亞、中亞三種形態。公元前4000年之後,中亞東歐的遊牧開始週期性地大規模向外遷徙,開始產生三者之間的交流、衝突和融合,這構成了此後整個人類文明史的軸線,並導致衍生性的印歐文明的誕生。

人類文明的此後發展史,實際上也是三種文明形態的交流衝突史。三種文明形態也成人類文明的三元素,一如紅、黃、藍為三種基本顏色,不同的比例,就能調出的不同的色彩,人類文明的千姿百態,實際上也是由文明三元素的比例不同所致。

即是說,人類文明的三個基本元素是在公元前4000年前成型的,之後就進入了交流混合的階段。這也意味著,公元前4000年前之後,再也沒有純粹的文明,而只有混合文明,三者的混合,任何地區的文明都或多或少地包含三種元素。

用農耕和遊牧去區分早期人類文明的三種形態是不準確的,原因在於無論是東亞的中國,還是西亞的古兩河,其文明的出現都是在農業出現之前,尤其是中國。考古學證實,在人類正式開始農耕之前,已經有好幾千年,甚至一萬多年時間在開始採集和食用野生穀物了,東亞中國採集和食用的是野生的小米和大米,而西亞的新月地帶採集和食用的則是野生的小麥。這些野生穀物為當時人們提供了很大的食物保障,讓他們可以過上相對比較穩定的定居生活。而文明正是由定居生活所孕育,而非農業。事實上,農業的出現恰恰是人們對定居生活的習慣和期望繼續維持所產生,是先有的定居、文明,後有的農業。

中國傳統文獻一直認為中國的歷史開始於伏羲,伏羲的最重要貢獻是“畫卦”,即發明了易經。伏羲之後才是神農。顯然,伏羲和神農更是對兩個時代的擬人化稱呼,伏羲是一個時代,神農是一個時代。神農的含義是明確的,即農業的出現,神農時代就是農業出現的時代。伏羲在神農之前,那麼伏羲時代就應該是尚無農業的漁獵採集時代。

進入現代社會之後,人們一度認為這樣記載是胡扯,文明怎麼可能在農業之前出現,怎麼可能出現在漁獵採集時代。但是,考古學證據卻提供了這樣的可能,即文明更可能出現在農業之前的漫長的野生穀物採集時代。而且,考古證據還顯示,野生穀物採集時代更可能最早出現在中國北方,那裡所採集的野生穀物是野生小米。因為,在華北出土的野生小米加工工具石磨棒可以追至25000年前。這意味著那時,中國北方已經開始出現對野生小米的採集、加工和食用。

人類最早的食品加工工具陶器也最早出現在中國。在鐵被使用之前,陶器鍋是中國最主要的食品加工工具,金屬鍋正是由陶器鍋演變而來。目前考古出土的最早的陶片已經可以追溯至20000年前,出現在中國南方。綜合陶器的傳播的年代數據,可以推知,陶器從中國南方傳播至北方的年代,可能在17000年前左右。在原本已經擁有野生小米採集豐富經驗的基礎上,再加上陶器的使用,可以進一步提升食物來源的穩定性,這可能引發定居生活的出現,從而催生文明的產生。即伏羲時代的開始。

需要指出的是,加野生穀物加工工具上,中國的石磨棒(配套的是石磨盤)的出土時間比西亞的石臼要早10000年左右。陶器也要早10000多年。注意,這兩類穀物和食品加工工具在中國出現的時間均比西亞驚人地早10000年,而非1000年,或幾千年,是10000年。這意味著,文明在東亞的出現遠比在西亞早。即人類文明是誕生在東亞,而非西亞。

更具體一點,東亞定居最早可能出現在黃河與淮河之間的區域,出現在黃淮平原,其中心就是現在的豫東魯西,還要再加上皖北和蘇北。因為這個區域在傳統文獻中是中國文明早期的核心區域。譬如,傳統上認為伏羲“都於陳”,即“陳”是伏羲文化的核心區域,在現在的豫東周口淮陽一帶。五帝、三代的聖王、大賢也基本全部出生於這一區域。這一格局在春秋戰國時代表現的依然突出,“孔孟老莊”中國那個時期所湧現出的四大聖人,全部出生在豫東魯西的直徑僅200多公里狹小區域。孔子祖籍豫東夏邑,出生地為曲阜。老子祖籍豫東鹿邑,還有一說為安徽渦陽。實際上鹿邑距離渦陽不過100公里。孟子出生地為山東鄒城,莊子則出生於豫東民權。目前莊子的出生地也有爭議,不過其他可能地點,也大都在距離民權的幾十公里的範圍之內,最遠的為皖北蒙城,也在200公里以內,且都屬於當時宋國的範圍。

孔子祖籍河南夏邑縣,後因政治原因其五世祖從宋逃難至魯,但孔家與祖籍地並未斷絕聯繫,其父親正是出生於此地,而孔子也經常回老家,他自己乾脆說自己是“殷人”(宋人),而不說是魯人。孔子受到當時文化最先進的兩個國家文化的薰陶,或許是孔子後人稱為聖人的一個重要條件。

說宋、魯兩國在春秋時代是文化上最為發達的區域,有《詩經》為證。在當時所有的國家中,唯獨宋、魯沒有“風”。“風、雅、頌”是《詩經》的三類題材,“風”有諷刺之義,記載國家中不好的地方,需要改正、糾正的地方;“雅”是正、雅正,記載好的地方,需要是學習的標準。同時,周朝也以天子所在的周國為雅,凡是記錄周朝的都歸之於雅。而在“雅”中,實際上也有諷刺類的詩,而且小雅、大雅都有。這意味著“雅”其實也包含著“風”的成分,“周風”就存在於“大雅”、“小雅”之中。但是,因為“雅”是僅僅記錄周國的,當然也包括朝廷。宋和魯並不被直接包括在內。這意味著,宋、魯是沒有“風”的,即沒有可以諷刺和指責的,在文化上是最先進的,甚至比天子所在之周國還要先進。

總之可以認定,人類文明的起源在中國,而中國文明的起源則在黃淮平原。因此,黃淮平原是人類文明的真正發源地,也是政治的起源地。要探求政治的初心,要對政治進行追根溯源,必須將目光鎖定在這一區域。

現代的歐美人,依據考古文獻杜撰出一個頗為流行的說法,就是人類文明起源於西亞的古兩河地區,西亞的兩河流域是人類文明的搖籃。這其實依然是歐美學者的對人類歷史坐井觀天、盲人摸象的謬論。人類文明的政治起源地不是西亞,而是東亞。不過巧合的是,黃淮平原也是夾在兩河之間,黃河和淮河。東亞的兩河流域,才是人類文明真正的兩河流域。

儘管東亞、西亞和中亞產生了人類文明的三元素,但是,這三元素的產生卻並非同時產生,而是有個先後順序,東亞最早,西亞次之,中亞最晚,印歐則又為中亞所衍生。

用穀物文明和遊牧文明,或植物文明和動物文明,在東西亞與中亞之間進行區分是合適的。東西亞是穀物文明、植物文明,而中亞則是遊牧文明、動物文明。穀物文明包含了農耕之前的野生穀物採集時代,而文明正是在這個時代所誕生。

同時穀物文明,東亞和西亞之間也就擁著相同的特徵,都崇尚秩序,其文明和社會都是以秩序為核心的,不同之處在於,其秩序的形態不同。東亞中國的秩序形態是基於政治的,而政治則又是基於道理、道義的,而道義、道理又是基於心性的。因此中國的秩序是政治的秩序,也是道義的秩序和心性的秩序。政治是道義的政治,也是心性的政治。用中國傳統的表達方式也可以這麼說:秩序及政治,政治即道義,道義即心性。總之,在中國傳統觀念中,秩序、政治、道義、心性四者等價。

而西亞的秩序則是基於宗教的,先是多神教,後來是一神教。宗教秩序的基礎是神學。實際上,神學的內核也是類似於中國的道義、義理的東西,然而,他們卻認為,道義、道理的源頭在神,而非在人的心性。人自身是即便不是罪惡的,也是無義的,道義道理都是來自於神,人的道義道理不能來自人自身的心性,而只能來自神的賦予、賜予。

作為遊牧文明、動物文明,中亞(包括後來的東歐)於東亞和西亞相反,是無序的,他們沒有穩定的秩序的概念,而更關注眼前的個人的利益。同時,由於無序會經常產生爭奪,無序背景的爭奪唯有訴諸暴力,因此,中亞文明也是暴力文明。總之,無序、利益、暴力,是中亞文明的核心特徵。也是其衍生文明印歐文明的核心特徵,尤其是西歐文明。

當公元前4000年之後,在中亞東歐遊牧的週期性向外擴張和殖民的攪動下,人類文明的三元素開始相互融合。基於政治的秩序從中國傳播到世界,基於宗教的秩序從古兩河-埃及傳播到世界,而無序、利益、暴力也從中亞傳播到世界。即便是當下,我們依然生活在這個三元素相互衝突融合的大背景之下。只是歐美是中亞的延續,伊斯蘭是西亞的延續,而中國則是中國的延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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