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光武帝去世后，太子刘庄毫无悬念地结束了实习期，转正上岗，是为汉明帝。从成为候补皇帝以来，刘庄已经在老皇帝的悉心栽培下度过了14个年头，领导满意，群众爱戴，没有任何争议。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同胞弟弟山阳王刘荆却导演了一出荒唐的闹剧。
光武帝的棺材还没下葬，在京城的刘荆象征性地跑到大殿上干号了几嗓子，内心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小激动。在他看来，老皇帝一死，正应了那句话——风停了，雨晴了，我又觉得我行了。
这位多年来毫无存在感的王爷扭身回府，决定搞点事情。他写了封书信，派人飞马传递给前太子、异母兄长、东海王刘强。当然，他没敢署真名，落款写的是刘强的舅舅大鸿胪郭况的名字。
书信内容大致是：您这太子被免得太冤了，“海内深痛，观者鼻酸”，现在老皇帝没了，新皇帝根本镇不住场面。只要您站出来攘臂一呼，夺回位子是分分钟的事。对您这样的大伽来说，这件事“易于（泰）山破鸡子，轻于四马载鸿毛”。
为坚定前太子的信心，刘荆还搬出星象学说：今年轩辕星有白气，太子星发黑，种种迹象表明您必定马到成功！大丈夫“当为秋霜，无为槛羊”，再说即使您想当槛里的羊，就怕还当不成呢。当年刘邦起身一介亭长，您是先帝的长子，当过十几年的太子，人脉资源比您老祖宗不知强多少倍。您要继续发扬老前辈的革命精神，千万别像扶苏那么衰！
这份宣传文案入情入理，从天象扯到古人，有理论，有鼓励，有鞭策，有榜样，还有反面教材，可谓字字扎心。但刘荆的实操经验太欠缺，他显然漏想了一种可能，刘强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太子，而甘心做个心如古井的世外散人。
让人无语的是，这么高风险的行动，刘荆派出送信的人竟然是自己府上的家人，这智商真是让人着急。
自从母亲从皇后位置退下后，刘强早已对仕途心灰意冷。接到这封信，他的第一反应是“惶怖”，然后下令把这个送信人抓了审问清楚，连人带信给新皇帝送去。因为他知道，刘荆根本不成器，而且万一这小子是受新皇帝的指使来试探他的呢？人家可是一母同胞。虽然自己早已决心做个太平老翁，但前太子这段经历实在太让人不放心了。
看到刘强真的跟扶苏一样衰，刘荆很失望。但他并不气馁，本来也没指望刘强当皇帝，只是想浑水摸鱼。既然水没浑，他决定自己亲手翻搅一通。
理论是行动的先导。刘荆花重金邀请一帮江湖术士，开始热心地研讨星象变化，希望从上天那里得到明确的理论支持。问题是，这些学术研讨会几乎在公开进行。刘庄很快得到了线报，觉得这个弟弟淘气得出了圈。虽然刘庄根本不担心刘荆能干成什么事，但怕他闹出不愉快伤了和气，老娘脸面上不好看。
于是，刘庄想了个办法，将刘荆改封为广陵王，命他马上从京城滚蛋，到广陵封国那边儿凉快凉快。
这算是一次不动声色的严厉警告，可是刘荆那颗骚动的心根本停不下来。过了一段时间，他在广陵又找了位相面的先生，提出一个让对方惊掉下巴的问题，“在这些王爷里，数我面相最像我爹。他老人家是30岁那年得的天下，我今年刚好也30了，你给算算，可以起兵干一票吗？”相面先生面如土色，支吾几句，扭脸找官府上告去了。接到官府传唤，刘荆这才有点害怕，知道事情闹大了，把自己关进大牢，向朝廷请罪。
这回刘庄想瞒也瞒不住了，但他实在下不了狠手。考虑半天，他下令释放刘荆，不准再追究这件事。作为惩戒，他大大限制了刘荆的权力，并派人严加监视，想让刘荆老老实实地收租子当地主。
一般人到这步田地大概就认命了，但刘荆仍在作死的道路上风雨兼程。这回他似乎长了点记性，不再正大光明地找星象学家和测字相面的先生了，改玩阴的，直接找来巫师诅咒，想把皇帝咒死。这些举动岂能瞒得过群众雪亮的眼睛？很快，巫师和作案工具都被抓获，和供状一起被移交到朝堂。
一旦走了司法程序，就无法再私了。汉明帝不得已，命法官按律问讯。身为兄弟至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跟皇帝哥哥叫板，这让主审官长水校尉樊鯈（tiáo）义愤难平。他严格依照法律条文，判决刘荆斩立决。
看到审判结果，刘庄气急败坏，一改日常的斯文形象，大声怒骂道：“你们这是欺负我弟弟，假如这人是我儿子，你们敢判死刑吗！”樊鯈也大声回答：“天下不是你自己的，《春秋》有大义，君亲无将，将而必诛！我考虑到刘荆是您的同母弟，特加恻隐之心才来汇报请示，如果是陛下的儿子造反，根本不用请示，直接就拉出去砍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怼得刘庄无言以对，只有叹气认栽。作为皇帝，他不能坐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继续发展；作为兄长，他能做到的是给弟弟一个体面的死法。于是，刘荆被赐自杀，刘庄给这位不省心的弟弟定了个“思”的谥号。
谥号中“思”的含义有多种，比如“道德纯一”“深虑道远”“念终如始”等，但刘庄给刘荆谥号的含义显然不会这么高大上，应当是另外一个意思：追悔前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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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草上风语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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