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2 小說:關關雎鳩,是商周聯姻的定情歌,背後牽扯三代恩怨

小說:關關雎鳩,是商周聯姻的定情歌,背後牽扯三代恩怨

淑姜在夜中,憑星月之位辨著方向前行。

時近初夏,已有腐草生螢,廣袤的田野上,不時有小動物穿過,這樣的夜色,在習慣之後,到也叫人從心底生出幾許溫馨與寧靜。

只是入了林,又是另一番景象。

黑夜與黑夜是不同的,淑姜望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又等了片刻,仍不見夕墨的蹤影,她只好深吸一口氣,運轉靈脈,硬著頭皮踏入林中。

前方無別路,淑姜必須從這片林子穿過去。

只是才走了沒多久,淑姜就已辨不清方向,她茫然地站在黑暗中,抬頭看著被樹冠遮得嚴嚴實實的天空,微微露出的月,根本不足以為她指明方向。

躊躇間,林中起了“莎莎”聲,淑姜心中一緊,耳邊聽得子牙的低吼警告,是有危險靠近,她返身想要出林,卻發覺早看不見來時的入口了。

再轉身,暗中遙遙出現了一雙綠色獸眼,淑姜與那雙獸眼對視,剛想試圖控制那野獸,忽聽一聲狼嚎,林中依次亮起了更多綠點。

淑姜可沒辦法對付這麼多狼,她絕望地想要尋一棵可以爬上去的樹,只是一時間哪裡尋得到?群狼則踏著落葉簌簌作響,從幾個方向將她收攏包圍。

“吼!”

一聲狂吼,大地戰慄,林葉紛落,淑姜又驚又喜,是戰豹!

淑姜立時尋著聲音向戰豹跑去,群狼躊躇了一下,很快又追了上來!

就在後腦勺幾乎可以感受到野狼呼出的腥氣時,淑姜前方起了狂風,一道巨大的影子躍過她頭頂,隨即戰豹與最先追上的兩頭狼廝打起來。

眨眼間,一狼死,一狼負傷而逃,其餘的野狼見狀皆撤回了黑暗中,淑姜看著嘴角流血面目猙獰的戰豹,喉嚨略有些發緊,好在戰豹很快收斂起兇狠的眼神,舔去了嘴角的血。

又一聲驚啼,地上忽起一團怪風,颳起了死狼的血,潑向高枝,緊接著一道青色身影衝起,帶著一縷青光消失在暗夜中。

“墨夫人!”淑姜立時明白,是夕墨帶來了阿申,並用狼血趕走了追蹤的青鳥。

果然,不大會兒,黃雀飛了下來,抖抖翅膀道,“走吧,去紅樹湖。”

騎上巨大的戰豹,少女頓成了林中之王,一陣騷動過後,百獸避退,再無阻攔。

再上紅樹島,淑姜自己摸索著用火種起了灶火,湖中靈氣也令她精神一振,只是要如何招靈,她心裡還是沒譜。

夕墨提議道,“唱《關雎》吧。”

“關雎?那不是招商羊的嗎?”

“有感既能召,上次你唱這首歌,我看那個姬發似乎很是傷感,他對這首歌應該有著別樣的感情。”

“好,我試試。”

“慢。”

淑姜正準備唱時,卻又被夕墨阻止,她不解地看著夕墨。

夕墨則歪著腦袋,沉思片刻後才道,“招商羊的關鍵在樂曲,但姬發對這首歌的感情應該是和歌詞有關,所以,你要調整心緒。”

“好的,墨夫人,請問我要如何調整?”

夕墨“啾”了聲,有些為難道,“要體現一種無可奈何的思慕之情,怎麼說好呢……?算了,還是給你講講這歌背後的故事吧,你能體會多少是多少。”

夕墨所言的這種情感,對於十三歲的少女來說,確實有些費解了,對淑姜而言,她現在頂多只能理解與親人分別的苦痛。

看著少女一雙清澈的杏眼,蘊著天真無邪的星芒,夕墨又沉思了片刻,才開始講起故事,“這事要從稍微遠點的地方說起,你可知大王為何如此器重周國?”

淑姜搖頭。

“那是因為,算起來,周國和大商是同宗,他們的先祖皆為帝嚳,帝嚳生有二子,一為周國先祖后稷,一為大商先祖契。后稷繼承了姬姓,契則另封子姓,並加封為玄王。”

感覺自己扯得有些遠了,夕墨又總結道,“總之,眼下看來,血脈關係雖是淡了,但追溯起來,伯侯與大王,可以算是同宗兄弟,再往上,他們的父親也可以算作同宗兄弟,這個,你能明白嗎?”

“明白。”淑姜點頭,知道夕墨刻意強調兩邊同宗,必有原因。

“伯侯是封號,這個封號自伯侯的父親季歷起就有了,給季歷封侯的正是現任大王的父親文丁大王,有一年季歷攻打犬戎獲勝,按照慣例去王都報捷獻俘,結果就是這個同宗兄弟,將季歷囚禁了起來,最終,季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王都。”

淑姜聞言驚訝,這般血腥朝鬥之事,聽起來似乎和“思慕之情”沒什麼關係。

同時,淑姜也暗感心驚,她萬沒想到,周國與王朝還有這樣的恩怨,便是她年紀小,也能明白一件事,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可笑文丁大王欲蓋彌彰,為了安撫遠在周國的世子——也就是你所知的現任伯侯姬昌,當時他還不滿十五歲,倉猝繼位,並未成婚,因此文丁大王派人前往周國說媒,要將杞國的女公子許給姬昌。”

“啊,那伯侯答應了嗎?”聽到這裡,淑姜不禁替姬昌緊張起來,這種事旁人看著都覺過份,更別說當事人的感受了。

“當時的伯侯,年少氣盛,怎麼可能答應?別看周國成天提仁德,再仁德也是有底線的,對了,現在你應該知道,周國上下為何如此討厭喬姒了吧?喬姒也是杞國的女公子,杞國與商王宗室世代聯姻,說杞國國君是商王的一條狗亦不為過。”

淑姜徹底懵了,她全然沒想到,喬姒、周國、大商三者背後,會有這麼複雜的關聯,她更是突然明白了,為何南宮括不待見姬發,若姬發真是與喬姒不清不楚的,那豈非是和仇人……,淑姜不敢再想下去。

見少女滿臉震驚,夕墨嗤笑道,“不答應歸不答應,但最終,伯侯還是娶了杞國的宗室之女。”

“啊,怎麼會這樣?”淑姜第二次驚歎,事情已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

“別急,聽我慢慢說,宗室之女,並非就是女公子,而這所謂的宗室之女,說穿了也不值錢,不需要的時候是平民,需要的時候便是宗室之女。周國現在的君夫人翾姒,雖出自杞國,但她們家族早在夏朝滅亡時,就出了杞國,逐漸西遷,最後定居於渭水之畔……,就在今日的豐邑渡口一帶。”

答案呼之欲出,伯侯不願意娶杞國女公子,但也不能完全與“同宗”鬧翻,最後折中的法子,便是娶一個出自杞國,但與杞國關係疏遠的女子。

這樣充滿了考量的婚姻會幸福嗎?

淑姜雖然還小,卻也能察覺到這樣的婚姻有多沉重了。

“娶翾姒還是召叔母的主意,當時的召叔母已嫁入周國宗室,隨夫君駐守周南,故而對豐邑這邊的情況瞭若指掌。”

淑姜點頭,若說是召叔母推薦的女子,到是感覺靠譜。

“翾姒為織戶之女,擅長養蠶紡織,在召叔母的安排下,太妃以巡查之名,親自召見翾姒演示紡織,那時的翾姒,完全不知自己是被選中的,只當是一次尋常的覲見。再往後,年輕的伯侯也喬裝而來,接近翾姒。”

“那伯侯是喜歡君夫人了?”事情聽起來是往好的方向發展了,淑姜的心情有些雀躍。

“伯侯喜歡,那也要看君夫人喜不喜歡啊?若君夫人喜歡,也就不會有這首歌了。”

“啊?”淑姜忍不住第三次感嘆,“君夫人……不喜歡伯侯嗎?”

“若四公子姬旦喜歡你,你會嫁給他嗎?”夕墨不答反問。

淑姜臉一下熱了起來,不由想起自己暈乎乎靠在姬旦懷裡的情景,心中莫名起了牴觸,她知道姬旦是好人,也隱約察覺南宮括似有意撮合,但正因如此,她才愈加想要拉開與姬旦的距離,也害怕與他獨處。

見淑姜沉默,微紅的小臉浮著不悅,夕墨拍了拍翅膀道,“所以嘛,感情的事,不是對方人好,就一定會喜歡的,以翾姒而言,她或許不是不喜歡姬昌,但她肯定不喜歡伯侯,也不喜歡君夫人這個身份。”

淑姜點頭贊同,大商和周國的恩怨,聽著就頭大,換作是自己,也不會願意捲入其中的。

“翾姒嫁給姬昌後,她的父兄不得不認祖歸宗,回了杞國。”

聽了夕墨說出最終結局,這一次,淑姜連感慨都感慨不出了,換而言之,翾姒嫁給姬昌,不是翾姒一個人的事,還關乎到她的家族。

翾姒的父兄是否真的願意認祖歸宗?

他們回杞國後過得好不好?

翾姒對他們的思念之情何以排解?

這些這些,也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了。

夜風輕拂,溫暖而憂傷,淑姜久久不能回神,她初解情滋味,只覺苦澀,這也不能怪她,她畢竟只是聽故事的局外人,又怎知這段戀情並非只有苦澀。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夕墨催起了盆鼓,淑姜在樂曲聲中舉目四望,自己腳下所立的島,可不就像是河道交匯處的浮洲嗎?湖面花葉逐波,也讓她想起了河岸邊飄浮的黃花荇菜。

淑姜看著看著,彷彿自己變作了當年的翾姒,在得知伯侯真實身份後,賭氣跑出,獨自一人划著小舟上河中浮島,默默傷神。

為了喚回心愛的姑娘,也為解決周國的危機,年輕的伯侯,在對岸唱起了歌,表達著自己的思慕與無奈。

兩人隔水相望,淚眼對春光,無語訴衷腸。

最終的結局,雖是“琴瑟友之”、“鐘鼓樂之”,在百姓間留下了一段佳話,可誰又知道原本單純的織戶少女,在捲入朝政後,每天是以怎樣的心情度日?

正出著神,淑姜冷不丁聽夕墨問道,“所以,阿淑,你現在能明白姬發的心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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