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八歲了，還不會擦屁股。
一上廁所，就喊他爺爺。爺爺自然是畢恭畢敬，全程服務。先是慢慢地給孩子退下褲子——夏天是這樣，冬天更是如此。
然後就站在廁所門口，陪著兒子說話，一般是我兒子咿咿呀呀地說，他爺爺隨聲附和地跟著重複。但絕不能提問，一提問，我兒子就惱。一旦惱怒，我兒子就索性不起來，一直蹲著，直到腿發麻。這樣他爺爺就心疼地不行，一個勁地埋怨自己，並且對兒子保證：下回再也不敢了。
我兒子就很得意，然後才會把屁股蹶地高高地，讓他爺爺毫不費力地擦。不然，屁股給你墜下來，他爺爺就得使勁彎下腰，把老臉憋得通紅，才能看到孫兒的屁股，才能給乾乾淨淨地擦完。
每逢看到這個場景，我總想拿笤帚把兒子的屁股一鼓作氣地敲個稀巴爛。可每每這個念頭一冒出，笤帚剛拿在手裡，就被他爺爺的一聲暴喝給阻攔了。
我費盡口舌給他爺爺解釋：孩子大了，這些事該給自己做了，難不成，您老人家要給他擦一輩子的屁股？
他爺爺把臉一橫：“不用你教，等長大了再說！”
兒子是越來越來大了，屁股依然不自己擦。不僅不自己擦屁股，書包也不背，越來越重的書包老是讓他爺爺揹著。他爺爺依然是盡心竭力地伺侯，不敢有絲毫閃失。
兒子就這樣讀完了小學，然後又讀完了中學。兒子也真爭氣，這麼十年下來，居然從來不在學校大便，再急的時候，也要忍到家再解決。“爺爺，擦屁股！”這句話，聽起來還是那麼溫和而又不失威嚴。
終於，兒子要上大學了。“這回，我看你怎麼辦？總不能讓你爺爺跟著你上大學吧？”早已看不慣兒子的我頗有些幸災樂禍。
但他爺爺卻頗有些胸有成竹，扔給孫子一萬塊錢：“乖孫啊，至學校後，把這錢偷偷給你老師，弄個班長噹噹，說不定就會有人替你擦屁股。”
兒子倒還挺孝順，說“爺爺，沒事。上了這麼多年學，我早就總結出來了，這個世界，很多人把給人擦屁股當成自己的人生價值。你不讓他擦，他還覺得自己沒用。爺爺，您現在是不是也感覺有點失落？以後我不在家了，您可是怕是要孤單了！”說完竟還掉了淚。
要不是我看他爺爺也落了淚，我真想一腳踹死這個小兔崽子。
兒子上了大學，一天家都沒回來過，有一段時間我都認為兒子是不是因為沒人擦屁股，被屎憋死了。可是從他和他爺爺通電話的情況來看，他明明還在，而且活得很瀟灑。
課不用聽，有人替簽到；作業不用寫，有人替寫；飯不用買，有人按時送到宿舍。關鍵是，屁股還不用擦，有人給擦；聽說有時還是女生給擦，有時還是好幾個女生搶著擦。要不是他爺爺炫耀般地給我講，我才懶得聽他這些屁事。
就這樣，兒子最後以同學替考，輔導員加分的方式，憑藉優異的成績，順利地畢業，並且進了一個人人羨慕的事業單位。
一年後，竟然當了單位一把手。
他做起事來，還是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掛在嘴邊的還是那一句話：沒事，有人擦屁股。他膽越來越大，我膽越來越小。有時，竟然忍不住給他打電話：“兒啊，收斂點吧。萬一出事了，別人不管你，你爺爺怕是要氣出個好歹來。”
“沒事，有人擦屁股！”兒子輕描淡寫。
終於有一天，紀委的人上門，他們是來家調查贓款的。這時我才兒知道兒子因為貪汙公款，被紀委帶走好幾天了。可是兒子也從來沒給家裡拿一分錢，因為我看不慣他，他也見不得我。
紀委人走了，我氣還沒消，對著他爺爺說：“我倒要看看這回這屁股誰給他來擦！”
他爺爺瞪我一眼，自己回屋了。
誰知沒幾天，兒子風采依舊的回來了。他爺爺樂的合不攏嘴，我恨的牙根疼：“紀委的人真是瞎了眼，這麼大一蛀蟲居然就看不見！”
“爸，您老人家等著看我笑話呢，可我那幾個副職是眼巴巴地等著給我擦屁股呢。事一出，他們馬上號召單位職工捐錢，以退賠福利的方式，把我虧的那賬，給抹平了！”
兒子最後那幾個字，是眯著眼，十分陶醉地說完的。
閱讀更多 閒讀世間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