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5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1930年代的上海,一個普通晚上,張幼儀受胡適邀請參加一個晚宴,出席的人還有徐志摩和陸小曼。這是張幼儀一生唯一一次和陸小曼吃飯。

晚年的時候,回憶起這頓晚餐,她說了這麼一番話:

我看到陸小曼的確長得很美——光潤的皮膚,精緻的容貌。

她講話的時候,所有男人都被她迷住了。

飯局裡,她親暱地喊徐志摩“摩”和“摩摩”,他也親暱地叫她“曼”和“眉”。

張幼儀顯然受到了很大的觸動。那天晚上她話很少,卻不能迴避自己的感覺。

她說:我曉得,我不是個有魅力的女人,不像別的女人那樣。因為那個時候,我的眼裡只有他,我只是一個低到塵埃裡的女人。

在當事人都已去世的時候說出來,張幼儀的這番話尤顯得真摯誠懇。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陸小曼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其實,張幼儀出身很好,嫁給徐志摩絕對不能說是高攀。

家裡是寶山縣的首富,父親是當地的名醫,二哥張嘉森後來成為具有影響力的政治家和哲學家;四哥張嘉璈是著名的金融家,後來擔任中國銀行董事長。

張幼儀和徐志摩是包辦婚姻。張幼儀的四哥張嘉璈日本留學回國,在郵政部供職,他的薪水成了家庭經濟的主要來源。作為家庭的頂樑柱,他得到了父母和兄弟姐妹的信賴。父母也把為家中幾個女孩挑選丈夫的權力交給了他,因此張幼儀的親事只能聽憑父兄安排。

後來,張嘉璈擔任了浙江都督秘書。在一次視察杭州府中學堂時,一位學生的作文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篇作文的文筆氣勢頗有梁啟超的氣勢,書法也筆力遒勁、氣韻生動。張嘉璈對這位學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經打聽,這個學生叫徐志摩,是當地一位士紳家的獨子,他立即致信富紳,提議將自己的妹妹嫁給這個才華橫溢的學生。張家很快收到徐志摩父親的親筆回信,同意了這門親事:“我徐申如有幸以張嘉璈之妹為媳。”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徐志摩

為了讓張幼儀嫁得風光體面,在夫家獲得足夠的地位與重視,她的孃家人可謂是用心良苦。不僅特地派人去歐洲採辦嫁妝,而且陪嫁豐厚得令人咋舌:光是傢俱就多到連一節火車車廂都塞不下。

對哥哥非常崇拜和信賴的張幼儀,也對徐志摩這個未來的丈夫十分信賴和尊敬。而且,傳統教育的薰陶讓她認同《禮記》對婚姻的看法:“婚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所以,雖然從未謀面,但張幼儀一開始十分堅信,只要是自己孝敬公婆侍候丈夫勤勉持家恪守婦道,丈夫就會因為自己的溫順和安分而愛上她。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張幼儀與徐志摩合影

可惜的是,妻子顯赫的家世、美好的性格與德性打動了徐志摩的每一位家人,卻唯獨沒有打動徐志摩。

那場婚禮可謂極其轟動,之後幾年,人們還在討論那場婚禮的盛大。

婚禮時,張幼儀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我本來希望他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會對我一笑,可是他的眼神始終很嚴肅。”

洞房花燭夜,他身上脫得只剩最薄的一層絲袍,充滿期待地站在房間那頭注視著我。我想跟他說說話,想大聲感謝命運的安排。

但是當時的張幼儀年輕又膽怯,而且受到的教育是:正當的做法是由他先向我開口。可是徐志摩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們之間的沉默就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回憶起這個夜晚,張幼儀語氣裡不無後悔,她說:也許一個新式女子會在這個時候開口,一對新人就此展開洞房花燭夜。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婚後的張幼儀很快就被操持家務、照顧公婆這些事情給絆住了。

她迅速學會了如何討好婆婆,晨昏定省,幫助理財。然而卻從沒學會像討好公婆那樣取悅丈夫徐志摩。

在結婚後幾個星期,徐志摩就離家求學去了,先是天津,後來又是北京大學,只在假期回來。嫁到徐家四年,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只有四個月。

和徐志摩在一起時,她沉默、內斂,而徐志摩除了履行最基本的婚姻義務外,對她不理不睬。

有時候,徐志摩伸著腿在院中長椅上讀書,張幼儀就和他坐在一起縫東西。他會指揮傭人一會拿著個,一會抓抓那裡,但是從不與張幼儀交談。

面對這樣的狀況,年輕的張幼儀不知該如何應對,父母只教過她如何取悅長輩,卻未曾說過去和取悅丈夫。張幼儀只能保持沉默。

但她也曾期望,“能像跟哥哥弟弟聊天那樣,和徐志摩交談;我想幫他忙,助他得到成功與榮譽。”

她甚至幻想過這樣的場景:兩人像夥伴一樣待在儉樸的家中,他研究學問,自己準備兩人的飯菜;自己穿著西服,抱著書本,和徐志摩並肩走去上課。

然而,在兒子徐積鍇出生後,徐志摩完成了父母的願望,乾脆留學海外去了。兩人徹底見不到了。

所以你瞧,這是件很悲哀的事,張幼儀打從一開始就沒法子瞭解徐志摩。

兩年多,在兒子已經兩歲的時候,為了防止徐志摩在歐洲有什麼不得當的行為,在未徵得徐志摩的同意的情況下,張幼儀被公婆送往歐洲。

為了能和徐志摩有更多的語言,張幼儀在婚後仍然堅持跟著家庭教師學習了一年。

夜裡,躺在船艙中的床上,張幼儀心情是沉重的,她想起二人之間長久的沉默,她琢磨第一眼看到徐志摩的時候要有怎樣的舉動。

三個星期後,那艘船終於到了。張幼儀穿上精心挑選的衣服,在甲板上探著身,不耐煩地等著下船,看到了站在東張西望的人群裡的徐志摩,同時心涼了一大截。

多年後,她還記得那一面,“他穿著一件瘦長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圍了條白色絲質圍巾。他的態度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不會搞錯,因為他是那堆接船人當中唯一露出不想在那兒的表情的人。”

在巴黎,徐志摩也沒有停止對張幼儀的嫌棄。他指著她身上精心準備的衣服說:“瞧你這寒磣樣,和你走在一起真讓人丟臉”,並帶她到百貨公司換掉全身的行頭;在巴黎飛往倫敦的飛機上,張幼儀暈機嘔吐不止,徐志摩非但沒有安慰、照顧妻子,反而撇過頭捂著鼻子說:“鄉下土包子!”不過,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話說完沒多久,他自己也吐得一塌糊塗。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丈夫的冷淡和嫌惡讓張幼儀內心裝滿委屈。更可怕的遭遇還在之後。張幼儀發現自己懷孕了,當她告訴徐志摩後,對方立刻說:“把孩子打掉。”

丈夫的話讓張幼儀目瞪口呆,在當時,女人打胎是有生命危險的。她略有幾分不滿地說:“我聽說有人因為打胎死掉了。”可是,徐志摩居然冷冰冰地答道:“還有人因為火車事故死掉呢,難道你看人家不坐火車了嗎?”

此時的徐志摩正在瘋狂追求美貌與才華兼具的林徽因,心裡在想著離婚這件事,怎麼會讓這個孩子存在呢。

之後徐志摩向張幼儀提出了離婚後,就消失不見了。張幼儀說自己就像是一把“秋天的扇子”,天氣轉涼以後,被遺棄的妻子。

此時的張幼儀身懷六甲,不會講什麼英文,徐志摩也消失不見。

孤苦無依、語言不通又身懷六甲,張幼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正處在身心最脆弱的時候,甚至打算一死了之。

幸好二哥張嘉森當時在法國讀書,寫信給她:“萬勿打胎,兄願收養。拋卻諸多事,前來巴黎。”後來安排她在法國鄉下一個朋友家裡待產。

在法國鄉下度過的那個秋天,對張幼儀來說,宛如滄海桑田。

到法國的時候,她懷孕四個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要不要離婚。

在徐志摩喪失蹤跡的這四個月,張幼儀開始對這個男人由尊敬變為厭惡。

徐志摩曾把他們夫妻倆比作小腳和西服,之前張幼儀一直不理解,她說,自己並沒有一雙小腳啊。

但這個秋天,她終於明白,自己的行為在很多方面和纏過小腳的沒有分別,她從不敢辜負公婆的期望,也從未懷疑過古老的中國習俗,“為了討好公婆放棄了一切,包括出門、求學,甚至育子。”

就算到了英國,到了自己朝思日想的丈夫的身邊,她也只是每天在家裡等待徐志摩回家,並未去了解他在想什麼,去融入他的朋友中。

而此時她明白,她必須從思想和行為上拿出勇氣。她領悟到自己可以自力更生,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要依靠別人,而要靠自己的雙腳站起來。

她決定同意徐志摩的離婚協議,“我要追尋自己承繼的特質,做個擁有自我的女人。”

她決定成為一位老師,自立更生,以適當的方法教養孩子。“我想讓他看看他棄我而去以後,我一直活得很好。”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離開徐志摩之後的張幼儀,目標明確,獨立,堅強。

她一邊上課,一邊養育小兒子阿歡。在小兒子阿歡因病去世之後,悲痛之中張幼儀也並未放棄自己的學業。

張幼儀承認,和徐志摩的離婚,使得她脫胎換骨,找到了自我:“在去德國之前,我什麼都怕,在德國之後,我無所畏懼。”

回到中國的張幼儀與此前大大不同,家鄉的流言蜚語,不再讓她難以承受;不滿意公婆對兒子的教育方式,她大膽提出自己要帶著兒子去北京。

先在一個學校當老師,後來又受四哥的邀請,擔任中國女子銀行的副總裁,這份工作完全展現了張幼儀的才華和能力。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兒子徐積鍇

她將辦公桌設在辦公室的最後面,這樣可以觀察整個辦公室的情況。她每天八點半上班,下午五點會有家庭教師來教她中文,六點下班。後來又擔任一家時裝公司的總經理。

她一生都不認為自己是個有學問的女人,直到晚年她還說“看看我那一手中國字,就知道不是出自讀書人的手臂,而且我有好多字都不認識,如果我有學問的話,我就會用文言文寫東西,那和中文口語是截然不同的。”

但張幼儀有其他的能力。她雖未學過金融,但善於理財,很有經營能力。就算在抗戰期間,女子銀行也能夠維持,還靠著投資大賺了一筆錢。

家庭方面,張幼儀也處理得相當妥善。

她獨自撫養兒子,不時地照顧公公婆婆,還需要不時地安撫公婆對陸小曼的不滿。

公婆對她非常滿意,將遺產也分成三份,一份給張幼儀和孫子,還將位於上海的一棟別墅送給張幼儀。

徐志摩是詩人,對俗務一竅不通。在自己母親臨終前,不知道怎麼照顧,而且無法說服當時的妻子陸小曼回家料理,最終還是請了張幼儀出面。

張幼儀非常妥善地料理了後事。張幼儀也還是應了徐志摩當年的那句話——做徐家的媳婦,不做徐志摩的妻子。

離開徐志摩的張幼儀徹底脫離了這個討論範圍,她不再在乎“你們男人是不是喜歡我這樣的女人”這種問題了。

她打定主意,不再在男人這個問題上耗費心神。她有許多要做的事,她要去追求自己曾經想成為的自己。

離婚多年後,張幼儀和徐志摩的關係變得親密起來,開始聊天,徐志摩甚至開始能夠欣賞她。

他在寫給陸小曼的信中提及張幼儀時說:“C是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她現在真是‘什麼都不怕’。”

她事業成功,讓人信賴和尊敬。

張幼儀在晚年回憶時也曾說,沒有當初和徐志摩的離婚,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自己。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我看到了一張40歲的張幼儀的照片,照片裡的她鄉土氣息蕩然無存,面容沉靜,透露著高貴和堅毅。

張幼儀:徐志摩高攀不上的女人

張幼儀中年時期

當時的銀行職員這樣回憶道,那年她約40歲左右,腰背筆挺,略顯高大,神情端莊大方,有大家風範。她就在我們營業廳辦公,準時上下班,除接電話外,很少說話,總是專心看文件。我經常要將報表和裝訂好的傳票本請她蓋章,有時聽到她打電話時用德語。

每當想到這個場面,我心中都會湧起一陣感動。在經歷了那樣一段婚姻後,那樣一個心裡曾破成洞的女子,每天是這麼過活的啊。專注,認真,自尊。

她最終活成了她自己。也得到了很多愛。

— 小胖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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