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5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眾所周知,中國戲曲的各劇種多以出生地的簡稱來為自己取名字,比如京劇、豫劇、崑曲、越劇、秦腔等,那產生於河北唐山的評劇為什麼非要搞特殊,不按規矩辦事呢?乍一看,評劇很是桀驁不馴,但事實上,評劇一名的由來,卻有著難以言表的辛酸歷程。

當初,評劇祖師爺成兆才把流落街頭的蓮花落髮展為成體系的地方劇種時,就想給它取個正式一點的“雅名”。“孩子”長大成人了,有點身份地位了,原來的土名是上不了檯面的。名字雅緻,還要大氣,這可難壞了成兆才。以河北命名吧,當時有河北梆子,而且已經存在好多年了,更何況,他改革蓮花落時,已經拿了人家的音樂,再覬覦人家的名字,實在不夠厚道。成兆才不忍讓自己的“孩子”落個不義之名,畢竟,這會影響這個新劇種的口碑。於是,他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更牛氣的名字“京東第一平腔梆子戲”簡稱“平劇”。大家會說,不對呀,“平”和“評”雖然念一個音,但畢竟不是一個字,這哪能混淆?!對,的確不是一個字,因為還有倒黴事在後頭。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辛亥革命爆發了,中國人擺脫了幾千年專制統治,全國人民都在期盼新生活,但平劇的倒黴事卻來了。此時,北京改稱為北平,京劇也照規矩改為平劇。以成兆才為首的“平劇”在這個時候已經發展到天津等地,和改名為平劇的京劇碰了個正著。對峙之勢已然形成,平劇怎麼辦?面對歷史悠久、勢力龐大的京劇,剛網嶄露頭角的平劇再次選擇返讓, 取“評古論今”之意,改名為評劇,雖然寓意很好,但實為委曲求全之舉。

1936年,白玉霜在上海拍影片《海棠紅》,新聞界首次把“評劇”的名稱登在《大公報》上,從此,評劇的名字廣泛傳播開來。

初現崢嶸

評劇是從蓮花落髮展而來的。明末清初,蓮花落在民間十分興盛,到了清朝中期,北京、天津、河北的蓮花落出現了表演故事的形式,這種新式在演唱中除去一唱眾和和獨唱外,還增添了兩人對口演唱。同時,在表演中還吸取了秧歌小戲以及戲曲中的包頭、彩扮。這種蓮花落就被人叫做“彩扮蓮花落”。彩扮蓮花落出現後,立即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京津一帶的文人墨客也會經常在詩文中描寫它演出時的盛況。更誇張的是,據說,慈禧太后也是它的粉絲,光緒年間,北京著名蓮花落藝人抓髻趙就進宮給這位老佛爺表演過對口彩扮蓮花落。

彩扮蓮花落能被宮廷青睞,與它在發展過程中出現了民間和專業的區分有重要聯繫,一批職業蓮花落藝人將這種以往單純的民間娛樂活動移進了茶園和落子館,逐步使達官貴人們接觸並喜歡上這種藝術形式。蓮花落的職業化過程中,又出現兩種趨勢,一是落子館中的演唱受到鼓曲、牌子曲、子弟書、快書影響,蓮花落開始曲藝化;另外,茶園或街頭賣藝中的彩扮形式,則更趨向戲劇化。蓮花落正在向戲曲的方向步步逼近。

不過,這種兩人對口演唱形式的“對口蓮花落”,在冀東農村遭遇戰,除當地一些藝術形式外,“東北蹦蹦”入關,京劇、河北梆子等大種也時常下鄉演出,“對口”的演出形式越來越不適應觀眾的欣賞需要了。

形勢緊追,蓮花落被推到生死存亡的境地,於是蓮花落藝人們對其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他們把“單口”“對口”曲目變成能夠拆開演出的簡單形式,蓮花落從原來一人或兩人分飾多角,以第三人稱的敘述為主體說唱形式,轉變為由多個演員分別扮演劇中角色,並全部用第一人稱來表演的戲曲樣式,蓮花落由此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折出”時代。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蓮花落在“拆出”時代出現兩大派別,西路蓮花落和東路蓮花落。兩派對“拆出戲”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尤其是東路蓮花落的成兆才。1900年,他創作出蓮花落“拆出戲”《烏龍院》,此後,他創作了大量拆出戲劇本,其中一些結合社會現實的劇目深受觀眾歡迎。1900年,他與王榮、金鴿子等人,豪情萬丈地帶著幾部“對口蓮花落”和幾部“拆出戲”進軍天津,不料事與願違,直隸總督楊子祥以有傷風化為由把他們驅逐出津。悲慘的遭遇使蓮花落班社歷經解散與重組,拆岀戲卻在這個時期內不斷問世,日漸成熟。

1908年是中國歷史極為重要的一年,也是評劇極為重要的一年。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在這年先後病逝,百姓戴“雙國孝”。全國百日內禁止一切娛樂活動,蓮花碆班社紛紛解體,藝人們另謀生路,或打短工,或做小生意。蓮花落藝人們再次陷入危機。亂世出英雄,成兆才在這時又站了出來。他利用停演的機會,邀請任連會老先生,聚集了杜芝薏(藝名金菊花)、姚繼盛(仙動心)、張化龍(小金龍)孫鳳齡(開花跑)、孫鳳崗(東發紅)等著名蓮花落藝人,在灤縣東吳家沱張德禮家,對蓮花落從表演、音樂、劇本、伴奏等方面進行改革。把原來表演中隨口胡編的“活詞”改為固定的“死詞”,去掉淫詞和色情表演,聘請教師,廣泛學習和運用京劇、梆子大戲的戲曲程式。1909年正月,拆出戲以嶄新姿態在東吳家沱連演五天五夜,整個演出過程人山人海,萬頭攢動。

“京東慶春班”隨即成立,改革後的拆出戲並不滿足於征服農村觀眾,京東成兆才率領慶春班東征冀東首府永平。之前,當地政府曾多次下令禁演各種形式的蓮花落,為了矇混過關,慶春班以“平腔梆子戲”的名義在永平府演出《馬寡婦開店》《烏龍院》《鬼扯腿》三出文武兼備、唱做俱佳的劇目,三齣戲一上演,永平官民被全體徵服。永平對蓮花落解禁,意味著成兆才的改革取得了成功,拆出戲日益興盛起來。

拆出戲時期是評劇藝術形式的準備階段,也是評劇的萌芽時期。拆出戲的劇本既有對口曲目,也有初現戲曲形態的劇本,但無論哪一種,還仍舊留有民間文學和說唱文學的痕跡。

成兆才對評劇的貢獻並未就此完結,在後來的日子裡,他一手把蓮花落改造成正式的評劇,並將其發揚光大。拆出戲雖然打開了永平禁地,卻在冀東工業中心——唐山這一演出陣地遭到了挫折。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1909年3月,慶春班應王鳳亭邀請來到唐山,在他的永盛茶園演出。不料,慶春班的演出,卻遭到當局的強令禁止,王鳳亭和成兆才一方面與當局據理力爭,一方面花錢買通警察局,這才被批准演出。警察當局的阻撓和部分上層觀眾的歧視,促使成兆才急切地對“拆出戲”從內容到形式上再次進行全方位改革。評劇的內容趨向高雅,表演體制、聲腔音樂也隨即形成。

如前所述,1909年,唐山,蓮花落向評劇的轉化終於完成了,一個新的劇種誕生,成兆才等人把它正式命名為“平腔梆子戲”,也稱“平劇”。平劇形成後,迅速發展到全國,民國成立後,京劇更名為“平劇”,平腔梆子戲不敢與之爭名字,便尋思著改名,直到1935年平腔梆子戲到上海演出,因其上演劇目多是體現“懲惡揚善”“評古論今”的新意,遂採納名宿呂海寰的建議,改稱“評劇”。

名滿天下

評劇早先是從冀東跑到關外闖關東的,20世紀30年代初,評劇又從東三省回到關內。這一回來,便勢如破竹,不僅在京、津一帶闖出來一片天地,而且,西至西安等地,南至上海、南京、武漢等重鎮都有了一席之地,長城內外,大江南北,處處可以聽到評劇。評劇忽然成了一個覆蓋大半個中國的大劇種。

評劇的繁榮當然與成兆才的改革和創作有關,除了他,其它評劇藝人以及很多知名文化人的參與創作都促進了評劇的壯大。比如,洪深就為白玉箱寫過《間婆情》。評劇的繁榮也造成了評劇班社全國遍地開花,比如東北地區的永盛合班、鳳鳴班、復盛戲社;天津地區的愛聯社、金花玉班、白玉霜班。這些班社的興盛,反過來推進了評劇的進一步發展。

這一時期,女演員出現了,30世2030年代,女演員在東北地區的評割舞臺上日益活躍,甚至出現了以女演員為主要角色的班社。後來,女田發展勢不可擋,逐步取代男且,稱霸評劇舞臺。評劇開始進入女旦時期,在眾多女演員中,最著名的就要數天津白玉霜班的白玉霜。她的一生就像一齣戲,時而風光無限,時而悲慘落魄,無論是她的舞臺演出,還是個人生涯,都深深地吸引著國人。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大白玉霜也稱老白玉霜,原姓李,生於1907年,出身於唱蓮花落的藝人家庭,自幼隨父親唱戲走江湖。她11歲學京韻大鼓,14歲改學評劇,在青島、大連一帶演出,後拜於“鳳鳴班”的孫鳳鳴門下,師父取名“桂珍”,成名後,開始以“白玉霜”做藝名。白玉霜身材高挑,扮相俏麗,以特有的低迴委婉、悠長寬亮的唱腔,創立了“白派”。

白玉霜唱紅後,她母親就拉班成立了玉順評劇團,挑大樑的自然是白玉霜。1928年白玉霜利用舊有劇團組建成華北戲社,活動於京、津一帶達數年之久。一時間,她紅遍京津,被譽為“評劇皇后”。白玉霜火了,麻煩也接踵而至。1934年,北平市長袁良請白玉霜吃飯,白玉霜婉言謝絕,市長覺得沒面子,便藉口白玉霜的戲內容不健康,有傷風化,把她驅逐出京。27歲的弱女子白玉霜被武裝警察硬生生地從小客棧裡趕出去,她帶著繼母和養女忍辱離開北平。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1935年,白玉霜帶班到上海演出,結識了著名戲劇家田漢、歐陽予倩、洪深等人,使她的藝術生涯達到了鼎盛時期。歐陽倩為她編寫了《潘金蓮》。洪深不僅為她編寫了《閻婆惜》,還為她拍攝了評劇的第一部電影《海棠紅》。1986年7月,《海棠紅》在上海金城大戲院上映,即刻全城轟動,不少公司和商店爭著用“白玉霜”給自己的商品命名。也就是在上海,白玉霜為適應南方觀眾的欣賞習慣,將劇中道白由唐山土話改為普通話,並確立“評劇”這一稱謂。這些大膽變革,對評劇的發展起到了歷史性的轉折作用。

白玉霜在藝術生涯上是無比輝煌的,可作為舊社會的戲曲藝人,她的個人命運卻是悲慘的。她的養母兼班主只把她當作搖錢樹,千方百計從她身上榨取錢財,根本不管她的個人情感和身體健康。她一生未正式結過婚,為迎合觀眾的低級趣味,她還演過不健康的劇目。

百戲薈戲曲講堂——評劇簡史(上)

《海棠紅》讓她紅到極點,也為她帶來了更多的嫉妒、暗算和騷擾。為了在上海灘站住腳,避免被驅逐出境的悲劇重演,白玉霜不得不低下頭來拜青紅幫頭子徐朗西作乾爹,並被徐佔有。

在白玉霜三十歲那年,她厭倦了功名、虛榮,不顧一切地與人私奔了。與白玉霜私奔的男子,既不是風流小生,也不是洋場闊少,卻是戲班裡打鐃鈸的李長生。李長生是個鄉下人,為人老實厚道,白玉霜喜歡這個淳樸的人。他們回到李長生的家,河北省霸縣堂二里村。在那裡,白玉霜過起了村婦的生活。日久天長,她的身世漸漸被外人知道,有的土豪劣紳揚言要綁她的票。為了長生一家的安全,白玉霜忍痛告別了他們。

“白玉霜重返舞臺!”戲迷們欣喜若狂。她的藝術更加純熟,動作瀟灑,做工洗練,唱腔優美。但白玉霜從此不愛說笑。1942.年7月,白玉霜被診斷出患晚期子宮癌,一出名叫《死後明白》的戲演到一半,她就悲慘地死在臺上,年僅36歲。

白玉霜在評劇中的地位,就相當於梅蘭芳在京劇中的地位,可以說沒有她,評劇就不可能這樣家喻戶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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