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十三妹
22歲前，我對臘八節沒什麼概念。也沒喝過臘八粥，只覺得一般臘八的時候都特別冷，是快要過年的意思。
直到22歲那年的臘八，我最愛的外婆離開了我們。
我外婆是個苦命的人，嫁給年長11歲的外公，隨後外公離家，她一個人拉扯五個子女長大。她脾氣不好，大概是因為日子過得不順暢。我從小在她身邊長大，她剛走的那段日子夜裡總是夢見她。三年前的一幕幕，全都記得很清楚。我是如何接的電話，如何不顧旁人眼光一路哭回了家，又如何跌跌撞撞在醫院急診室裡找到外婆把她接回家。
我記憶裡的外婆，精瘦精瘦，捧著一箱李子園牛奶來看我，考試考得好，獎勵我一小塊德芙巧克力。2塊錢的那種。
她教我唱“解放區的天，是明藍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她給我念童謠：一根蒲公英，飄在花叢中，飄到西呀飄到東。
她沒法兒吞嚥很乾的食物，吃荸薺和青棗的時候，要我幫忙削皮。上高中後住校，我在臨上學前會削一碗放在她床前。
我坐在桌前寫作業，她坐在對面看著我，說她小時很愛學習，成績優秀，可惜家裡沒有錢。
因為關節炎，外婆手指全部變形了，但她仍然天天在本子上記錄，今天的天氣，今天誰來看她了，拎了什麼來，最近小女兒種的玉米成熟了。
沒事做的時候，外婆就織毛衣，一捆毛線織起來又拆了，拆了又織，織的很慢也不太好看，但那是她唯一的樂趣。
外婆一輩子省吃儉用，存錢給二女兒造房子，三女兒交保險，大兒子看病買藥，而她自己幾年沒買新衣服穿，走的時候穿的是幾年前做的唐裝。
每年暑假的時候，外婆會偷偷給我幾十塊零錢，冷飲費，讓我買雪糕吃。
我上大學拿獎學金，給外婆買了無糖餅乾回家，她很開心地連吃了好幾塊兒。
她讓我要好好孝順媽媽，我說我肯定會的，不光孝順媽媽，還要孝順你，給你買帶電梯的房子，推輪椅帶你出門。
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對著窗外，一邊敲著窗門一邊唱歌，唱來唱去是那些解放歌曲。我卻聽出了太多無奈和悲傷。
有一回外婆住院回來，媽媽急著做飯，外婆說她自己上樓，一點一點扶著樓梯，我為了玩手機沒在身邊，那天外婆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我至今很內疚。
小姨腦出血在外地住院的時候，家裡沒人照顧，外婆狠狠摔了一跤，我週末回家，看到她，嘴裡都是剛結痂的血痂，心疼的不得了。
外婆最喜歡我給她剪手指甲，說我剪的最乾淨。她走的那天，媽媽和姨媽們忙著給外婆洗頭穿衣服，我跪在床前給她剪最後一次指甲，不小心剪出了血，手卻越來越涼。
媽媽說，臨走前兩晚，外婆還能說話，半夜裡要酒喝，眯了一口後再沒清醒。
我們的最後一通電話在2015年的元旦，上海出了跨年踩踏事件，電話裡的她沒什麼異樣，讓我別去熱鬧的地方，要注意安全。我說好，過年回家看你。
心中有些遺憾，遺憾沒有好好孝順她，遺憾沒有讓她住上帶電梯的房子，遺憾最後那通電話沒能打得久一些，遺憾沒把我的男朋友帶給她看看，遺憾這世界總有這麼多遺憾。
這麼快，三年了。
寫下這些，只是想告訴她，我很想她，如果她能知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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